王佳佳头皮发麻地看着座椅上那个吟吟浅笑的少年。
转身离去倒也不是不行，但覃浩洋端坐在这里必定也不是吃素的。
还要在这这具身体里待上五天，覃浩洋有心的话，什么时候找不到她。
思及此，王佳佳艰难地迈开腿走了过去。
覃浩洋显然是刚刚考完试便在校园里寻找她，鼻梁上的眼睛还没来得及摘下，看上去多了几分克制，见到陈屿晶走过来，便又往旁边挪了几分。
王佳佳可半点没有要坐在他旁边的意思。
一个陈屿晶根本就不认识的人，莫名其妙的却知道她原来的身体装的是另一个人的灵魂，连她妈陈曼都不知道，可见这个覃浩洋不是个善茬，也不知道是不是像李舒艺一样跟陈屿晶结下过什么梁子。
王佳佳双手抱胸，保持了大概一米的距离：“同学，什么事，你说，我听。”
“我想知道陈屿晶去哪了？”面前的人倒是真诚地直言不讳。
“站在你面前。”王佳佳颇有些头疼地无奈道。
总之，抵赖到底，打死不认。
覃浩洋脸色倒是颇为笃定，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连王佳佳都不知道他那样的坚定究竟是从何处而来，即使被一而再再而三的否认，他也依旧坚持心中所想。
他那双眼睛就这样在沉默之中紧紧地盯着她，等待着真正的答案。
王佳佳被他看得发毛，却也对峙着，没有多说一个字的打算。
过了一会儿，覃浩洋的眼神中终于流露出一丝失望，还有一些其它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全都藏在他移开的视线里。
王佳佳则是狂喜，她抬起手腕，马上就六点半了。
从他肩上没有背书包就可以看出来，覃浩洋是在学校寄宿的学生，必须回教室上晚自习，而她则当然可以顺理成章地回家。
铃声是一阵轻快的钢琴曲，久石让的夏天，恰到好处的响了起来：“上课时间到，请同学们回到教室准备上课……”
“那同学，你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回家，那种奇怪的问题下次就别问了。”王佳佳喜笑颜开，说罢便欲转身离去。
可身后传来一句小声的“不对”，王佳佳顿感不妙。
果然下一秒，她胳膊就被一阵力道带着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陈屿晶这副身体本来就因为缺乏锻炼而十分柔弱，骤然被人这么一拉一带，腿脚也不由自主地跟着覃浩洋向前奔去。
王佳佳一时间更是没想到覃浩洋会这么突然地拉着她跑，大脑晕乎乎的，没能做出及时反应，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被带到了一班教室。
教室里的值班老师和已经坐好的学生目瞪口呆地望着踩时间线冲进来的两个人，不过考完试的缘故，老师原本也只是准备给大家放电影来放松，便也没有过加责备。
倒是王佳佳已经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陈屿晶啊，陈屿晶啊，你一定想不到短短两天，我已经让你丢人现眼两次了吧。
覃浩洋快步走回他的座位上，掏出一张数学卷子，看得王佳佳一阵头晕心悸。
随后，覃浩洋又拉着她的手走到老师面前。
这是要干什么？让老师见证她做数学题？不过老师对数学卷子倒并不是很感兴趣，斜眼睨着覃浩洋的手。
覃浩洋自觉有些不对，便松开了手。
说是拉手，其实不过是抓着她的袖子边沿，但在校风极严的临英中学，这已经足够触碰到臭名昭著的三大高压线之一。
覃浩洋冷静下来说：“老师，我有题目不会，让陈屿晶来教我。”
王佳佳心里一阵气愤：不是，我什么时候答应过啊喂。
可看见老师满目欣慰地看着两个不看电影也要出去探讨数学题的好孩子，伸出大拇指，竟是比了个赞。
王佳佳憋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能跟在覃浩洋身后，走出了教室。
