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夫所说计划风险不小,苏听泉思索计划的可行性,沉吟片刻点头应下:
“可以,不过白日容易暴露,等到晚间再行事。”
暗室无窗,辨不清时间,苏听泉只能根据蜡烛燃烧的高度勉强判断时间。
期间顾方独自一人送了饭,还给苏听泉单独送下来两床被子和热水,更夫见他受如此优待,待顾方走后还意味不明地笑了苏听泉几句,被他冷声呛了回去。
又过了大概两个时辰后,顾方拎着食盒进了暗室,苏听泉走上前接过食盒道谢,嗓音带着几分喑哑。顾方暗中观察了下他的面色,还想要再仔细瞧瞧就被更夫毫不客气地打断:
“哎?大人,我的饭呢?”
顾方扭头看向更夫,他知道撬不开此人的嘴,留着此人唯一的用处就是引殷蓄来灭口,抓现行找证据,便也没将他放在心上,声音平淡:
“稍后有人来送。”
话音刚落,身后“咣啷”一阵声响,是木制食盒脱手而坠摔在地上,里面的盘子小碗磕在一处发出叮里咣啷的脆响。
回头看去,就见苏听泉已半跪在地,单手拄地的手臂微微打颤,强行撑着不让身体倒下,顾方面色突变,心头发紧,快步上前蹲下身去,左手伸入衣襟摸药。
“苏先生!?”
“嗬——”
苏听泉仰头不住抽气,喉结在苍白皮肤下快速滑动,手指攥成拳死死摁在心口,像心脏痛到窒息一般。
身后铁链晃动,更夫疑惑看好戏一般的话语掺杂在铁链哗啦晃动的声音里,顾方无暇顾及他,掏出药瓶倒出两粒褐色药丸伸手要喂苏听泉吃下。
可刚伸出手送到苏听泉面前,手腕便被他一把抓住,用力钳制在半空,湿冷的触感冰块一般。顾方打了个哆嗦,刹那间察觉到来到身后的脚步声和铁链划过空中的风声。
“苏先生你……”
苏听泉用尽全身力气拖住顾方右手,他空闲的左手立刻摸向侧腰,握住短刀,刀刃对外回身反手便是一个干脆利落的斜刺。
“噗嗤”一声利刃入体血肉分离的声音响起,顾方抽出短刀,回身指向苏听泉,许是想逼迫他松手,可话还没说出口,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顾方戒备回头。
就见那更夫没事人一般,竟然无视胸腹刀口站了起身,还对顾方咧嘴挑衅一笑,旋即举起手中铁链砸了下去。
“嘭!”
额角是血的顾方缓缓合眼,栽倒在地。
更夫撕下他衣袍将他手臂拧到背后反绑,余光瞥见白色衣摆微微晃动,就见苏听泉撑地扶着墙面起身,更夫收回目光,拍拍手拎着一串钥匙直起身子:
“走吧,用他开路,我倒还没见过那位大名鼎鼎的武安侯呢。”
说罢手腕勾起,鹰爪般捞起顾方拖着走向暗室入口,身形随着步子一顿一顿,高低起伏,苏听泉这才发现那更夫右腿似有旧伤,是个跛子。
地下暗室阶梯狭窄,容不下两人并肩而行,苏听泉面色惨白,捂着心口跟在更夫身后,看着昏暗烛光下台阶上成滴的暗色斑点心中暗惊。
他知道这更夫腹部中刀,若是常人早就捂着伤口血流不止难以行动了,偏这人形容兴奋,毫无痛意,单手就能提着失去意识的顾方行走,这是什么怪物?
还有昏沉时听到的铁链声,劈在自己后颈的手刀,如今看来,此人面不改色拧脱手骨挣脱束缚,许是不怕疼亦或是痛感缺失。
苏听泉的思绪慢慢发散,不由自主想起乌玉玦,他将自己和这更夫关在一起,是否另有深意?
正思索间,前方人影停下脚步,密闭空间回荡的脚步声和衣服摩擦的声音停止,苏听泉抬头看向门前的更夫。只见他放下顾方,探身向下伸手卡住苏听泉脖颈,右手四指覆在他颈侧脉搏,目光幽幽盯着苏听泉:
“先生,前面就是出口,在出去之前,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苏听泉微微蹙眉,能感觉到有黏腻液体缓缓落在自己颈侧,向衣领内渗去,是更夫手上的血。
“你说。”
更夫微微下压手指,借着两侧烛光紧紧盯着苏听泉深棕色的眼睛:
“你与武安侯整日同出同进,不会是故意放松守卫将我放出,然后以同伴名义跟在身边收集信息出卖我,陷我于险地来讨他欢心吧?”
