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稍歇,重兵驻守,两方终于打出了一个暂时的平衡态,可以坐下来谈谈是战是和了,以及能不能谈拢利益。
是初夏。
薛晨风来时书守和伊娅给她的平安扣是粗糙的,还有粗粝的外表,回来时已经是很光滑很精致的圆环了,穿了红线贴身系着。薛晨风三年来第一次休假,对相关的流程不了解,心里有点期待,也有点顾虑。
晨风二十三岁了。
这次休假薛晨风和部分士官是秘密出来的,要跟科研那里对接一次特殊任务的数据,全程需要保密,要赶一位保护级别很高的老头儿的时间,于是早一些离开基地,后面一批还得再等一段时间。
她先在当地的异能者管理局见到了那个看起来老的眼皮掉到颧骨上的老教授,后来知道他不过是六十上下的时候惊了一跳。见面之后就是深入的问话,签了相应保密协议,像是要一次性问够本一样,研究员问的相当细节,不过当时谈话的氛围很不错,,研究人员一边问一边惊奇,飞速整理以往的资料,他们说说笑笑地把流程走完。
薛晨风坐在桌子边等待,无聊的时候手下画了一张速写,放下笔,仔细听了一会儿眼前有隔音墙的屋子里的人都在说什么——没什么特殊的,问的一样的问题。随即目光下睨,楼下都是研究员在忙忙搜罗资料,她喝了一口茶,慢而轻地放下杯子,感觉年轻的研究员有点愣,过道也有点窄,一句话就可以让他们打着转去找东西,像迷宫里团团转的一堆小仓鼠。
接着是身体检测,侧重检测异能者对污染的反应和等级。薛晨风好容易把自身污染反应升到和别人一样的水平,如此才能蒙混过关。再然后还没完,又有其他的研究员请求他们留下来协助做一些其他检测——异能者管理局好像把他们当限时小白鼠,一定要在没人反应过来的时候物尽其用,三天里,薛晨风光是调身体数值的时间就有三十多个小时,一次次的躺检测仪。
来的这批人就她一个有污染反应的治愈系,在异能者登记目录大全里都很少,更是凤毛麟角。
高强度工作了几十个小时,直到安格林娜上校打电话来问异能者管理局要人。上校依旧是很沉静但很不好说话的态度,开口就把这群科研狂热者的限时时间压缩到今天晚上九点以前,数据没搞完也要打住,不准再压榨她手底下的人。
除了薛晨风之外的异能者都有点熬不住了,一上检测仪都心慌手抖。
薛晨风因为体质异于常人,并且排异反应以及其他反应都不大,所以,作为交换,其他两股战战的士官提前走人,薛晨风留到第三天午后。
薛晨风:“......?”
荣幸之至。
下午薛晨风离开研究所,都有重见天日的恍惚感了。
管理局旁边有一家甜品做得很不错的咖啡馆,薛晨风走出管理局之前一位脸很圆的研究员给她推荐了这家。她言谈举止都很开朗:“可以去试试,那家所有跟巧克力和奶油有关的甜品广受好评,不可能找到一家咖啡馆做的更出色了。”
薛晨风很感谢地记住了。
当她连着吃完三份甜品的时候咖啡才上来,醇厚微苦的口感刚好中和,薛晨风不受控制地想念小时候吃过的一种很甜的糕点,有一点奶油夹心,蜂窝状的蛋糕体远没有现在自己吃到的松软,但就是很怀念,那时一般是过年的时候吃,冰凉的奶油会变得有点硬,牙齿切开凝固的奶油,甜甜的味道融化着蔓延。
那个时候觉得真的蛮好吃的。
吃完薛晨风一看表,反应过来,正好到了放学的点。她起身结账,顺便又带走了四个小蛋糕。
她想:保密行程的时间还没过,自然是不穿制服合适。
