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头的事情由文雅做下安排,撇开众官差,带着宋瑾和下人到了梅林院,连着三个姨娘一起出来,让宋瑾挨个指认。
春云也不例外,只是她听见说是一个穿白绫袄的便知道不是她,因此畏畏缩缩地站在人群中,等着指认。
只是一双眼睛,不受控制地瞥向宋瑾,生怕她临时改口。
相比较被打去纵火的春云,背后的唆使犯叶问芙和徐翠云面色淡定的好似不关她们的事一般,倒是身边知情的丫鬟,一个个恨不得把头垂到地上去。
一排人站在院中,文雅坐在一把交椅上,宋瑾站在众人面前挨个看过去,一只手伸到半空,随时准备点人。
叶问芙冲她翻着白眼,不为别的,就为她知道自己昨晚没出去,也知道眼前这个男装的宋瑾一定有秘密,因此有恃无恐。
就在主子们有恃无恐,丫鬟们屏息凝神之间,宋瑾忽然收回了手,走至文雅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众人看见文雅脸色忽变,眼神朝人群一扫,也不知道宋瑾说了什么,就听见文雅道:“好了,你们都回去吧。”
叶问芙和徐翠云一听,得意地一笑,一甩袖子回了屋子,赵依柳也在下人的搀扶下回去了。
“那此事如何处置才好?”
文雅一边往外走,一边问起宋瑾来,此事实在不宜闹大。
“大奶奶,您别慌,说到底此事需要有人出来承担责任。既然有了罪魁,还是个女子。咱们求求情,能自行处置便好,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四娘在众人面前揭穿了。”
文雅叹了口气,心中恼火。一是恼火宋瑾有了这出却不跟自己提前商议,就在官家面前提了这一嘴,二是她不敢想叶问芙居然真的敢做这种事。
可是宋瑾有她的道理,那个文新为什么拉她回来点火?那不就是找个炮灰么?她当然拖别人下水,还是个现成不冤枉的。
“眼下只好拉下这张老脸去求人了。”
这个亏她不吃都不行,万一叫人查出来里头是柴火,前头的功夫全都白费。
人一旦起了邪念,后头就要做无数的事情去掩盖。
文雅如此,宋瑾也是如此。
一众人扶着文雅走到二位官差面前,文雅进了厅便开始哭。
“都是老身的错,没有管教好家里人,让家中姐妹生了嫌隙,闯下这滔天大祸来。如今是没有烧到邻舍,若是烧上一星半点,老身万死难辞其咎啊......”
说完就开始一个劲儿地捶胸抹眼泪,宋瑾扶着人,余光瞧着那两个官差。
青竹杆子一如既往的严肃,倒是那位卢大人出了声:“嗳,此事与老夫人有何干系,即是有人点火,将人交出来便是,这衙门里自然会给您一个公道。”
文雅哭的更大声了:“大人要拿人,便拿了老身吧。是老身管教不利,教家里姐妹生了怨气,这才生出了这些歪心思,都是老身的错啊。”
说完人就要往下跪,那卢大人赶忙过来扶人,文雅却不起:“大人,此次罪犯乃是妇人,人还年轻,若是叫衙门拿了,往后可怎么过呀?大人只当成全一个女子的名声吧。”
卢大人犯了难,文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青竹杆子不吭气。
就在两头拉扯之际,外头门人突然跑进厅来:“大奶奶,大奶奶,大老爷那头带着人来了。”
这一下文雅也顾不得拉扯了,抽噎着任由那位卢大人将她扶起。
“弟妹,咱们这一回说什么都要把立继的事情定下来。”
柏笑天这边是真的等不及了,这才几个月,直接烧了一间小院子,再等下去,这个家估计都要没了。
因此听说这边起火之后,早早就命人去报了官,自己则再次去请了族长来商议立继一事。
进门发完难才看清厅中有官差在,忙拱手作揖,称呼一声卢大人后,又对着坐在那里不动如山的季舒白犯了难。
“这位是?”
季舒白这才站起身来,拱手道:“本官乃是苏州府新任同知季昀,即日履职,今日匆忙,尚未更换官服。”
柏笑天一众人忙着行礼问候,末了对着两人道:“两位大人刚好在这里,也帮着我们评评理。我家兄弟去年年底去了,生前又无子嗣,按说该立亲侄为继。结果也不知怎的,弟妹死活要拖着立继一事,直拖到今天一把火燃起来,但凡能早些立我儿为继,今日必然不会出此大错。”
文雅早有准备,立刻接话道:“你们是什么心思,当老身不知道么?当初我夫也是一门心思经营生意,却叫你们带进了勾栏巷里,明明知道他身体不好,还带着他去喝花酒。我看他就是被你带着掏空了身子,才早早去了。”
“弟妹,这话何意?这腿长在人身上,他若不想谁有办法......”
