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夏的估算没错，二人赶在日落前入了城。和安清村的集市不同，这里虽也属于岭南地界，但明显要繁华些，气候也稍稍有些变化，却夏感觉自己身子都轻快了不少。
因着预算不足，却夏没敢去大间的客栈，也落不下脸去借宿，只能寻了一间看着还算干净的小客栈，要了两间下房。
掏钱的时候那肉疼的表情，秦肃看了都想笑。
于是故意逗她：“你我都是男子，为何还要分开住？”
却夏这厢刚把房门打开，闻言顿了一下，转头看着秦肃，不带任何感情道：“我这人生性不爱与他人住同一间房。”
说罢，转身进屋关门一气呵成，像是生怕秦肃再继续问下去那样。
秦肃笑笑，倒没真的去拆穿她的女子身份，毕竟在这个世道，男子身份确实是比女子身份好生存些。
‘叩叩——’
却夏本在房里收拾东西，忽然门外传来了秦肃的声音，却夏把门打开，后者站在门口问她：“适才小二说今夜是杭县的灯愿节，不宵禁，要出去瞧瞧么？”
听到这话，却夏眼睛一亮，“那自然是要去的，走走走。”
却夏来这个朝代半年多，呆在安清村从未出去过，最热闹的地方不过是安清村墟日的集市，从未试过在夜里出门。村里倒是没有宵禁不宵禁的说法，只是入了夜，整条村子都黑漆漆的，莫说人影了，连个鬼影都见不着一个。
因此此刻在街上看着灯火通明的闹市，颇有些感慨。
“我倒是没想到，杭县竟这般热闹。”却夏边走边看，其实所谓闹市，不过是人多了些，路边的摊贩卖的东西皆是很常见的吃食，种类并不多，而且价格颇为昂贵，因此类似的摊贩并不多，更多的是卖花灯的摊贩。
却夏瞧着新鲜，但也没舍得买，只一路跟着人群凑热闹，看什么都觉得好玩。
而秦肃则有些心不在焉，正在四处观察。
他本意倒也不是要凑热闹，只是想趁着人多，出来看看是否会有下属留下的记号。
但很可惜并没有。
“不过我倒是不知道杭县还有灯愿节这个说法，秦肃，你有听说过吗？”
“本是没有的，你别瞧如今的杭县是这般热闹，前朝时这里也是寸草不生，时有野兽出没的地方，后来来了一个人，名唤常子今，是当年的杭县县令，正是他带领着杭县百姓一步步走到了如今你看到的盛况。”
若说盛况，其实也算不上，但在贫穷落后的岭南，杭县也算是独树一帜。
“能在这么严苛的赋税制度下发展得如此好，这位常县令真不是一般人。”
却夏由衷感慨。
秦肃却是沉默了，许久才道：“前朝时赋税制度并不严苛，也是到了如今，陛下四处征战，需要源源不断的粮草供应前线，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杭县虽在岭南地区也算富饶，但比起前朝，仍旧是差远了。”
每每提及此等话题，秦肃都格外低沉，却夏受其感染，也沉默了许久，她想告诉秦肃，有这样的一个世界，那里人人都能吃饱穿暖，没有战争，没有饥饿，甚至强大到令人畏惧，却不会轻易发动战争。
可这样的话说来也并没有太大的用处，改变不了如今的朝代，这些古人也无法穿越时空去到现代。
毕竟就连却夏都被留了下来，再也无法回去了。
于是却夏并没有说话，只是安安静静站在河边，看着杭县百姓将许愿花灯流入河中。
河中的花灯明明灭灭，随缓缓流淌的河水飘向远方，上面载满了人们的愿景，或求远方亲人平安，或求身体健康，或求国家安定。
大大小小的愿望便藏在这一盏盏花灯中，成了杭县百姓的精神寄托。
却夏看着看着，突然下定决心，往一处卖花灯的摊贩处跑去，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盏灯和一支笔，交给秦肃：“入乡随俗，你也来许个愿。”
秦肃看着递到跟前的花灯，有些哭笑不得：“我从不信这些。”
但却夏硬是把东西塞进了他手里，“拿着，这可花了我两文钱呢，都能吃好几个包子了！”
“行吧，你想写什么？”
却夏摇头，“这是我买给你的，你就没有什么愿望？”
秦肃轻呵，“我的愿望过于宏大，它怕是载不动。”
却夏冲人翻了个白眼，随后稍加思索，想起一句诗来，道：“那便写......追风赶月莫停留，平芜尽处是春山*。”
秦肃正执笔等待，听到却夏此言，不由得愣住，心底升起一股说不清的滋味。
却夏见人久久不落笔，催促道：“写呀，你不会不识字吧？”
秦肃：“......”
