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数载,跌撞彷徨,迷茫倔强,各有未来的远方,相聚终有散场。
这一年的高考说起来和历年并无差异。
同样的焦急张望;相似的紧张喘息;雷同的降雨和情理之中的意外插曲。
好在试卷的最后一张并不意味着人生“剧本”的杀青。
兵荒马乱的盛大考验后,留在脑海里的不是那一道道没符合标准的答案;深刻的记忆,是日后我们还会常聚,话题里有聊不完的过去。
迟到了两个月的毕业典礼,对于每一个东宜高中的应届生而言,并非是学校“扣留”他们的不舍表达其实是属于他们每个人“不留遗憾”的告别。
高考成绩出来的第二天,原本安静的暑期校园要比以往狂欢时还要热闹几分。
鼓风机吹得彩虹门迎风而立,鲜花气球装点着往日沉闷的高三校区。
徐主任和李大爷站在大门口作为迎宾礼仪,两个人笑得皱纹肆意,甚是欣喜。
“陈泽宇你考得怎么样啊?各科起码都及格了吧?”
“马圆圆那语文第一题写错了还能考那么高分,真是发挥超常啊!”
“林晶今年能考上医学院了吧?这四年辛苦了!”
“纪向阳那专科考上了就得去上学奥,可不能吊了郎当的现在就想着混社会了!”
“吴方宇可真的是给咱们学校争光了,差一点就全市第一了!但国防学院真的不错,你好好努力,以后争取当首长哈!”
“……”
这一刻,满脸欢笑的毕业生,步履轻松,哪怕他们穿着奇异,发色多彩,可是学校都在欢迎他们,徐主任甚至可以叫出每一个人的名字。
老旧的桌椅承载着泛黄的回忆,窗口的风一丝一缕见缝穿袭,掠过桌堂,偷窥着欲盖弥彰的不经意。
七嘴八舌的教室里,畅所欲言下,互相都有说不完的话题。
然而十三班向来最聒噪的最后一排,今日却安静冷清,气氛更是“剑拔弩张”的低沉。
江寒露坐在葛迪佳旁边,绷直着腰板,余光忍不住的左右试探。
葛迪佳面无表情地趴在桌面上,手里摆弄着已然破烂的粗糙纸张,时不时地吹一吹她新剪的空气刘海,似乎想顺带着抒发出心中的郁气。
“沈骞呢?他刚才出去了怎么……”
江寒露末尾的“还没回来”四个字等说完,葛迪佳便应激似的打断她。
“我又不是他的谁!我怎么会知道?”
“人家那么受欢迎的一个人,拿着那层层叠叠数不尽的小情书出去干什么还需要和我报备吗?”
葛迪佳酸溜溜地说着,不自觉地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江寒露低着头,捂嘴偷笑。
葛迪佳和沈骞真的是“急性子”碰上了“好脾气”的和谐化学反应。
高三一年,沈骞收到的情书廖廖几十封加在一起,跟今天比起来真可谓是冰山一角。
要说起来其实也怪不得葛迪佳会阴阳换气,毕竟哪个女生也受不了在如此特殊的一天,亲眼见证自己心仪的男生不辞辛苦地去回复每一张花哨信封里的真心实意和“甜言蜜语”。
七月天,汗水彰显着骄阳的盛情。
沈骞“退件”成功回来后请客给全班分发了解暑冰棒,看着他手中提前挑出的口味,前排的男生忍不住打趣他。
葛迪佳不经意地瞥见那张笑容坦荡的脸,准确地捕捉到了沈骞那微不可察的恣意。
江寒露咬着手指,准备看戏,沈骞不紧不慢地走来,顺手将水蜜桃味的冰棒递给她,晃着左手,开始逗乐低气压的葛迪佳。
“专属于你的可乐味,热坏了吧。”沈骞贴心地拆开了滴着水的包装,一分为二双手奉上。
葛迪佳目视前方的不为所动,江寒露嘴巴忙着降温,眼睛专注于吃瓜。
沈骞纳闷地偏头,侧弯着身子,细细打量起葛迪佳,“怎么了?”
少年清爽的短发,发尾和她染着同样的红棕色。望向人时眼眸,镶嵌着阳光的底色。
葛迪佳拍了拍身边的江寒露,声音不高不低,却不难听出,她是在赌气。
“麻烦帮我告诉某人,没怎么,谢谢他的好意,可惜我今天就是不爱吃可乐味的棒冰,尤其是他用沾花惹草后的手送的!”