她特意穿了一件长风衣,选来选去,发现没有好看的内搭。前线三年,她的身高飙高,摆脱了一米五八给别人当拐拄的命运——现在一米七四了,裤子也有点长度不合适。
所以索性选了一套裙装,看着服装店售卖的垫肩蠢蠢欲动了半个小时——后来发现自己好像并不需要。
没玉镯卖,薛晨风选了一条项链,相当温柔的气质,挂了一条自己做的手链,按照店员的推荐买了包。
姐姐的容貌,孩子的骄傲。
没有耳饰就素净了,薛晨风走进商场,在一楼驻足片刻,最终在导购的推荐下买下一对儿耳坠,在洗手台前戴,顺便化妆。她抬头,仔仔细细地看着自己:镜子里的女性妆很浓,耳坠量感很大,衣着沉稳大气,薛晨风戴上帽子,左右看了看——很斯拉夫的风格,浓淡总相宜。
她梳起头发,又放下来,最后编起来盘在脑后。三年里除了领功授衔,薛晨风第一次这么人模狗样,其余时间的穿着都尽量不耽误事,有什么穿什么。
这下正经得。
——
伊娅坐在校门口等书守。
她已经进入正儿八经的青春期,少时的磨难让她性情格外坚韧且处变不惊。她刚刚甩掉了一个性格有问题的十五岁男生。那个男的分手后跑去她学校门口堵住她不让她回家,被自己直接骂哭。
伊娅啃了一口奶油雪糕,皱皱眉,还是觉得很丢脸。
伊娅坐了好一会,终于等到了出来的书守。
她一如既往地跟在少年身后:“怎么要那么久?还是校赛?”
书守淡淡点头,问:“怎么不早点回去?”
伊娅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文具袋:“考的怎么样?题都会做吗?”
书守“嗯”了一声,神色淡淡的。
他们早已经不在原先那个城镇,来到了相对繁华的城市,依靠着本地的科研和工厂,这个地方的教育资源和城市环境都要好很多。
薛晨风在商场里又挑挑拣拣了一些学生用得上的东西,末了才施施然踩着自己六厘米的黑色细高跟走向孩子们的学校。幸好路段没雪层,不然她肯定就没法穿了。
尽管她本人美得非常有自知之明。
薛晨风走到学校门口,可学校门口已经没人了。她以为自己来晚了,正准备掉头回家——
薛晨风余光看到了两个并肩而出的身影,一时间她都不敢认。
男孩已经窜的很高了,跟自己就差了半个头,皮肉没赶上个子似的,显现出少年独有的清瘦挺拔。见到薛晨风,少年目光一滞,然后慢慢染上笑意,无意识加快步伐,少女跟在他身后,也加快步速。他直到人在薛晨风面前才如梦方醒似的,猛地站定了。伊娅没抬头,撞上少年的背,抱怨道:“走得好好的你干什么......”
书守把单肩背着的书包背好,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道应该叫什么称谓。
伊娅从他身后出来,看到薛晨风的瞬间也失语了。
薛晨风笑着接过书守的书包:“怎么?不认识我啦?”
伊娅张开嘴:“你回来了?”
书守直接叫她:“薛晨风。”
薛晨风下意识应了才发现不对:“没大没小的叫谁呢?”
书守垂下眼帘:“这又不是东亚文化圈。”——言下之意就是我就这么叫怎么了,符合常理的。
薛晨风鲜少被小辈顶嘴,无奈中还觉出一点新鲜,心情相当明媚,接他们回家的路上买了一堆菜,准备回去做。伊娅拎着自己的画板走在薛晨风旁边,小脸上还有一点没洗掉的残留的颜料,没笑影儿,但神情很放松,看了薛晨风一眼,又看了一眼挑菜的宋书守,想了想,直接说:“他也会做华国菜,看你笔记本学的。”
言下之意是待会叫他打下手
宋书守闻言手下装萝卜的速度提升了一个度。
薛晨风面上笑笑,很温馨的建议说:“也好,给我打下手好不好?”