窗外已经入夜，天空中浩瀚无限，繁星点点，秋初微凉，但天高气爽，空气清新。
王佳佳心中却是暗骂那颗不干人事的彗星。
覃浩洋带着她走进了一处空教室，手指着最后一道大题：“这题我用最笨的方法死算的，你一定还有别的方法，你看看？”
王佳佳一看一堆纷繁复杂，不明含义的符号，又快要晕过去了。
一侧头，一旁的覃浩洋一扫当时失落的神情，仿佛拿捏住了把柄，又重新变得笃定起来，脑袋微微昂着，狡黠的目光打量着陈屿晶的每一个神情。
王佳佳心中暗念“奇变偶不变”的咒语，但当然无济于事，终于还是败下阵来。
“我不会。”她咬咬唇：“可那又怎样，年级第一也不是每一个压轴题都会的。”
“这道题月考前，老师讲过类似的。”覃浩洋掏出了一本笔记本，果然有一道类似的题目端端正正地写在纸页之上，两道题之间只是数值修改了，其他相差无几。
他继续道：“上课的时候，你给出了三种解法。”
“……”
王佳佳扶额，陈屿晶啊，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强。
怎么都是解释不通了，总不能说一夜之间还能发生智商下降的牵强理由吧。
王佳佳叹了一口气，还是认下了：“你说得对，我不是陈屿晶，我叫王佳佳。”
覃浩洋闻言，点了点头，似乎答案早就在他的意料之内：“真正的陈屿晶呢？”
王佳佳看他这副摸样，又回想起陈屿晶在电话里跟她说的不记得有这号人，便略过了他的问题，同时问了出口：“你怎么会认出来的，这太难认了。”
对面的少年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又干净好看的笑容，眼睛微微眯起：“一点也不难认啊。陈屿晶不会迟到，不会把书包丢到地上，不会不穿校服，不会不扎头发，不会不上晚自习……”
王佳佳见他说起来竟是要没完没了了，忍不住打断道：“喂，你怎么这么懂啊？”
覃浩洋捏着数学试卷边缘的手指微微蜷起，白皙的脸上竟然泛起可疑的红晕，别扭地转过头，不答又问：“所以陈屿晶呢？”
王佳佳见他这副模样，心中早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但心中玩心大起，便恶劣道：“我们互换了身体，她变成我，我变成了她，她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话音刚落，刚刚还别过脸的覃浩洋，此刻竟是立刻看向她，目光灼灼，仿佛能直直地穿透躯体，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声音也变得慌张起来：“怎么会？为什么？她人呢？她现在在哪里？”
王佳佳被他双手骤然捏住肩膀乱摇，不免硌得生疼：“总之，她现在离得很远。”
“你能不能带我去找她？”覃浩洋的声音近乎恳求。
“我带你去找她又怎么样，你想干什么？”
王佳佳奇道：“整整三年了，陈屿晶根本就不认识你，现在想起来表白了，她不把你轰出去就不错了。”
覃浩洋一时热血上涌，也是忘记二人并无直接交集，眼神慢慢地黯淡下来：“也是。”
王佳佳想起自己曾经的男朋友，有些甚至连她如此简单的名字都叫错成“王佳”，大都只是因为她外表漂亮所以接近她，一时之间也难过起来。
反观覃浩洋，即使面前就是陈屿晶的外表，他却依然不为所动，而是执着地想找到陈屿晶的灵魂。
王佳佳被面前的少年深深地被打动了，此刻他知道陈屿晶永远也回不来怕是十分的不好受吧，毕竟这意味着他们从此彻底的变成陌生人，本来就没有多少的交集更是直接归零。
不过，有一说一，暗恋成这样还是很失败的，连暗恋本人都不认识他，这不就是原地踏步么，虽然大部分肯定是陈屿晶自身性格的原因，王佳佳还是问道：“你喜欢她，为什么不多跟她接触？”
