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正和贾母摸骨牌顽,谁知外面嬷嬷一声唬的几人都站了起来,贾母心肝儿肉肝儿的叫着,急着就往外走,倒是鸳鸯第一个反应过来,先把叫嚷的嬷嬷叫进来仔细问了,结果那个嬷嬷也说不甚清楚,几句话车轱辘反复嚼也没让人明白,气的贾母就要打人。
“祖母别急,二哥哥身边伺候的人向来谨慎,想来就算烫着了也没有什么大碍,我先去寻一寻,看看怎么样了快快的来和祖母禀报。”
鸳鸯已经把贾母安抚下来,黛玉又语气和缓的说着,贾母也平下气来,原本想叫几个年老的妈妈去打问,黛玉只说自己去就好,已经起身往外走,贾母无奈叫我仔细跟着,这才目送黛玉带着我和紫鹃急匆匆的离开。
“姑娘慢点走,仔细绊着。”
黛玉也顾不得让紫鹃扶,自己着急的往出走,紫鹃差点都跟不上,问了一旁的妈妈得知宝玉现在在王夫人处,径直就往过赶,谁知刚走没多久,就看见宝玉被凤姐儿平儿赵姨娘婆子丫鬟一众人围着往园子里走。
黛玉不敢造次,给王夫人请了安,只道,“老祖宗听到二哥哥被烫着了,忙叫我来看看怎么回事。”
王夫人听到是贾母过问,正要发话,谁知宝玉倒先抢白,“只说是我自己烫的吧。”
黛玉看了一旁瑟缩的赵姨娘,面上不虞,对着宝玉就说,“丫鬟婆子跟着一大堆,还能被自己烫到,这话你自己信也是不信?”
宝玉捂着脸讪讪笑着,也不敢再吱声,黛玉见宝玉还算无碍,放下心来,只说老祖宗还在等她回信,就带着我和紫鹃走了。
“祖母,我瞧着宝哥哥无甚大碍,只是外面看着怖了些,想来调养几日也是无碍。”
黛玉进到贾母房中见贾母正坐在榻上等消息,鸳鸯拿着美人锤正拍着,贾母这才放下心来,可也缺了兴致,只叫小丫头们把骨牌收了。
我刚看着宝玉的脸一侧一溜的燎泡,虽说不能认定严重,但也不到无碍的地步,黛玉口中说着让贾母宽心的话,但到底心中担忧,坐在一旁就开始走神,贾母问了她两句话都未听到,我只能端起茶杯递给黛玉。
“姑娘可是走的累了?老祖宗刚问你话呢,可是什么人跟在宝二爷身边。”
黛玉被我一戳才反应过来,“夫人和琏二嫂子都跟着呢,赵姨娘也在,如今往园子里去了。”
贾母看着黛玉,黛玉不解,“祖母可还是担心?二哥哥无碍,想来没几日也就好了。”
贾母歪在一旁,用手支头,黛玉见贾母有乏意,也不敢打扰,忙不迭的起身告辞,“想来祖母摸了这半日的骨牌也是累了,我就先回去,等晚上再来和祖母请安。”
“林丫头先回去歇着吧,晚上也不必过来了,我突然觉的身子乏的很,让我眯一会儿才是要紧,小丫头们也都下去吧,留鸳鸯一人伺候就好。”
黛玉起身应了,只有我看到贾母和鸳鸯眼神交汇,等我和紫鹃跟在黛玉身后急匆匆的往园子里走,回头就望见鸳鸯站在贾母门口正望向我们方向。
进了园中,我先到潇湘馆里安排,只叫紫鹃跟在黛玉身后去怡红院,潇湘馆俱是林府旧人,办事得力,就算黛玉半月未在这里居住,也样样便宜,我叫人去凤来斋告诉今日在潇湘馆摆饭,至晚间黛玉才回来。
“二爷可还好?身边伺候的人可还得力?大夫可请过了?需要叫风来斋做桌饭菜送到怡红院吗?”