一片死寂间,更夫微微直起身,影子被烛火拉长,似一只扭曲匍匐的兽,潜伏在砖墙之上。
苏听泉被迫仰起头,目光落在阴影里的那张脸,明明是一张普通到丢进人群就认不出来的普通的脸,可那双眼睛却在昏暗中亮着精光,格外骇人。
“没有,没有人指使我做这些事情,我是真心与你合作。”
苏听泉声音平稳,说话时喉管震动,能清楚感觉到对方的手指压在脉搏之上,指腹带着硬茧,十分粗糙。
更夫盯着苏听泉的眼睛,若有所思,手指也按压着脉搏,或轻或重,苏听泉猜测他是在利用自己的生理反应判断自己是否在说谎。
于是便坦然回视,两人眨也不眨眼睛,一个平静安然,一个幽深犀利。
片刻后,更夫忽然扯起嘴角笑了起来,笑容古怪地直起身暴露在烛光下,苏听泉注意到他失去血色,干燥破裂甚至有些发紫的嘴。
“他也没有让你跟踪我,引出背后的主顾?”
摁在右侧的拇指骤然发力,苏听泉被他这话引着,当真思考了一瞬这些是否是乌玉玦将自己和更夫关在一处的缘由,但立刻摇头否定。
指下心跳平稳有节奏,瞳孔正常没有变化,更夫松开手后退一步,目光钉在苏听泉脸上,声音从低哑恢复成平常,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变脸十分迅速:
“先生勿怪,干咱们这一行就是要小心谨慎,看人得准,否则容易丢了这条小命。”
苏听泉知道这人必有多张面孔,此时装出这幅市井懒汉的模样不过是在装相,绝不可能随便相信一个陌生人,站在前方不过是怕自己在前面断了他的生门。
于是他摆摆手示意他更夫开门,自己则从顾方身上撕下块布来蹭颈侧的血迹,可血迹干涸,只蹭下来模糊的红。
“咔哒”一声轻响,更夫打开了机关,伸手试探性顶开了一条缝。
耳房中漆黑一片,屋外隐约有整齐移动的亮光,伴随着齐整脚步声移动,应是巡逻的侍卫在换岗。
更夫先将顾方推了上去,确认屋里没有陷阱,这才跳了出去,一拐一拐地拖着顾方走到紧闭的房门前。
苏听泉攀出暗门,借着那一点点微弱亮光便瞧见了地上蜿蜒的血痕,随着更夫的脚步移动,忍了片刻还是低声出言提醒道:
“你身上有伤,带着他是拖累。”
更夫低头勒紧了腰间缠了多圈的布条,嗤笑道:
“活人比死人有用,若遇拦截,他就是咱们的挡箭牌。”
说罢安静等待屋外侍卫远去,抓紧时机推门而出,苏听泉回忆起侯府布局,领着他贴墙根向后门挪去。
两人不时侧耳听着巡逻队的方位,苏听泉看着眼前的树压低声音指了指左侧:
“往东走,经过回廊绕过花园,那边有条小道。”
更夫看着他,算计着路线,点头赞道:
“还是先生对侯府更熟悉。”
苏听泉不语,默默加快脚步,二人很快来到回廊,一路上十分顺利避开了巡逻队,苏听泉暗觉不对,太顺利了。
正怀疑间,两人穿过回廊,前方忽然亮起一片火把,一对护卫持刀林立,为首的正是白日见过面的陈二。
“苏先生?”
陈二正指挥几个人捆绑一个统领衣着、拼命挣扎的人,他看见苏听泉怔愣一瞬,旋即看见拖着顾方的更夫,他神色立变,十分干脆挥手下令。
“捉住他!”
众护卫虎豹般蜂拥而上,更夫大笑一声,一手拽着顾方便往身前猛地一甩,沉重的身体迎面撞翻两个护卫,更夫掐住顾方脖颈厉声喝道:
“站住!不然我杀了他!”
众护卫望着顾方有些迟疑地停下脚步,但陈二连眼皮都没眨一下,高声下令:
“全部拿下!”
刀光顿时如雨劈砍而下,更夫暗骂一句,将顾方狠狠推了出去,举拳砸向扑来的护卫,侧身闪避夺下刀来。
随后这一人一刀化作密不透风的防御墙,所过之处一片金石相击声响。
“走!”
更夫浑身气血翻涌,呼着热气着踹开回廊侧门,刚冲进偏院,苏听泉忽然刹住脚步。
院门在背后“砰”地闭合,四周瞬间亮如白昼,十几个护卫手持火把站在外围,弓箭手围成一圈将二人困在中央。
正中一人身着黑衣,手持短刀站在院中,正是乌玉玦。他眼中目光森然,声音寒凉:
“你们跑不了。”
说着缓缓举起右手,身侧的弓箭手齐齐搭箭对准二人。
唰!
道道寒光破空而至,苏听泉突然暴起,冲向最近的弓箭手,旋身抽箭夺过长弓,反身拉弓搭箭,动作行云流水。
弓弦迅速绷紧,形如满月,苏听泉捏紧箭羽,抬眼时正对上乌玉玦锋锐的目光,冷而沉,似淬过火后冷却的刀锋。
一眼万年。
绷紧的指节骤然脱力,弓弦不断震颤切割着空气,发出嗡鸣。
箭出如雷!
血花点点,溅在空中,一声嘶吼响彻夜空。
“侯爷!”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