被人质疑不认字，也是头一回。
执笔的手微微往下，便在花灯上落了墨。
却夏望着秦肃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有些出神。他手指修长，手背上带着淡淡的青色纹路，却夏知道这双手在用力之时会有凸起的青筋，力量感十足。
而如今抓着笔，那力量感却没有随之消散，反倒添了些别样的诱惑感。
完了。
手控没救了。
却夏心想。
“好了。”
秦肃写好后把花灯交给却夏，却夏呆愣楞捧着花灯，却不言语，秦肃凑近看了眼，只见人双颊泛红，眼神迷离，还疑心她是不是生病了，“你怎么了？”
“啊！”却夏如梦初醒，猛地向后退了一步，面上不露痕迹，佯装镇定道：“没，太热了。我看看你写得怎样......”
入眼是潇洒飘逸的字体，遒劲有力，却又收放自如，饶是却夏这种书法门外汉看了，都不由得赞叹一句好字。
怪不得这人这么嫌弃她的狗爬字了。
偏生这人似乎不懂什么叫察言观色，分明却夏的脸如今都由红转黑了，他还偏要问上一句：“如何？是不是比你的字好看？”
却夏气闷，却夏不想理人。
方才真是鬼迷心窍了。
却夏很唾弃刚刚的自己。
二人蹲在河边把花灯放了，看着它流向远方，心里默默念了一句，希望她还有机会能回到现代。
虽然她知道机会渺茫。
“好了，我们回去吧，明日还要早点出发呢。”
杭县并不大，今夜最热闹的地方也莫过于河边，如今河灯放了，热闹也看了，新鲜劲过了之后却夏便开始犯困。
二人沿着河边往回走，此时人开始多了起来，没有来时畅通，挤着挤着却夏发现秦肃不见了，但又没办法回头去找，只能顺着人群往前走。
此时岸边突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呼救，却因为人群喧闹而听不清晰。
起初却夏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心中有些不安，迟疑片刻，还是挤开人群往下走去。
“救.....救命......”
河面上水花飞溅，呼救声便是从那扑腾的水花中传来的。
却夏看到这一幕，顿时呼吸急促，她忙向周围人求助，大喊着有人落水了，一边找木棍甩下水试图把人拉起。
但落水的人哪里听得清却夏在说什么，周围的人围上来，却是无一人会凫水的，却夏眼见那人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小，眼看着就要沉下去了，心一横，把木棍丢下，自己一头栽进了冰冷漆黑的河水里。
河水漫过头顶时，四周的喧闹声皆听不清了，此刻只剩寂静，以及却夏的心跳声。
她向那人游去，手从此人后背往腋下伸去，吃力的把人揽住，单手往岸边游去。
快到了......快到岸边了。
却夏忘了自己是怎么游回去的，只是依靠着本能把人救上了岸，麻木着把人翻了个个儿，胃抵着她的膝盖，用力怼了几下，让人把呛进的水吐出来。
却夏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某一年的夏天，那个她不愿回忆起来的夏天。
若是她那会能把人救起来就好了......
“却夏，却夏！”
是谁在喊她？
“却夏你没事吧？”
却夏的肩膀被人握住，她愣愣转头，入眼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而这张脸上带着担忧，眉心皱着，底下是一双好看的凤眼，没有表情的时候，这双眼睛看人时充满了睥睨和不可一世，十分欠揍。
但这会却装满了快要溢出来的担心。
是秦肃啊......
秦肃方才和却夏走丢，本想着这人大抵也不会回头寻他，便想着直接回客栈便好。
却不料远远便听到有人在喊落水，那声音似乎是却夏的。
秦肃便急忙跑去围满了人的河边，挤进去后恰好看到却夏从河里救了个人上来。
但她眼神空洞，任秦肃怎么喊，也没有反应，反而在浑身发抖。
秦肃见多了她干活以及和他斗嘴的模样，印象最深的还是方才她笑眯眯的把许愿花灯递给他时的模样。
他何时见过却夏这般失魂落魄，像是陷入了某个梦魇，醒不过来。
而这边却夏还没回过神来，只是认出了秦肃，她浑身湿漉漉的，绑好的头发也披散了下来，脸色苍白，整个人像个刚捞上来的女鬼一样，“我......我没事，我没事......”
秦肃此刻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用袖子替她擦了擦脸，轻声哄道：“嗯，没事，不要哭了。”
追风赶月莫停留，平芜尽处是春山*
——明代田歆《华夏说》；宋代欧阳修《踏莎行·候馆梅残》
小夏的意思是让小秦不停追求自己的梦想，一直努力，终有一日会实现的~
小夏救人的心是好的，但如果大家遇到这样的情况千万不要下水哦，要去找帽子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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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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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手控小夏开始唾弃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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