黛玉未等人倒茶,自己斟了一杯喝下半碗。
“姑娘慢些,仔细呛着,”紫鹃又给黛玉满了些,替黛玉回答,“宝二爷还好,大夫已经来看过,开了些败毒消火的药敷上,想来不日就能痊愈,饭菜想必不用,夫人和二奶奶那里送了好多过去,咱们且自己用吧。”
我叫人把准备好的饭从匣子里拿出摆上,瞧着黛玉也无甚胃口,随便叨了几口就洗漱歇下,我拉过紫鹃这才仔细盘问怡红院之事。
“姑娘过去可是没受什么委屈吧?怎的蔫蔫的。”
紫鹃把黛玉换下的衣服拿到外间交给小丫头们,叫嬷嬷仔细在里面看着,“宝二爷烫的厉害,他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乱作一团,根本不知如何应对,好在有琏二奶奶在,这才稍稳,二爷屋里的大丫头跟无头苍蝇一般,咱们姑娘去了也不知道请安问好,连茶水都忘了倒,晚间天擦黑还是晴雯想起给倒了杯茶,可姑娘已经抬腿打算走了,竟是半日连口茶都不曾喝上。”
“二爷屋里内外那样多的丫鬟嬷嬷竟然一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袭人也乱了手脚?”
紫鹃听到我说袭人,直接就地上啐了一口,“亏我素日里想着咱们姑娘和宝二爷交好,袭人是二爷房里第一得力之人,每每见到言语顺和,丫鬟们好一些主子们也高兴,如今摊上这事儿,她第一个慌神了不说,姑娘想往前凑着看一看,竟被她堵的铜墙铁壁一般,好在二爷就算受伤也想着咱们姑娘,自己捂了脸上,把姑娘叫到床边,也不顾脸上燎泡,很是一番宽慰开解,哄的姑娘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我听紫鹃的描述,知道定是宝玉整日不计较致房里下人没规矩,倒也不放在心上,从香匣子里抓了把香饼洒在鼎炉里。
“手倦妈妈,姑娘回来就神情恹恹的,可是为着被二爷院子里丫鬟们伤了心?”
雪雁在一旁听着满脸的不忿,气哄哄的问我,我一听反倒笑了。
“咱们姑娘一个林府主子哪里会和贾府丫鬟下人们计较,何况咱们都知道宝玉院里成日尽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满府中就他跟前的丫鬟没规矩,姑娘岂会不知?许是为别的事儿吧。”
紫鹃雪雁听后暂且无话,只去里面伺候,我独自去歇着了。
谁知第二日黛玉刚去怡红院不久,我就听到外面嚷乱,出去看时,满园子丫鬟媳妇婆子如乱麻一般,雪雁从外面跑回来满口喊着,“不好了,二奶奶疯了!不好了,二奶奶疯了!”
“瞎叫唤什么!还不住嘴去找姑娘!!!”
雪雁见我严声喝她,不敢再动,听我要她去找姑娘,转身就要往怡红院跑,又被我一声叫住,“算了,你是个没成算的,别再惹出什么乱子,留在潇湘馆里不许出去。”
我带了两个林府昔日跟在贾敏身边极是稳重的嬷嬷出去,到了怡红院就看到满院子的丫头俱乱了手脚,袭人更是站在那里唬的满嘴胡话,哭的死去活来,宝玉拿刀弄棍寻死觅活的,黛玉站在最前面想要伸手拉住,可到底不得近身,何况本就身体怯弱,哪里有力气挟制住宝玉。
我给两个嬷嬷使眼色,嬷嬷们会意,掰开众丫鬟们把正想要拉住宝玉的黛玉往后拖,我见黛玉本欲挣脱,回头见是林府嬷嬷才面色和缓,口中说着什么,可两个嬷嬷得我命护黛玉周全,硬生生在众多仆从中把黛玉扶了出来。
“姑娘仔细身子,宝二爷如今怕是神智混靡,认不得人,等把人制住了再说吧。”
黛玉见我表情严肃,也知事态厉害,在两个嬷嬷的挟同下只能遥遥望着宝玉,手绢被揉的皱成一团满脸担忧。
这边正乱着,那边疯了的凤姐儿也手持一柄明晃晃的钢刀砍进园中,一时间诸人愈发忙乱,宝玉见到凤姐儿,像是老鼠看见了灯油,也往那里去,众人全都围在她们姐弟二人身边,我见怡红院空无一人,只叫两个嬷嬷把黛玉扶回潇湘馆,独自进到宝玉内室,找到掖在床上的五个青面白发的鬼并一个纸人收起。
“风姐姐和二哥哥如何?”