实际上对青少年的称呼一时间也反应不过来。
宋书守走在他们两个前面,三人踩着刚化完雪的街道,高维地区的夏天相对来说还算温暖,没有冬天那么难捱。
三人在凉风乍起的街道上走着,薛晨风的衣角被风吹起,大衣在风中环抱着她的腰身,背影挺拔如松,走姿惬意,还有点不正经的闲散,反正是说不上来的感觉。
伊娅的眼神一直没离开过薛晨风。自从来到城镇,薛晨风跟她相处没几天就去了军事基地当军医,其实理论上来说他们应该是不熟悉的,但是每月一封的信...和三月寄回来一次的钱都昭示着有一个人远在天边,但一直供养着他们两个人,还有他们住的屋子,上的学校,到处都是薛晨风的痕迹。
甚至是他们彼此的存在。
如果不是被救出来,他们现在还不见天日,不论死活。
伊娅觉得他们实际上是一直被关照着的,而且是被很好的关照着。前线打仗,社会氛围和环境都紧张,千钧的压力平等的压下来,学校这个微型的小社会里折射很多缩影,有的是被家庭影响上不起学最后退学的人,打工的同龄人也是一大片。迷茫的没有生活方向的,堕落的失去未来和尊严的,平淡的校园生活的水面下遗憾和阴差阳错何其多——战争平等的影响每一个平凡的人,而他们有幸有一把常驻在大雨里的伞...即使晴天的时候并不起眼。薛晨风身不在此地,却又好像常伴左右,好像随时都能看到她的一切努力。
甚至人是活着回来的。
她想最开始惶惶不可终日的不只是自己。
书守进门的时候注意到了外面的天气,随口说了一句:“最近极端天气越来越频繁了,你们感觉到了吗?”
薛晨风“嗯”了一声,伊娅挂起自己的校服说:“是啊,我两周前买的伞,现在伞骨又要被吹报废了。”
薛晨风回来没有提前跟她们说,伊娅说自己下去买日常东西,让他们俩会做正经饭的做饭,自己待会上来。宋书守安安静静的给薛晨风打下手,清洗手边的蔬菜。薛晨风打开黄油,将就用。主食方面,她还是更偏爱米面,等到面团醒得差不多了,薛晨风支使宋书守烧水,自己在插空切葱花拉面条。
等了半天不见伊娅上来,楼下却传来了争吵声,两人凑在窗外看了一眼,立刻就要下楼——公寓楼下一堆不知道哪里来的男的站在伊娅身边,围着她不知道说了什么,领头的的男的突然出手,一拳锤在女孩肩头。
薛晨风往楼下跑到一半才想起来,回头看宋书守:“你跑什么?会吗?”
宋书守坚定的点点头:“会的,不会拖后腿。”
薛晨风这才放心让他跟着自己下去。
结果到下面两个人根本没有施展的机会——伊娅站在包围圈中央,甩出去一记漂亮利落的摆拳,回身扫腿。薛晨风赶忙凑上前——
脸上有一道擦伤,但周围躺了一地人都起不来。
看到他们下来,伊娅缓了两口粗气,眼里的锋锐还没有褪下:“麻烦,下来干什么?他们先动的手,有监控,有证据......”她回眸,薛晨风隐隐不赞同的神色映在眼底,还有那蹙着的眉尖。伊娅哑然半晌,然而慢慢补上一句;“打人是报班的教练教的。”欲盖弥彰地,她拉上自己外套的拉链,拍了拍胳膊上的雪。
“我没事。”
薛晨风认命似的摇了摇头。
他们没可说的了。
薛晨风被两个孩子支开,带上伊娅买的生活用品上楼,他们临时提出一个想吃油泼面,一个选了葱油拌面。薛晨风盛出自己做多了的臊子塞进冰箱,还是做了葱油。
她盖好锅盖,青年踩着凳子仰头,工具回到顶柜。她脑中闪过刚刚看见的一幕幕,回放似的——伊娅的俄式摆拳甩的很好,她不会因为功夫不够被别人欺负,这很好。她转好自己的头发,用筷子挽好。这事不好说,打的万一重了,掰扯起来麻烦,可能还要赔点钱。
宋书守留在楼下,顶着一脑门儿问题和凌冽的寒风问她:“这是你之前说很烦的那个黄毛?”