“啊?”江寒露叼着干瘪的塑料壳,视线游移到沈骞脸上,不出意外地叫他纵容地点了点头。
“哦……”被当做工具人的她清了清嗓子,故意模仿着葛迪佳的声线,一字不差地将主干内容重复道,“没怎么,谢谢你的好意,可惜我今天就是不爱吃可乐味的棒冰,尤其是你用沾花惹草后的手送的!”
“知道了吗?”
“知道了。”沈骞依旧俯身,嘴角挂笑,心平气和地解释道,“我只是学你的处理方式,没办法回应的感情就要及时拒绝不是吗?”
“我来的时候东西就在了,扔了又不好,起码做到物归原主并把话当面说清楚,避免日后产生误会。”
“我还以为你会表扬我呢。”沈骞说着试探性地讨好,观察着葛迪佳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
“呵呵。”葛迪佳臭着脸冷笑,单身撑头,继续对着江寒露输出,“表扬哪里够啊?我得赞扬某人,赞他的万人迷气质,扬他的暖人心方式,是我心胸狭隘了,请品德高尚的他回座位吧,没有必要在乎我!”
“传!”
“奥!”江寒露艰难地梳理着台词中的用词和人称转换,开场就困在了控制不住抽动的嘴角。
“你要是为难就不用转达了,我听得见。”沈骞善解人意地出口为江寒露解围,促使她不得以当起了和事佬。
“佳哥差不多得了,又不是只有沈骞自己有人追,你从考试完到今天都不知道拉黑了多少个告白的陌生人。”
“请问你是哪伙的?”葛迪佳眯着眼,加深了唇角上扬的弧度。
“当然是你。”
“你清楚就好。”葛迪佳欣慰地点了点头。
“可是我说的是实话啊!”江寒露含糊其辞地吐槽着,“你们俩彼此彼此吧,都是没吃过爱情的苦。”
“怎么?你吃过?”葛迪佳和沈骞异口同声的问道,羞得江寒露红了脸颊。
她强撑着心态揶揄道,“你们俩有默契的像在一起生活了一阵的少年夫妻。”
“可别这么说!”愠怒上头的葛迪佳连忙打断,“我可没有那福气和人家产生这么紧密的联系。”
“毕竟我不屑于用文字的方式追求人。”
醋意随着空气的蒸腾传播得铺天盖地,沈骞发梢的红蔓延到了双颊。
他强压着上扬的嘴角,抿了抿唇,轻咳了一声又一声。
偷偷留意的视线逐渐聚集,有人看到沈骞慢慢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粉色的信封,指腹的汗水揉搓着边缘的褶皱,好似给予了它似曾相识的做旧。
“如果……换我把这个送给你呢?”沈骞紧张地滑动着喉结,掌心融化了外来的冰凉。
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没有人出言打断这场唯美的青涩校园剧。
“沈骞手里拿的是啥啊?传给我看看。”杜旭丽踩着小细跟从后门闪亮登场,不给所有人反应的时间,麻利地抽走了葛迪佳面前的“意外惊喜”。
顺带掠夺了能给她及时消暑的好东西。
沈骞尴尬地僵持着与葛迪佳对视的姿势,后者两腮的温度肉眼可见的骤升。
“回去啊。”葛迪佳嗔怪地示意沈骞迅速地从她眼前消失,好在享受过了众星捧月般待遇后的他足够听话。
临时叫停的戏码,让人看得好不尽兴。
杜旭丽吮吸着沁凉的冰沙,站在讲台下轻松地与她的第一届毕业生们对话。
“恭喜各位苦尽甘来,终达彼岸。”
“感谢阿杜不辞辛苦,始终陪伴。”班级里尚存的接话强者,合辙押韵地表达出每一个人的心声。
虽然听似笑话,但其中饱含了小大人们的不善言辞和愧于直言的爱意和感激。
在成为老师的第六年,杜旭丽没有接收到蓄意良久的精心准备,她听到了一句最朴素、却也是能直击她内心的回馈。
或许多年以后,再提起东宜高中,无人记得她曾是教学方法最另类的特教,但有人记得她是属于十三班专有的“阿杜”。
泪水流转于眼眶,这一天的告别开启了十八岁的修炼雏形的隐忍。
杜旭丽别过头,深深呼吸,逐渐宣泄出她涌起的情绪。
周围班级的嘈杂压过了窗外车水马龙和人来人往的喧哗。
几个感性的孩子还是低低地哭出了声,为了打破这伤感的氛围,她咬着牙玩笑道,“今天各位都不白来奥!”