林府下人得我命见外面一锅粥一般不敢放潇湘馆上下去,只关了门守着黛玉,我刚回到房中,黛玉就急着向我打问情况。
“暂且无事,凤姐儿和宝二爷已经被人抱住送到王夫人院中,想来现在已经安置下了,你可去看上一看。”
说着我就叫紫鹃并两个嬷嬷陪黛玉过去,嘱咐看着姑娘,缺什么短什么只叫人偷偷的送过去,尤其人参养荣丸也不得断,一日三餐按时吃。
一连几日荣府七言八语,王夫人房里乌泱泱一群人,上至贾母,下至平儿,都彻夜守着,我使人打探情况,偷偷瞧着的人回话只说如今凤姐儿和宝玉目不能顾,气只出的多进的少,满屋子人哭的哀肠尽断,赵姨娘和贾环站在最外面露得意之色,薛宝钗无甚表情,只坐在那里陪着薛姨妈。
我回到凤来斋中本欲照常起居,想着如今凤姐儿已顾盼不能,荣府上下每日杂事七八件,如今虽都围着凤姐儿宝玉二人,但到底内院起居吃食都还得有人看顾,何况风来斋的小厨房独给黛玉做了送去很不大好,就去了公中厨房,正巧看着一群婆子坐在那里无所事事,瓜子嗑的满地都是,果子散在一边吃得不成体统。
“老祖宗太太们在里面哭的跟个什么似得,你们这起子老货不知道分忧也就罢了,连做个吃食都偷懒,看等凤丫头醒过来不揭了你们的皮。”
婆子们见是我,虽然面上不服,但听我说的这样疾声厉色,也不敢造次,都站了起来无话,可巧周瑞家的进来看见这个场面,连忙把我拉住。
“手倦妈妈何苦来这里找不痛快,夫人小姐们的饭食起居自然有人操心,何况现在琏二奶奶宝二爷怕是不行了,内院的人哪里还有心情吃东西,也就妈妈你想得来,睡得好吃得香。”
我冷眼看向周瑞家的,张嘴就骂,“放你娘的屁,妈妈现在真是越发会办事儿了,之前的宫花明明是姨妈让姑娘们先挑剩下的给凤姐儿送过去,怎得到了我们姑娘这里就只剩下的,如今从老祖宗到各个夫人都为凤姐儿宝玉忧心,你身为王夫人的陪嫁不多多的想着主子,反而在这里诅咒,等这事儿过了看我不告诉夫人,早日把你撵出去。”
周瑞家的见我拿上次宫花之事发作,见满屋子婆子都在看她,自然面上挂不住,脸色也不好,正要反驳,鸳鸯就从外面进来。
“妈妈你也忒不体面了,亏你跟着太太嫁进来这么些年,老祖宗院里的小厨房都想着法做些好克化的东西孝敬,你本应该借此机会为主子分忧,现在倒火上浇油,要不是老祖宗怕饿坏了林姑娘和府中小姐们特叫我来看看,恐怕都不知道如今府中竟然你当家,还不上心做些好的东西去王夫人房里辩解辩解。”
周瑞家的本对我不服,今见鸳鸯说老祖宗叫她来公中厨房看看登时慌了神,满脸堆笑。
“鸳鸯姑娘真是冤枉了我,我一心为主子们想着,这不也是为着做什么烦恼,这才语气不好,万望姑娘见谅。”
鸳鸯瞪了一眼,“难道刚才我竟听错了不成?妈妈你可尽些心吧,现在里面乱作一团顾不得你,等这事儿过了看有你辩解的。”
周瑞家听见鸳鸯这么说,见我还在一旁满脸恼怒,不敢再吱声,鸳鸯拉着我扭头就走了。
“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来,这老货还真不好对付。”
鸳鸯对我一笑,“这起子看人下菜碟儿的奴才,向来如此,妈妈你只别给她们好脸色就是。”
“我且问你,可真是老祖宗叫你来的?”