伊娅点点头:“私人纠纷。”
她转过头,很轻的“啧”了一声。
宋书守被她之前的回答堵死了话,这妮子一看就是正正经经的学过了,发力和回防都相当漂亮。
行吧。
他没话说。
没事就行。
薛晨风在,两人不好行事悖逆,于是按常理报了警。等待处理的警察过来的时间里,害怕面坨了,两个人轮流上去吃面,宋书守吃完葱油的,叫伊娅上去。下面一帮崽子被有的被打怕了,有的还晕着,还有的见势不对溜了。等到警察来,问了半天才相信是伊娅一个人打的。警察调监控了解情况,问了宋书守的年龄之后让他去叫监护人。薛晨风放下自己吃到一半的臊子面,作为只比一帮肇事小孩大七八岁的监护人,被叫下来规规矩矩旁听安全教育和社会管理条例了。
因为来找伊娅麻烦的人也是异能者的家属,小混混除了起不来的早就都走光了。事已至此,警察也没说什么重话,将就罚了点违反治安管理的钱,这就算完,轻轻拿起轻轻放下了。
两位警察走之前要登记他们几个的信息,直到登记到薛晨风的时候他一对身份卡,疑惑地一挑眉:“都是你教的?”
伊娅本来好好站在一边当雕像,闻言抬头,出声解释:“我自己找教练学的。”
薛晨风拿两个孩子不耐烦又憋屈的脸色消遣了好一会儿。
吾家有女初长成,自学拳打镇关西。
她还那么小,一群人打她一个,打不过她难道是她的问题吗?
——
这两位警察回到警局去整理资料上档的时候才发现不对,“薛晨风”这个中文的性名输入时是标红的,隐去了除了姓名之外的一切信息,一道红色的保密线明晃晃横陈,插在屏幕面前很有压迫感。
这是达到一定的等级的军方人员以及保密人员才有的标识,在他输入完成并点击上档的那一瞬间,这条标红的输入记录就已经悄无声息地报上去了。
薛晨风在家里还没睡安稳就接到了来自上级的电话,她迷迷糊糊地接起来,一道声音掺了冰碴子似的叫她:“薛晨风。”
薛晨风一下醒了。
解释了半天才算过了关,薛晨风听着她说休假后续的安排,慢慢的神情变得惊讶起来,应下来:“我吗?好,我会的。这次休假的时间里我就会准备的。”
夜晚所有人都睡了,薛晨风留恋的摸了一下自己身下柔软的枕头,站起身跨过窗台,正要走,它就冷不丁冒出声:“那边是完全没有被污染的区域,相对来说我的掌控感不会很大,薛晨风你要小心。”
薛晨风眼睛里盈满困倦的水,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你别啰嗦......就那么害怕那个地方吗?”
“现在最大的可用的人造建筑估计就是它了,未来的曙光啊,知道它存在的都把这个地方叫做最后的净土——”薛晨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戳戳宋书守睡前给自己放在床头的保温杯,“唉,不说了,不然显得我不像好人居心不良一样。”
它想了想,还是说出口:“我白天看到那孩子的机器人了,那种有关节的类型,给我要一个,要不你就给我买一个。”
薛晨风:“?”
