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的冬日来得晚,过了冬至也才堪堪穿上複衣以过冬。却夏的複衣是用往日的旧丝绵填充进去的,御寒效果一般,但所幸岭南地区冬日无雪,虽多风多雨,勉强也能熬一熬。
这日恰好朔日,却夏草草吃过早饭,便跟着张叔的牛车出了村,她借着车上的堆起来的货物挡风,缩着脖子听张叔与她说话:“这阵子不太平啊,要是没什么大事,还是少出去的好。”
却夏不解何意,问:“是北边的战事激烈了吗?”
张叔幽幽叹了口气,道:“我也是听北边来的走商说的,咱们与北琢交战,连战连败,已经被攻下两座城池了,离得近的怕被殃及,都纷纷南下了,有钱的名门都往江南去,没钱的流民只能继续往南,保不齐哪天会来咱们安清村,若是普通流民也就罢了,就怕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啊!往后出行还是得多注意些才行。”
却夏知晓战乱之下平民最惨,若非为了逃命,没人愿意背井离乡,可张叔也说得对,警惕着些总归没错。
二人在胡记布坊跟前停了下来,却夏与张叔道别,便去寻邹家的人了。
当日与邹雁斐告别时,邹雁斐告知了却夏他们家在黎村的铺子,早些时候却夏拿着邹雁斐给的信物寻到了掌柜,说明来意后,二人约了三日后,也就是今日,再碰一次面。
“孙掌柜,”却夏跨过门槛,朝正在算账的掌柜打了声招呼,“上次拜托您的事,可有消息了?”
那孙掌柜见到却夏,忙放下笔出来迎人,把人引入座后,这才道:“您吩咐的事儿,自然是要办妥的。”
孙掌柜对上却夏时总是毕恭毕敬的,虽然却夏知道这大抵是邹雁斐的吩咐,但老觉得浑身不舒服,她说了几回,孙掌柜依旧如此,她便随他去了。
而孙掌柜替却夏斟了一杯茶后,这才坐在却夏身侧的位置上,继续道:“黎村如今出租的铺子,价格上都挺实惠的,而且店铺位置也好,符合您的需求,但......”
孙掌柜稍稍停顿,这才继续道:“如今前线战事吃紧,谁也不晓得明日会发生何事,如今做生意的,亏空也厉害,您没有从商的经验,贸然租铺子怕是风险会很大,您是真的考虑好了?”
却夏知晓孙掌柜的顾虑,说实话,她自己也有这方面的担忧,可若是战火真的烧到了岭南,纵然她不租铺子,也是会受到战火波及的。
更何况......
“您说的我都有考虑过,但实不相瞒,我是打算做米业营生,毕竟民以食为天,即便前线正在打仗,百姓总归是要吃饭的吧?”
“这......”孙掌柜有些犹豫,“粮食行业虽说相比别的行业要景气些,但这成本也不低啊。”
“我知道。”在如今这个朝代,白米饭只有高门贵族才能享用,而底层的老百姓只能吃糙米谷物,不是因为白米饭专供贵族,是因为优质白米产出量极其低,因而价格翻倍,虽说这些白米都是普通老百姓辛苦种出来的,但同时他们也买不起吃不起。
却夏有心改变现状,她想让所有人都能吃得起白米,而如今的第一步,她正要迈出去。
“所有会遇到的情况我都有预演过,也有心理准备,我知道孙掌柜您是担心我没有经验,怕我亏本,但凡事总有第一次,若是赚了自然是好事,若是亏了也无妨,便当作是交学费了不是?”
话说到了这份上,孙掌柜也不好再劝,确实凡事都有第一次,既然已有承担风险的意识,那便撒开手去干便成了。
反正小姐说过,若哪日有位少年拿着玉佩信物上门,不管是什么要求,都要尽量满足。
只是这事总归是要跟小姐说一声的。
“既如此,我带您去瞧瞧?若有瞧上的,也可以顺道把契本签了。”
“好,”却夏起身欲和掌柜一同外出,“还有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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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夏回到安清村时,刚好瞧见阿奶挑着竹筐回家,她远远打了声招呼,张叔便也捎带上了阿奶一同回去。却夏见阿奶容光焕发,似有喜事,便问道:“怎么了阿奶?看着心情很不错啊。”
这话一出,吴阿奶顿时笑了起来,道:“我前阵子收到你吴叔的信了,说他今年回来同我们一道过年,往后便留在宁县瞧瞧能干点什么活计,不去洙洲了。”
却夏也是惊喜得很,“真的?那今年可就热闹了。”
“可不嘛,”阿奶转身冲张叔喊道:“张老四,等我家那小子回来,你可得过来吃顿饭啊!”
“成!”