鸳鸯捂嘴一笑,促狭之态尽显,“老祖宗在王夫人屋里哪里顾得上这些,我是想着叫老太太院里的厨房做些饭菜送过去,又怕单给老祖宗太扎眼,这才来公中厨房瞧一瞧,谁知道妈妈你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我和鸳鸯相视一笑,大家各为其主。
几日下来,众人熬的精神短缺,但贾母尚且还在支撑,其他人也不敢独自歇息,俱陪在王夫人房中,期间王子腾家、小史侯家、邢夫人弟兄辈皆来探望,来来往往不在话下。
一日正闹着天翻地覆,我刚给紫鹃递了药进去,叫她好生服侍黛玉服下,就听得隐隐的木鱼声响,我心知是道人和和尚来给宝玉渡劫,果然一会儿贾政命人取下通灵宝玉,没过一会儿,复又拿了通灵宝玉进去,到晚间就听得王熙凤宝玉渐渐醒来消息,众人见二人恢复,一大家子才放下心来,鸳鸯服侍着贾母去歇息,我扶着黛玉回房,贾府三艳也各自回到园中,薛宝钗和薛姨妈也自去了。
展眼又过了七八日,我陪着黛玉前往贾母处用饭,就看见贾母房中很是得力的一个老嬷嬷领着几个衣着华贵像是宫裁的老妇人来贾母处,黛玉不敢擅入,只在廊下等候,等人进去了,一问带人进来的老嬷嬷,方知是北静王听闻宝玉身子不爽利,特意派人来问候。因着凤姐儿还在养病见不得人,王夫人在房中守着他们姐弟二人也不得空,邢夫人无往来这事儿经验,无法这才领了人往贾母处。
“请史老太君安。”
我透过纱往里看,只见几个老妇人给贾母行礼,贾母在上座只微微点头就受了,方知这几人不过是在北静王府体面的妈妈而已,几人问安后只往贾母右手边的椅子上坐了散话,不过是些传达北静王关心之词,贾母只说宝玉之病并无外间传的那边严重,如今身体虽愈,但到底还未利落,只怕还得二三十日方才好了,届时叫宝玉亲自去北静王府问安,又是一阵你来我往,几个妇人留下探访东西,很是一番安慰之词才去了。
宝玉身子渐痊,黛玉心情舒畅,今日在贾母处多吃了些,贾母见黛玉吃的开心,自己也高兴,竟也多用了些,祖孙二人用过饭后又顽了一会儿,贾母问起时辰,见到了往日休息的时候,只叫黛玉先回去,留我下来做些事情,紫鹃陪着黛玉回凤来斋,我站在地下听候问话。
“听说宝玉生病的时候皆是你操心小姐太太们的饮食,难为你陪着敏儿出嫁这么多年,还能为府中这般着想,当初挑你陪敏儿嫁到姑苏果然错不了。”
“谢老祖宗夸奖,夫人待我不薄,我做这些本就是分内之事,还不及夫人对我的万分之一。”
贾母摆了摆手,指了指旁边的座位,让我坐下说话,我告了罪,在贾母下手旁的小杌上坐了。
“你随敏儿嫁出去这么些年,也真是难为你,如今又陪着林丫头,足见敏儿信你,就拿我房里来说,除了那些当初跟我嫁进来如今熬成老人的嬷嬷外,年轻里面就这一个鸳鸯事事为我想着,凤来斋里我瞧着林府的下人却个个都是好的,规规矩矩也不惹是生非,更是尽心伺候林丫头,虽说这都是当初敏儿调教的功劳,可敏儿去了这些年,要不是你约束下人,凤来斋怎么会如此严谨,做事很是稳妥,让我甚是放心。”
我听贾母说这些话知道是话中有话,只略微点头,果然贾母感慨一阵子就把周围人屏退,只留了我和鸳鸯在房中。
“宝玉经过这一遭,我心中着实不踏实,林丫头也是个常病的,我想着两人从小总在一块儿顽要是有感情自然好,就算没有,打小处在一块,将来林丫头也有兄弟帮衬,可自打前些日子林丫头听到宝玉被烫着了就急的跟个什么似得,我心中就有了想法,宝玉是我从小养到大的,林丫头不消说,自然是好的,几岁的娃娃起就丢了她老子跟在我身边,从模样到心性自然也都是一等一的,我是十分满意,要是能亲上做亲再好不过,今日留你下来,只问你他们二人素日里可好?”