忘了,这半神要是按照出世年龄来算的话,应该也才只有五岁。
这孩子样儿,白读自己的记忆了。
——
薛晨风迷迷糊糊的一觉睡到早晨七点,穿衣出门看到两个孩子已经在吃早饭了,是昨天剩下的臊子浇空心粉......薛晨风沉痛转头,哀悼自己的劳动成果和视网膜——好一个中西结合。
吃完饭他们就去上学,学校就在离家五百米的地方,薛晨风收拾好家里,有不放心地到昨天那个黄毛家门口转了转,隔着栅栏看了一眼,确定这倒霉孩子没事才回去。
宋书守原来中午都是直接泡图书馆,不太回家,往常伊娅也是画室常客,他们最多是一起吃饭的时候走在一起,平常也都是各干各的。他今天莫名心绪不宁,少带了东西,回家的路上心脏跳动得他发慌,一时间不知道是自己身体出毛病了还是自己那有时准的吓人的预感。
到了公寓门口,还没等他开门,门就自动打开了。薛晨风在门后,手里还拿着遥控器,湿发垂在家居服的肩头。薛晨风一手拿着自己的毛巾,一手拉开门把:“吃饭了吗中午?”
宋书守注意到,她在只有自己和她两个人的情况下换成了中文,视线从她头发上移开,他回应:“吃了。我有东西忘拿,回来看看。”
薛晨风给她让开路,踱步走到卫生间,拿起吹风机吹头发,在头顶盘好,把枪揣在大衣内兜。
等到宋书守要出门的时候,薛晨风已经换好衣服站在门口穿鞋了,她蹲身系好高跟鞋的细带,细高跟踩在地面上的声音十分悦耳。宋书守刚刚心里安宁了一瞬,现在又开始心口发闷。
“等一下——”
薛晨风正握着门把打算开门,闻言疑惑回头:“怎么了?”
看到他青白的脸色,薛晨风也不禁紧张,刚进门还好好的:“怎么了,不舒服吗?”
宋书守慢慢弓下腰,手中紧攥着薛晨风的长风衣。薛晨风见状关上门,赶紧蹲下,手落在他额头:“别动。”
薛晨风在他身体里寻找原因,没有结果,除了......她探查了少年的大脑和心脏。
少年的心脏像是被按下暂停键,血液在一小块区域鼓动,就是泵不出去,薛晨风一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按住他的手腕给他充能,沉声叫他:“宋书守。”
宋书守抬起头,眼神清明不再。
薛晨风一边按着他一边站起身,脱下高跟鞋。
宋书守慢慢地凝视着她的动作,潜意识觉得不对......他觉得好饿。
于是安静的、堪称痴迷的转过头,紧紧盯着薛晨风拎住他手腕的手,又看她一截脖颈,知道那底下有一段管道,盛满了血。
好饿......
与此同时,城市里的所有异能者都在这一秒感受到了一股要把胸腔剖开一般的窒息的痛苦。少年慢慢缓出一口艰难的气,一把攥住了薛晨风的手,攥得薛晨风手腕发红,像是要活活撸下来一层皮。
他疼的声音都虚了,轻轻呼着气:“晨风......”
薛晨风没有回答他,用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不用管我......”
下一刻楼下的街区骤然被一声爆炸声惊破!
枪声四起。
恐怖袭击!