阿奶又继续说了些吴叔从前的事,却夏安静听着,时不时给予些回应,阿奶说着说着,忽然“哎哟”了一声,没等却夏问怎么了,阿奶便自己说道:“我差点忘了,小夏啊,你从外头买回来的马铃薯还真不错嘞!我按照你说的法子拿出去卖,还卖得挺好!回去我给你数数卖了多少,得分你一些才行。”
几月前却夏从源溪村带回的土豆,已经收了一茬,她挑出了些品相还算可以的给阿奶,让阿奶拿去市集卖,怕别人不晓得这马铃薯要怎么吃,却夏还教阿奶带上几个蒸熟的,若是遇上想卖却不知道这是什么,要怎么吃的,就可以试吃一下,觉得好吃了再买,也是可以的。
这样新奇的粮食和新奇的叫卖方式,倒也真的吸引到了不少人,再加上定价低,阿奶带出去的马铃薯很快就卖光了。
听着阿奶说大家还问阿奶什么时候再来卖马铃薯,却夏乐得不行,“成,回去再算,不过这马铃薯得等到开春才能再收获了,我家里那些是留下的种子,可不能再拿去卖了。”
说话间,牛车便到了阿奶屋前,却夏跟着阿奶下了车,跟张叔道别,便搀着阿奶进了屋,道:“阿奶,我有点事情想问问您。”
阿奶放下竹筐拉着却夏坐下,听得却夏的话,倒是笑了出声,“啥事啊,跟我还这么客气?”
“我听阿爷说,豆儿开蒙先生是他,说是豆儿机灵得很,尤其是在算术上,可以说是天赋异禀,”却夏靠着阿奶坐着,挠了挠头,继续道,“我早前认识了洙洲的一户人家,他们家在黎村也有些生意,我想着如果豆儿不进学堂不考科举的话,要不要到黎村去跟着人家掌柜学一段时间管账呢?”
吴阿奶听着却夏这话有些诧异,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先该问却夏是如何认识的那户人家,还是先问却夏,那掌柜是好人还是坏人,末了只是蹦出来一句:“你说让人家教,人家就真能教豆儿呀!”
“哎呀阿奶,”却夏最后还是把实话跟阿奶说了,“我与孙掌柜的老板有些交情,况且这事我也是考虑过的,今日去黎村也跟他提过,人家不介意,况且,即便是学徒,也算是半个学生,豆儿的束脩我都准备好了,这不是先来问问您意见,再看豆儿愿不愿意去嘛。”
“我是想着若豆儿真有这方面的天赋,也能替我打理打理铺子,我属实不是管账的料。”
阿奶听到这,瞬间坐直了身子,“你的铺子?你哪来的银子开铺子啊?”
“阿奶,我偷偷告诉你,你可别说出去啊,”却夏贴近阿奶悄声道,“那是秦肃给我的银子。”
阿奶瞪大了眼睛,伸出手去拍了却夏一掌,惹得却夏哎哟喊了一声,阿奶道:“你这孩子,人家给你银子,你就收啊?还打算拿他银子去做生意?”
却夏捂着被阿奶拍了一掌的肩膀,愤愤道:“那又咋了!本就是他欠我的!给我了的那就是我的了,我就算是丢河里听声响那也是我的自由!”
“你可真是......”
“哼,”却夏胡咧咧完,又泄了气,也不知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阿奶听的,又重复了句,“那本就是他欠我的。”
阿奶看着却夏的神情,便不再提这事了。
自从秦肃回了京城后,却夏看着像没事人一样,但每次听到她或者豆儿提起秦肃,都像是吃了炸药一样,她也经常能在却夏的院子里看到一只腿上绑了东西的白鸽子,有时候豆儿还会好奇,想抓来看看,还被却夏制止了。
一开始阿奶以为这鸽子是却夏养的,但却夏从没喂过它,而且它在却夏家里的时间也不长,每次飞来的时候腿上绑着东西,飞走的时候东西就不见了。
阿奶和豆儿都不晓得这鸽子是打哪来的,但见却夏对它不冷不热的,也就不再好奇了。
但阿奶隐隐觉得这鸽子的主人应该是秦肃。
“阿奶,你还没说豆儿日后是要上学堂还是去干啥呢。”
却夏的话把阿奶的思绪拉回,阿奶笑道:“他阿爹倒是想让他去学堂学点知识,但我也问过豆儿,他不乐意,况且县里的学堂,也不是我们能上得起的,你说的学管账算账,也是个好出路,但豆儿没个定性的,我就怕他给人家添乱。”
阿奶知晓却夏虽是说着想让豆儿学会了去帮她,但实际上,也是瞧着豆儿长大了,若没点一技之长,将来日子艰难,才想着替豆儿找个能学东西的地方。
若是豆儿说上一句想去学堂,阿奶相信却夏肯定也会想法子送豆儿去学堂的。
却夏就是这样一个孩子,别人对她三分好,她总是要还十分的。
“我跟孙掌柜说了让豆儿先去学一日试试看,若豆儿实在不愿意,咱就回来嘛。”
“成,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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