二玉在一起我也算是乐意,可那是因为没有更好的选择,何况现在两个孩子还小,我并不想把这件事情做的太绝对,女子清誉重于天,我心中忖思着还是和缓些好,也算是给我和黛玉留条后路,万一今后荣府仍被抄家,那可真是回天乏术,我低头想了一想,就给贾母回话。
“我们姑娘和二爷整日里的在老祖宗这里顽闹,他们二人如何老祖宗心里应该比我清楚才是,不过我瞧着二人倒还是年幼,懵懵懂懂倒分不清那等情爱,不如仍旧让他们顽着,等过个几年,我们姑娘及笄了再考虑也不迟,何况万一过了明路,要么宝二爷搬出去,要么林姑娘挪出去,您将这两个视作心肝儿一样的宝贝着,哪里舍得离了自己,越性就放在您老祖宗眼皮子地下倒好,您福寿绵长,是这满府中第一个福气之人,到时候宝二爷和我们姑娘还要您悉心教导,曾孙子更要您赐名呢!”
贾母正是被我说中心中所想,很是高兴,鸳鸯也在一旁帮忙。
“手倦妈妈说的是,如今宝二爷和林姑娘日日在您身边顽闹,纾解了您多少心事,连每日用饭也香些,要是过了明路,只怕老祖宗您饭也吃的不香,觉也睡的不好,整日里思着这个想着那个,到时候我就算是想破了头,也不如宝二爷和林姑娘在您面前逗乐,万一成了亲,林姑娘害羞,老祖宗您又要怨我们当初没有劝着您了。”
贾母听鸳鸯这么说,直接就照着正在给自己捶腿的鸳鸯的手打一下,“属你嘴贫,什么都叫你说了,我还叫手倦过来干什么?何况林丫头最像我,是个兴致高最喜顽乐的,万不会因这点子小事害羞败兴。”
鸳鸯只在那里笑着道,“要我说,前儿您和夫人聊起林姑娘的身体甚是担心,夫人还说林姑娘身子弱,不知道将来哪个婆家敢要,您随口就说嫁出去那就多在房里放几个好生养的,拣了那好的孩子记到名下时就考虑好了,如今不过是借我和手倦妈妈的口说出来,我们倒是顺着您的意说了,您还在那里嫌我话多,要真是这样,反倒显得我们做奴才的里外不是人。”
贾母指着鸳鸯对我说,“你看看,我说一句,这个丫头有十句等着我,你快快把她带到你院子里调教调教,我可不敢要她。”
我笑着说道,“那我可真带走了,老祖宗可别想着拿我做法子,到时候可真应了鸳鸯那句‘里外不是人’的话了。”
贾母笑着也要打我,“罢了罢了,我是老喽,说不过你们两个伶牙俐齿的。”
说完我和鸳鸯又怄了贾母顽笑一会儿,鸳鸯方才扶着人进去歇息,我出去叫在外面的嬷嬷进去伺候。
宝玉和凤姐儿养过三十三天之后,身体强健,连之前脸上被汤的燎泡都恢复如初,黛玉终于放下心来,二人仍旧日常顽闹,三春和宝钗也是时常探望,暂且无话。
自凤姐儿宝玉身体好后,园自里复又热闹起来,凤姐儿重新管家,终于不再像她生病那般一团乱麻,那日我正在潇湘馆看着丫头们浇花,平儿推门而入,“请手倦妈妈安,我们奶奶请您去一趟。”
我一见是平儿,忙让里让,平儿挽着我的手就拉我走,“我们奶奶等着妈妈呢,妈妈快随我来。”我见平儿甚急,就回头吩咐潇湘馆里的嬷嬷好生看着,仔细黛玉回来要茶要水的。
“琏二奶奶找我何事这般急,还劳烦你亲自来,叫个小丫头来唤我就好,还怕我不去不成?”