薛晨风顾不得还跪在原地的宋书守。公寓地理位置好,他们楼层高,薛晨风先向当地武装发出自己这边能观测到的具体实况,随即她的眼神锁定了距离爆炸声最近的两个人流密集区——商场和学校,伊娅在画室,伊娅今天早上给自己发消息,说自己中午要画画,不回去吃饭,但是下午希望可以吃到她做的盖浇饭。
薛晨风记得商场的日流量。
宋书守眼前实际上早已晃成一片,模模糊糊的光影里只有薛晨风的背影清晰,看着她充当整条街区的侦查不停上报动向,他摇摇晃晃扶着沙发站起来。
薛晨风正跟对讲机里的人报实时情况,手臂突然被抓住,她下意识一甩,没甩开——好像是这一下刺激到了少年,他照着薛晨风的手臂就咬了下去,利齿一秒切开动脉,血液泵出来的瞬间,他贴着伤口吮了一下。薛晨风手臂一抖,到抽一口凉气,握住少年的脖颈,摩挲两下全当安抚。
属狗的玩意。
少年心里叫嚣着饿,他在薛晨风走后一直都处在饥饿的状态,寻常食物吃的饱,但缓解不了灵魂上的饥饿感。就像一块蓄电池,用超级省电模式运转了三年,现在碰上突发情况,他就控制不住本能。
薛晨风听对面说所有异能者都暂且进入休眠状态,她眉心紧蹙,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沉静分析:强频异能干扰器,治愈系军方人员只有自己一个休假,覆盖范围有限。学校的孩子们年龄跨度太大了,四五岁到十**岁的一应俱全,现在混作一团。
荷枪实弹的恐怖分子进入校园之后没有直接开始射击,而是用枪把学生分散成一块一块压在大礼堂角落里,把所有老师挑出来就地击毙。
礼堂中央隆起一个小堆,红色的血液从上浸到下,泡透衣服和地面,汇成沉默的小溪。
伊娅在画室就听见了令人胆寒的枪声,她迅速收好自己的衣服藏起来,画室里除了她空无一人,她猫着腰往楼顶走——这里是整个校园的最偏远地区,她还相对安全。蹲在天台,透过缝隙观察不远处乱成一团的校园,她没看见任何异能者,瞬间心凉了一半,她自己的异能反应微乎其微,不会起到什么作用,伊娅控制着手抖拍摄了画面,传给薛晨风和当地的警局的公开信箱。
警局里所有异能者都晕在工位上,剩下的人倾巢而出,他们不清楚情况,还在路上行驶着,半路查看公开信箱的时候就接收到了伊娅上传的图片——
上面武装的恐怖分子的肩上有他们专属的标记,是一面荆棘缠绕的盾牌,手上端着的,是军队才配备的天鹰88r,装着专门针对异能者放出干扰的子弹,是他们一年前才研究出的新式武器!
荆棘盾,正是他们敌军首领豢养的私人武装的标识。
伊娅上传完图片就静静待在楼顶,真正要死的跑不掉,不如多报一些消息。
这时她收到薛晨风的短信。
“报位置,我去找你。”
“画室天台。”[图片.jpg]
他们使用的通讯工具是最简单的,只有图片和短信,异能干扰下信息的来往也慢,薛晨风等了好长时间才看见加载好的图片,这时她的车已经开到了学校的附近,车轮在地面猛地打过转,薛晨风越过栏杆,徒手攀上教学楼的外墙,身若游龙一般,看不清动作,薛晨风徒手攀楼。伊娅只觉身后一凉,薛晨风已然翻上天台,拎住她的衣服,长腿一跨,带着伊娅降落。在二层的窗台上缓冲了一下,落地又轻又稳,拿过她的校服,把她塞进车里,眉眼间全是强压的煞气:“自己开车回去,我知道你会。”
伊娅一噎:“好,你注意安全。”
薛晨风套上校服外套,看见伊娅走了,抹掉脸上的妆,散下头发,用皮筋扎低马尾,掏出自己临时买的窄框黑边眼镜。很神奇的一件事,她十三四岁就长这个样子,介于成熟的人和青少年之间,现在面容不改,每次装大人都要把自己温纯的的五官化的不那么软和。现在换完衣服戴上眼镜,缩缩肩膀,俨然一个校园里随处可见的书呆子。
商场那边是另一支特种小队在救援,学校这边薛晨风负责。接到安格林娜上校的指令之后,薛晨风收起通讯器。来者相当不善,商场中心被放置了异能者干扰器,范围覆盖全城——也不知道城市的巡防干什么吃的,总之本身异能反应出色的那一帮人倒了四分之三,剩余的也都有天鹰88r专门针对异能者的子弹解决。
军队这种优中选优的地方全军覆没。
没有实战经验的面对恐怖分子没有什么威胁。
针对的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群众和还没成年的学生。
太畜生了。
薛晨风翻墙进入校园,装作慌不择路的中学女生混入被枪支驱赶的孩子中。她缩着脖子,假发刘海遮着脸,在一帮斯拉夫人居多的学生中也丝毫不起眼,跑步进入学校的大礼堂,薛晨风看见了被堆在中间的教师的尸体,还有混杂在高年级哥哥姐姐们中间被捂住嘴的满眼恐惧的七八岁的一群小孩。
学校戒严了。薛晨风刚刚进来的地方的监控转了一圈,冰冷的眼睛盯住外面的世界 。
薛晨风来不及抱头蹲下就被身后的端枪的男人一把拎了起来,她瑟缩着肩膀,像是真的害怕到极点一样,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男人用枪挑掉她脸上的眼镜,柔软的发丝沾着滑下来的眼泪,薛晨风惊恐的看向他,嘴唇翕动着不敢说话。
男人用俄语说了一段话:“东亚人。你是哪里来的?”
