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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黄袍

侍卫的动作毫不留情,拖着仍在挣扎的狗剩,像拖着一件没有生命的货物,跟随着王德全的步伐,很快消失在洼子口那条通往外面“干净”世界的、狭窄而肮脏的巷口。

寒风卷起地上的碎纸和尘土,打着旋儿,填补了他们离去的空白。

粗壮的乞丐依旧跪伏在污泥里,抖如筛糠,直到那冰冷的压迫感彻底消失,才敢抬起头,望着空荡荡的巷口,脸上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更深重的恐惧。

那块被踩得稀烂的粗粮饼,孤零零地陷在泥泞中,很快被一只路过的瘦骨嶙峋的野狗叼走,发出满足又贪婪的呜咽。

狗剩的世界,在那一刻,被强行拖入了彻底的黑暗与窒息。

浓烈到刺鼻的皂角混合着一种他从未闻过的、辛辣无比的碱水味道,像无数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他裸露的皮肤,钻进他指甲缝里的陈年污垢,灼烧着他脸上、身上的冻疮。

滚烫的水兜头浇下,粗暴的刷子带着硬毛,一遍遍刮擦过他单薄的身体,仿佛要刮掉一层皮,洗去所有属于“洼子口”的烙印。

他紧闭着眼,咬着牙关,喉咙里压抑着痛苦的呜咽,身体在滚烫和剧痛中本能地蜷缩、颤抖。

比这更难受的,是那些负责洗刷他的粗使太监身上散发出的、细微却清晰的恶意——嫌恶、不耐烦、一丝凌虐的快感——这些情绪如同浑浊的丝线,不受控制地缠绕过来,被他“吸入”,让他胃里阵阵翻涌。

每一次冲刷,都像是剥皮抽筋。

水汽蒸腾,模糊了周遭的一切,只有那刺鼻的气味和皮肤上传来的、近乎凌迟的痛楚是真实的。

不知过了多久,粗暴的擦洗终于停止。他被捞出来,用一块同样粗糙的布胡乱裹住,湿漉漉的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水。

然后,一件东西被劈头盖脸地扔了过来。

布料柔软得不可思议,带着一种清冷的、陌生而疏离的香气。颜色是刺目的、仿佛凝结了所有天光的明黄,上面用金线绣着繁复无比、张牙舞爪的图案——那是龙。

狗剩在庙会的残破年画上见过类似的,但远不及眼前这件真实、冰冷、沉重。

这袍子太大,空荡荡地挂在他瘦骨嶙峋的身上,像套了个巨大的、华丽的壳。袍角拖曳在地,沾湿了水渍,愈发显得沉重。冰冷的丝缎贴在刚被碱水灼伤的皮肤上,激起一阵寒栗。

他被推搡着,踉跄地穿过一道又一道幽深曲折的宫门。脚下的路不再是冻硬的污泥,而是冰冷光滑、能映出人影的金砖。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甜腻的檀香,试图掩盖什么,却只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高大的朱红廊柱,雕梁画栋的屋顶,飞檐上蹲踞的狰狞石兽……一切都巨大、冰冷、寂静得可怕,像一座没有活气的华丽坟墓。

那些垂手侍立、穿着整齐宫装的太监宫女们,像泥塑木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地低垂着,仿佛连呼吸都经过精确的丈量。

但他们心底细微的鄙夷、好奇、麻木,依旧汇成一片无形的灰雾,弥漫在空气中,让狗剩窒息。

这里没有风,只有一种沉甸甸的、令人喘不过气的死寂压下来。

最终,他被推进了一座巨大得如同山洞般的宫殿。

光线异常昏暗,只有几盏长明灯在深处幽幽燃烧,豆大的火苗跳跃着,非但不能驱散黑暗,反而在描金绘彩的梁柱和重重垂落的明黄帐幔上投下无数扭曲晃动的暗影,更添诡谲阴森。

空气里混合着浓烈的药味、熏香味,还有一种……行将就木之人身上散发出的、浑浊的、甜腻的**气息。

这气味,竟奇异地比外面死寂的宫殿更让狗剩感到一丝诡异的“熟悉”——那是一种更精致、更深邃的腐烂。

大殿深处,高高的御榻之上,层层锦被之中,陷着一个枯槁的人形。

老皇帝。

他像一具被华服勉强支撑起来的骨架,皮肤蜡黄松弛,紧贴在突出的颧骨上,眼窝深陷,浑浊的眼珠在昏暗的光线下艰难地转动着,偶尔闪过一丝病态的、偏执的亮光。

他的呼吸极其微弱而费力,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嘶声,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断掉。

然而,当他的目光终于落到被推搡到御榻前、裹在那身极不合体、湿漉漉的龙袍里的狗剩身上时,那浑浊的眼底骤然爆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光芒。

那不是仁慈,不是期待,甚至不是愤怒。

那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近乎疯狂的厌恶!一种看到世间最污秽之物玷污了最神圣之地的憎恨!