平儿也未说话,只笑呵呵的拉我走,我见她这个模样,想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但既然来拉我,我自去看看凤辣子又有什么新鲜事,刚进院子,就有两个小丫头打起门帘,王熙凤迎了出来。
“我这身子好了,也不见妈妈来看我,可是怨我没给妈妈银子,谢你替我管理内院?”
我笑着进去,心知凤姐儿这是知道下人在她不能管理府中事物时,各个跳脚惹事我替她教训的事情叫我来。
“怎么?管不得?”
我乜眼看她,装作转身就走的样子,那王熙凤早就拉了我进屋坐在炕沿上,平儿亲自给我倒茶。
“妈妈要是管不得,那满府里就没谁管的了了。”
我接过平儿的茶品了一口,满口余香,“要想谢我就把你这里的好茶给我拿些,我喝着这茶满口飘香,可见你还有藏私。”
凤辣子哈哈笑着,“好说好说,妈妈想喝,保管够,我定期使人给你送去,想要什么也只管和我说。”
几句顽笑后我们才切入正题。
“你这病的这般蹊跷可心中有了主意?”
凤辣子听我这么问,冷哼一声,“我心中自有主意,府中恨我人不少,但敢使出这下作手段的没有几个,且让我仔细排查的,等我确定了人,才叫她知道我的厉害。”
我见她心中自有成算,也算放了心,“你既有了主意,那再好不过,只是凡事掩着些,别太让人知道。”
“这个妈妈放心,借着这个机会,正好让府中牛鬼蛇神现了形,往日里心中不服我管教也就罢了,只要事情做了自然有好儿,可现在居然存了这等心思,那可别怪我留不得了。”
我也不敢说自己知道是赵姨娘做下的事情,何况以凤姐儿的手段,查出赵姨娘本就是早晚的事情,我只看着凤辣子的手段就好。
“不过当时我和周瑞家的发难也不全是为着你……”
我又和凤姐儿把当日送宫花之事说了,并一些园子里的杂事儿,凤姐儿听了才知道素日里在她面前夹起尾巴的妈妈们,居然背着她做了这么事儿。
“府中生齿日繁,事物愈重,这些事儿你顾不过来也是正常,只是千万别闹在老太太、太太那里,发落个婆子丫鬟事小,闹出那等丢人现眼的事儿可就不好了。”
凤姐儿听我说完点头赞同,“过几日是交芒种节,你且看我的。”
我和凤姐儿、平儿又嘀咕了好多方才散了,会潇湘馆路上,正巧碰上赵姨娘慌慌张张,好悬把我也撞了,我还未来得及问安,她就匆匆忙忙的去了,我见四下无人,尾随她到她院子里。
“请奶奶安,不知奶奶着急回房做什么去,竟是对我看也不看。”
我进去时发现院子内外竟然无一人,赵姨娘一个人翻箱倒柜找东西,我一出声,唬的赵姨娘跌坐在地上,我也不去扶她,只站在那里看着。
“原来是手倦妈妈,怎得来我这里?”