覃浩洋还低垂着头，三下并两下地把桌上那张可怜兮兮、皱巴巴的数学试卷塞进口袋里，起身说：“你跟我去一个地方好吗？”
王佳佳这次没有再拒绝，心中还有些为陈屿晶而开心。
陈屿晶那样苦行僧一般的人，从来都疏离外界，但即使交流甚少，也还有人默默地关注着她。
一路上，他们经过了热热闹闹，因电影正上演到精彩桥段而一派欢呼声的一班，等走到操场又完全的安静了，只剩下徐徐的风声和满天星光。
“我试过。”覃浩洋像想起了什么，轻轻笑了一声：“临英中学是走班制的，平行班优秀的同学可以上一班，为了能跟她在一个班，我每天都很努力的学。”
结果也是自然而然的，王佳佳挑了挑眉，对覃浩洋的毅力有些佩服。
“我后面甚至成了一班的班长，这样就可以顺理成章跟她说话，在收一些资料和诸如考试承诺书之类的东西时走到她的面前。”
“可她还是不认识我，她对除了学习以外的东西可以算得上极为迟钝。”覃浩洋苦笑着。
王佳佳点点头，极为赞同，在通电话的时候，她还想着让自己背数学资料呢。
“但你肯定没有放弃吧。”王佳佳道，覃浩洋如果这么容易放弃，也就不会从平行班考到一班了。
“没有。当然没有。”覃浩洋又莫名其妙地笑了：“我从她最擅长的领域入手，想引起她的注意。有一次老师上课问这道数学题是不是还有别的解法。我抢在她前面第一个举手。”
“然后呢？”
“然后她又说了一种方法，下课的时候她第一次来找我，也是第一次跟我说话。”
“她说什么了？”
“她说，同学，你刚刚的方法虽然得到的结果是一样，但是题目里没有等腰三角形的条件，也证不出来。”
王佳佳想象了一下覃浩洋窘迫到脸红的样子和陈屿晶绷着脸严肃认真的样子，一时间没忍住还是哈哈笑出了声。
他们正在走上山的路，覃浩洋先踩在了一处石块上，稳稳当当地坐了下来，虽然临英山是一座小山，可侧面看上并不平缓，甚至可以称得上有些陡峭。
王佳佳思考着会不会摔下去，正犹豫间，覃浩洋牵住了她的手，她感到手心一暖，一借力便被拉了上去。
上去之后，她才发现这里竟是别有洞天，侧面看是陡峭的山壁，转过身来，原来是一处凹进去的石洞。
坐下来，便可以俯瞰整个学校，视野极佳。
“所以，我想我学的还不够。又想着到高三了时间紧迫，就准备高考完再想别的办法。”
覃浩洋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
他看着此刻不自觉晃动着双腿的陈屿晶，后者正专注地看山下的景色，即使知道里面的灵魂是另一个人。
他依旧有些恍惚，心止不住地颤动。“能带她来这里，我想过很多回了。”
“虽然是私心，谢谢你，能陪我来这里。”他顿了顿，接上一句。
覃浩洋也一同看着夜空中的景色，山野之中万籁俱寂，头顶的星空不会因光污染而黯淡，远处夜宵摊已经列成一派，冒出热腾腾的烟火气。
王佳佳难得安静地停下来，听一个人说话。
“她有时候会坐在操场上面的观众席看日落，我会爬到这里陪她一起看，其实，我很早就想告诉她这里视野更好了。”
王佳佳一瞬间想告诉他，她们只交换一周，但得知了这样一份沉甸甸的感情以后，她又不好意思说出口，换回来之前再告诉他吧。
“哦，对了。”覃浩洋看着她，分外庄重地说：“你们应该有联系吧？”
王佳佳点点头。
“那你千万别告诉她这回事。”
王佳佳犹豫了一下：“我不能保证，毕竟她应该有知情权。”
覃浩洋呆愣住了，随即微低下头，认真地说道：“你别告诉她，我希望她听到我的表白是我亲口说出来的。”
覃浩洋挠了挠头：“这样更有诚意。”
王佳佳没想到是这样的原因，心头微动，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便点点头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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