这憎恨如此强烈,以至于他那枯槁的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

然而,比那憎恨更先触及狗剩的,是一股庞大、粘稠、充满不甘的恶念,如同黑色的潮水,从老皇帝身上弥漫开来,几乎要将狗剩淹没。

狗剩被这目光钉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冻住了。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到自己沾着水渍的赤脚踩在冰冷光洁的金砖上,留下几个污浊的水印。龙袍宽大的袖口空荡荡地垂着,露出他洗刷得发红、却依旧显得粗糙的手腕。

他像一件被强行套上华美外衣的垃圾,**裸地暴露在这片象征至高无上的华丽坟场中心,暴露在那道混合着憎恶与疯狂的审视之下。

“呵……呵……”老皇帝的喉咙里发出一阵漏气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

他用尽全身力气,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枯瘦如柴、布满褐色斑点的手,那手指颤抖着,指向狗剩,指甲灰败。浑浊的目光却死死钉在狗剩身后,御榻另一侧阴影里跪着的人影。

狗剩顺着那枯槁手指的方向,眼角的余光瞥了过去。

阴影里,跪着一个青年。身形挺拔,即使跪着,也自有一种渊渟岳峙的气度。

他穿着质地精良的玄色锦袍,领口袖口绣着繁复的银线纹饰。他的侧脸轮廓极其深刻,鼻梁高挺,下颌线条清晰有力,带着明显的异域特征,却又奇异地糅合了中原的俊雅。一头乌黑的长发束在玉冠中,几缕不驯的发丝垂落额前。

他低垂着头,姿态恭顺,但狗剩却敏锐地捕捉到,在那恭顺的表象下,青年紧绷的下颌线,和那微微抿起的、形状优美的薄唇边,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冰冷彻骨的弧度。

那是哥舒穆沙。老皇帝憎恶的、流着异域血脉的、唯一的皇子。

老皇帝的手指剧烈地颤抖着,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哥舒穆沙那深刻的轮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腐朽的肺腑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浓痰摩擦的嘶哑和刻骨的恨意。

“耻辱……和亲的耻辱……污了……我大胤……龙脉……”

他猛地呛咳起来,枯瘦的身体剧烈起伏,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

咳喘稍平,他那充满憎恨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回到狗剩身上。

那目光里,憎恶依旧,却又奇异地燃烧起一种病态的、近乎毁灭的快意。

他咧开干瘪的嘴唇,露出焦黄的牙齿,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好……好……磨破……膝盖的人……才配……坐这……龙椅……”

话音未落,那只枯槁抬起的手,猛地垂落下去,砸在厚厚的锦被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浑浊眼珠里最后一丝光亮彻底熄灭,只剩下空洞的死寂。

死寂。真正的死寂瞬间笼罩了这座巨大而阴森的宫殿。长明灯的火苗猛地跳动了一下。

“陛下——驾崩——!”

王德全尖利凄惶的嗓音,如同夜枭的悲鸣,骤然撕裂了沉重的死寂,在空旷的大殿里激起层层叠叠、令人心悸的回音。

几乎在这声宣告落下的同一瞬间,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从左右两侧狠狠压在了狗剩瘦削的肩膀上!

“咚!”

膝盖骨重重地磕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剧痛从膝盖瞬间窜遍全身,让他眼前一黑。身体被强行按着,以一种极其屈辱的姿势向前倾倒,额头被迫贴向地面。

“恭迎新皇——!”

殿内所有泥塑木雕般的太监宫女,如同被无形的线骤然扯动,“哗啦”一声齐刷刷地跪倒一片,额头紧贴地面。

整齐划一的呼喊声浪轰然涌起,在空旷的大殿里反复冲撞、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洪亮,排山倒海,却空洞得没有一丝真实的情绪,只有一种冰冷的、程序化的巨大喧嚣。像无数面冰冷的铜锣在耳边疯狂敲响。

狗剩被死死按着,额头抵着冰冷刺骨的金砖。那湿漉漉的、宽大沉重的龙袍衣襟散乱地堆叠在他身下,像一片冰冷而污秽的泥沼。浓烈的、混杂着碱水味、檀香味、药味和死亡**气息的浑浊空气,疯狂地涌入他的口鼻,呛得他几乎窒息。排山倒海的“万岁”声浪如同实质的冰水,兜头浇下,将他淹没。

额下是冷的,金砖的寒意透过皮肤渗入骨髓。

身上是冷的,湿透的龙袍紧贴着皮肤,像一层冰冷的裹尸布。

心里,更是冻透了一片死寂的荒原。

他,李狗剩,昨日还在垃圾堆里为半块馊窝头与野狗争食的乞儿,此刻,额头紧贴着象征天下至尊的金銮殿地砖,被无数人山呼万岁。

龙椅巨大的阴影在不远处投下,像一个沉默而冰冷的怪物。

没有狂喜,没有惶恐。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荒谬感,像这身湿透的龙袍一样,沉重地裹住了他。

老皇帝最后那句“磨破膝盖”的诅咒,如同冰锥,刺穿喧嚣,深深钉入他的脑海。

这江山,这龙椅,这“万岁”的呼喊……都是他从那片腐臭的垃圾堆里,被强行“捡”来的。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浓得化不开的、来自这九重宫阙最深处的腐朽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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