赵姨娘四下看了看,吓得魂不附体,见是我,才稍放下心来,自己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身上。
“妈妈坐吧,素日里知道你是伺候林姑娘的,也无甚说过话,今日怎得来我这偏僻没人见的地方。”
我看赵姨娘对我也不大理,毕竟往日并无往来,最多就是打一照面,连话也从未好好说过整句,见我突然造访,心中自然不明白。
“您是府中老人,又诞下环儿哥,劳苦功高,要是宝二爷之前真的去了,那府中可就只剩下贾环一个哥儿,届时奶奶你金尊玉贵,我特来恭贺。”
赵姨娘听我这么一说,吓的从炕沿上摔在地上,人也顾不得起身,只用眼睛心虚的斜瞟我,躲躲闪闪磕磕巴巴否认。
“妈妈说的什么话,我…我竟是听不懂,宝儿哥身体痊健,老太太、太太很是高兴,之前生病,怕是冲撞…冲撞些什么吧。”
我上前将赵姨娘扶起来,伺候着她坐回炕沿上,赵姨娘早就呆了,任由我扶着起来坐下。
“我和奶奶是一个意思,奶奶以为我说什么?”
赵姨娘看我满脸笑意,额头冷汗早就下来,抖擞的说着,“没…没什么。”
我见赵姨娘刚回过些神了,装作不经意间询问,“奶奶您老人家见多识广,我之前从宝二爷床上找到掖在边上的五个青面白发的鬼并一个纸人,不知是做什么的,还望您给看看?”
赵姨娘本来刚定了心神,见我来说出这番话来,登时牢牢抓住我的胳膊说不出话来。
“怎得?难道奶奶认识?要不这些就是奶奶的首尾?赶快和我说说,也让我长长见识。”
此时赵姨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咚的一声跪在地上。
我笑着将人扶在椅子上,倒了杯茶放在她面前。
“看奶奶的样子,想必是知道这些东西的缘由,我既然来了,自然是想帮奶奶,要不早就去夫人凤姐儿那里告发,何苦还来找您。”
赵姨娘此时早就丢了七魄,听我这么一说,明白现在还有转圜余地,正要再跪下,被我一把按回椅子上。
“求妈妈饶我一命,要是让老太太、太太知道,我和环儿也就没了活路了。”
我看着赵姨娘声泪俱下的样子,心中反感,既没有手腕又没有胆量,养个哥儿还是那等猥琐上不得台面,怪不得凤姐儿厌恶他们娘俩儿。
“我今儿既来找了奶奶,自然就是给您条活路,您只管告诉到底是怎么个事儿,我也好替您出出主意。”
赵姨娘胆子早就叫我唬破了,竹筒倒豆子把一切都说的清清楚楚,就连那马道婆什么时候来见她,说了哪些话也都说了出来,虽然颠三倒四,但到底也分辨的出具体因果。
“如今虽然凤姐儿和宝玉二人无碍,可仔细算来马道婆倒也得了手,想来不日会管你要那五百两银子,我素来敬重赵姨娘您的品性,不如你约那马道婆出来,让她带着你写的欠契,这五百两银子我替你偿了吧,只是一点,以后有什么好事儿可万望想着我点。”
赵姨娘一开始被我揭穿后面露惊恐,听我说要给她偿还那五百两银子喜的抓耳挠腮,双手合十接连作揖,满嘴的阿弥陀佛和感恩之词,忙着躬身感谢。
“不成想竟然是妈妈来帮我们母子,不瞒您说,满府上下没一个拿我们母子当个主子的,得脸上台面的事情向来轮不到环儿,到我手里的东西更是没有一个是整囫囵的,承望妈妈帮我,以后但凡有用的到我的地方,只管吱一声。”