“楼下的准备好了吗?”杜旭丽快步走到窗边,高喊的一刹那眼泪也随之坠落。
好奇的小脑袋争先恐后地凑近前,一道慵懒又兴奋的男声回应道,“准备好了!”
“哇撒!是季航诶!”拥有座位优势的同学勘察到准确的一手消息后激动地开始广泛通知。
“什么情况?”葛迪佳下意识地看着沈骞,见他也是一副懵怔的表情才想起询问当事人。
“这是什么情况?”
“你俩搞突袭啊?”
“我不知道啊,我不清楚啊。”江寒露木讷地呆在原地,直到季航的声音再次响起。
“江寒露!我可以给你很长时间的准备,这次换我等你!”
“啊!!!”沸腾的尖叫声一时间充斥着整片校园。
蓝天白云,偶有散心的麻雀飞行;风轻日明,满是簇拥的人头攒动。
江寒露宕机在这突如其来的一切中,来不及等她搞清楚周遭的状况,她稀里糊涂地来到了季航面前。
“这是要干嘛?”江寒露的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无措间她看到了季航胸前佩戴的丝绒泡桐花,一时间红了双眼。
两手空空的季航,平复着和江寒露一样的心情,上前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别怕,有我在呢,没什么的。”
尽管他的声线不稳,音量很低,也不影响语言中夹杂的情感表达。
江寒露垂首,泪水浇灌了那朵栩栩如生的胸花——那是她喜欢上季航的第一天亲手为他制作的。
“你怎么知道这个东西是我送的?”江寒露略带空腔地问道。
季航温柔地擦拭掉她的泪水,“因为除了你,没有人会用心爱我。”
“露露,我混过也狂过,辉煌过也落魄过;身边的人来来去去,你小心翼翼地躲起来关心我,喜欢我,我很难感受不到你追随的目光和因我而高低起伏的情绪。
“所以你是我桀骜的底气和向阳的朝气,我也很难不喜欢上你,因为你的唯一和不可代替。”
“你要考虑一下和我在一起吗?我可以努力打球还清债务,不让你吃苦,天天享福。”
“你愿意相信我吗?”
起哄的旁白得不到插嘴的余地,江寒露哪怕正处于泣不成声的状态,也可以坚定地回答季航,“我愿意。”
白日的礼炮响彻云霄,不够绚烂,却足够震撼。
在欢呼和祝福声中,季航从口袋里掏出两个戒指放进了江寒露的手心,金色的“H”堪比锦簇的玫瑰。
“以尔之名,相互约定。”
冰凉的戒圈套入指尖,江寒露笑着流出幸福的眼泪。
“真好……”
“好感人啊……”
女生们被季航简单而不失华丽的告白仪式而哭得稀里哗啦,角落有人轻提了一句,“要是李慕航在肯定会更热闹。”
“对啊。”
众人眺望写着“不留遗憾”的气球飘扬而放大了思绪。
葛迪佳拭去下颌的泪水,微微蹙眉。
站在她身后的沈骞犹豫地抬手想触碰,捏紧的拳头仅仅短暂地悬浮于半空。
“爱要说出口,你才能有资格握她的手。”围观了很久的杜旭丽装作无意地说出口,偏头时正好撞上了沈骞不解的视线。
她看了一眼葛迪佳晃动的马尾随即挑了挑眉。
沈骞下落的手立刻覆在了少女纤薄的臂膀。
他掌心的温度像灼烧了葛迪佳的皮肤,噤得她身子不抖,回神间条件放射地转过身。
“干嘛?”羞怒的语气在喧闹的环境里沾染了几分娇气。
沈骞借力收回手臂,拉近了他与葛迪佳之间的距离。
稍稍前倾,呼吸撩拨着她脖颈到耳畔的神经。
葛迪佳咬牙忍住了瑟缩的动作,湿润的汗毛包裹着木质香的温热。
沈骞的声音如同未经勾兑的酒精在侵蚀着她的理智。
只到多年以后,每当葛迪佳临近崩溃时,脑海中总是喧嚣着那句话,“告诉葛迪佳,沈骞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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