双方吵的不可开交,柏笑天那边唾沫横飞,文雅这边眼泪直流,卢大人和季舒白面面相觑。
“瞧见没?报官不是为火,为了的是银子。”
卢大人,名骏年,表字思齐,在苏州任通判一职已有数年,对柏家的情形要比季舒白清楚许多,见着人吵起来了,一下就明白过来。
“双方不和,有的闹呢,回吧。”卢骏年在季舒白耳边轻声说道,季舒白扫了一圈,不知怎的,将视线落在了宋瑾身上。
宋瑾因他外表过于正直,一直防着他,因此当视线扫来之时立刻察觉到,视线过处,只觉得背后冷汗直冒。
“立继一事与族长商议即可,家务之事本官便不参与了。”说罢摆摆手便要走,任由柏家那房怎么拦着也不肯留。
卢骏年这样做不是没道理,苏州这样大,一年的事务不知道有多少,立继本是家事,把他扯进来做什么?不是为难人嘛?
若真要在宗祧顺序上改立,自然会有人递诉状上来,总之,不见状子不办案,他又不是什么闲人。
在这一点上,卢骏年要比初来乍到的季舒白要圆滑许多,因此打了个哈哈便带着人要走。
那头见官差不管,只好拉着文雅不撒手,说什么今天也要好好的议上一议。
好死不死,家中管事这两日在酒楼那边盯着事,家中无人送客,宋瑾叫了那声姑母,自然不能不帮着周全礼数,于是不情不愿的去送客了。
卢骏年逃难一般往前走,倒是季舒白,不晓得怎么回事,磨磨唧唧的,宋瑾觉得自己走得再快些就能踩着脚后跟了。
谁曾想,这脚后跟没踩上,前面那个人却停了下来。
石青色缎靴调过头来,宋瑾不敢抬眼,头顶一个声音响起,倒比之前温和些。
“不知道文公子今年多大年纪?”
宋瑾连忙拱手道:“今年刚满十七。”
“可曾参加过科考?”
这话问的宋瑾一愣,抬头看去,那人倒不似原先严肃,可是......她是个冒牌货啊。
“在下不善读书,先生也说学生愚钝,科举怕是没什么出路。”
季舒白听了眉头一皱:“哪里的先生?你才十七,怎的如此肯定?若是断错了,岂非误人子弟?”
他是好心,可是宋瑾却不堪问,万一兴致来了考她文章,那不是立刻穿帮。
一个邪恶的念头自宋瑾脑中闪过。
“在下对经义策论实在天赋有限,就是硬读,也是读不进去的。”
“那你平时读些什么?”
宋瑾抬起头来,面色认真道:“在下爱读些诗赋,例如温柔之容似玉,娇羞之貌如仙。英威灿烂,绮态婵娟......”
诗未念上几句,季舒白那原本被绿色衣裳衬的雪白的脸忽然发红,从脸颊直红到耳根,一改刚刚的温和模样,怒瞪着宋瑾,低骂一声:“狂放之徒!”
简直无耻至极。
季舒白是一片好心,看着宋瑾模样清秀,口中虽喊着文雅姑母,却穿一身蓝色棉布袍,便知道关系并不亲近,此次前来投靠,却只教看着库房,必然不受重视。
他原想若是聪明好学,这个年纪进入府学也是好的,谁知道刚问两句,居然问出这么个结果来,气的七窍生烟,恨铁不成钢,活该不受人重视。
当下也不再问,怒瞪一眼,拂袖而去。
宋瑾直等到那轿子出了柏家大门,人才长舒一口气。
可算是糊弄过去了,她都吓得快背过气去了。
论起官差,宋瑾上辈子接触不算少。
这商人不怕见官,怕的是见清官。而偏偏这个季舒白给她的印象就是清官,还是刚上任的清官,她可不想那火烧在自己头上,因此避之不及。
眼见着人走了,宋瑾也不再回正厅去看双方吵架。文雅作为主母,自有她的应对方法,何况她早就请过讼师了,眼下把话说开,大家写了状子递去衙门,接下来就看讼师了。
宋瑾不操这个心,因此直接绕道回了后院消除罪证。
撤了官差的火灾现场,宋瑾命人赶紧冲刷干净,该清理的全都清理掉,没烧完的,但凡还能烧着的,都塞进灶膛里给烧尽。
家丁们瞧着那些都沾了水汽,疑惑道:“这烧起来岂不是呛死人?”
“那就一次少烧一些,用来烧开水,总之都烧干净了。”
这叫销毁罪证,宋瑾盯的牢牢的。
1,“温柔之容似玉,娇羞之貌如仙。英威灿烂,绮态婵娟。”--《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 唐 白行简
2,依大明律,“凡放火故烧自己房屋者,杖一百。”没记错的话,杖刑这类刑法,执行时往往要脱去衣物(女子非□□类罪名可留里衣),总之一旦执行,不管生死,在那个年代对女子来讲,都是非常受辱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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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指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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