我听赵姨娘的抱怨也只笑笑不语,谁知她竟然还有半点脑子,只道,“那马道婆子见钱眼开,不如妈妈把银子给了我,我自“赵姨娘竟然参不透我的意思,那马道婆子如今见事成未成,自然以为手中有了拿捏你的把柄,要是宝玉去了倒还好说,满府上下今后自然是环儿的,可如今宝玉竟然一点皮都没破,王夫人老太太宝贝的跟个眼珠子似得,到时候不保那婆子坐地起价,如今你约了她来,我先和她聊聊,再叫林府的人去外面看着她,这才是万全之策。”
赵姨娘恍然大悟一般,对我又是深拜,我又和赵姨娘商量了细节,方才回到凤来斋。
谁知刚进凤来斋,就见黛玉在屋里倚着床栏杆,两手抱着膝,眼泪恰似断线之珠在那里落泪,我问紫鹃怎么了,紫鹃也说不出来,只说下午黛玉独自出去,回来就这般,谁劝也不管用,只像个木头一样坐着。
“姑娘这可是怎么了呢?宝二爷身子也大痊了,合该兄弟姊妹们和顺才是。”
黛玉听我这么一说,扭头倒里哭的更甚,“他宝玉做什么样和我什么相干,说到底我是府里的客边,哪里比得上什么宝姐姐、史妹妹的。”
史湘云最近并未来府中,我听黛玉的语气,竟是又和宝玉因着宝钗闹别扭。
“姑娘可忘了我之前与你说的话?你是老祖宗掌上明珠留下的唯一血脉,她薛姨妈不过是王夫人的胞妹,薛宝钗看似是来京中待选入学陪侍,可薛家面上早就垮了,论亲疏,哪里能和你比,我是成天只见宝玉往咱们院子里跑,他一个月能去薛姨妈那里几回瞧宝姑娘?怎么姑娘你连个亲疏远近也分不清楚?老爷在世时被圣上那般器重,胸中自有沟壑和城府,姑娘是被老爷一手教养,虽说没有几年,但也该学了老爷的为官之道,虽不能考取功名,但立存于世也该懂些往来道理,平白总得在在这些不紧要的地方费了心思,日后可有你伤心的,要我说,该怎么乐呵就怎么乐呵,金簪掉在井里头,是你的总该是你的,不是你的想也没用,姑娘簪缨世家,本应能文能武,不是叫你真的叫你舞刀弄剑上阵杀敌去,而是叫你有文官的底蕴和武官的豁达,很该撑得起林氏门楣才是。”
黛玉被我劝解一番,眼泪慢慢止住了,紫鹃和雪雁在外面听了,对出去的我满脸佩服,我叫她们进去伺候着黛玉卸了妆洗漱歇息。
次日一早我刚陪着黛玉与贾母用完饭回到潇湘馆,就看见赵姨娘进院中,我见她是从探春方向过来,知道想必是早早就去找了她亲生的女儿,想着探春虽有管家才能,但举手投足总是不经意间露出讨好底气不足意味,想也知道不是托生在太太肚里的缘故,到底出身低贱,日后就算是再努力也摆脱不了与生俱来的酸气,富贵之气只能浑然天成,后天再怎么也无法做到自然流露。
我见赵姨娘往院子里看,忙叫小丫头把人让了进来。
“林姑娘好,许久不见姑娘了,特来探望?”
黛玉自是知道赵姨娘秉性,也只让了一让,对她甚是客气,叫人倒了茶摆了果子,只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拣了些赵姨娘爱听的说,探春和贾环被黛玉捧的甚高,把个赵姨娘说的喜笑颜开。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紫鹃掐着时间给黛玉端药过来,黛玉又表现的恹恹的,赵姨娘赶忙起身离开,我叫丫鬟婆子们好生伺候着,将赵姨娘送了出来,那赵姨娘还没出潇湘馆,就急的拉着我说话。
“昨儿妈妈和我说完我就叫人送了信给那马道婆,那马道婆说今日下午就来府中找我兑银子。”
我听赵姨娘这么说,只叫她放心,到时候让那马道婆去她房中,把院子里的人都打发了,我自有一番说道。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