薛晨风浑身颤抖着跟男人对视,用俄语说:“我出生在伏尔加格勒......求求你,不要——呜”
男人用枪口下流地抵住她的胸腔:“很漂亮,你很漂亮。”
薛晨风一边和它交流一边演单纯小白花,哭得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沾湿了男人握着她脖颈的手。
男人放下枪,拽她的校服,就要掀起薛晨风身上的毛衣。突然男人的动作顿住了,薛晨风慢慢眨眼,沾着泪水的睫毛像蝴蝶一样上下翻飞。男人松手,薛晨风坠跪在地上,他把她丢下了。薛晨风脸颊上还挂着大颗大颗珍珠一样两滴眼泪,蹲身低下头慌乱地摸到自己的厚厚的眼镜,哆哆嗦嗦地戴在脸上,镜片后看男人的眼神却像看死人一样冰冷。
技艺不精啊,第一次操控活人的大脑,啧。薛晨风压低呼吸,眼前闪过她从男人神经元上读取下来的电信号,转化成画面和声音需要时间,她迅速在这些碎片中里搜寻自己想要的信息。
快速扒开男人的记忆,扫开意识海中满屏的胸腰屁股,找到出行前的谈话听了一遍,提炼出简短的词语,薛晨风蹲在在角落里掩着通讯器往外发短信。男人就站在一边端着枪对准学生,好像还在“尽职尽责”的进行着自己的任务。
忽然男人耳朵上的蓝牙收到了一段实时信息,薛晨风“连着蓝牙”也听见了——他们要开信号屏蔽器,保证这里学生的通讯器里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溜出去。
距离薛晨风进入校园已经过了三分钟。
总局的人到达学校外围,警笛的声音响彻街区。
此时距离商场被炸已经过去二十分钟。
薛晨风把简讯发出去,正好卡在开屏蔽器的前一秒。随后就是两方紧张而漫长的谈判,薛晨风紧紧盯着大礼堂周围可能被突破的地方,四周都有很厚实的帘子,外部狙击手没有视野,大门上的卷帘拉下来之后这里更是铁板一块,唯一一个能和外面交流的空间是二楼的实木门——早就被堵死了。
一切战争中伤亡速度最快的就是巷战,人质和叛徒,地形和盲区,太复杂了,商场那边的情况更严峻。薛晨风猜测外面的武装部队就是跟她一批休假的非异能者士兵,还有当地警察。除了异能者被干扰,剩下的都是普通人,仅仅是像伊娅这样的在污染区长久的被“同化”过的人,被影响的程度很小。
只要暂时不破坏僵持的局面。
薛晨风手放在自己长裙的兜里,攥着一只红色羽毛的小鸟。
她暂时还不能恢复被自己翻过的大脑,活人被她这样一搞就只能变成智障——薛晨风预设推演,待会要尽快解决掉那些威胁学生的火力桩,尽量减少学生被火力覆盖的范围。
阴冷的视线落在仍指着自己太阳穴的枪口上。
第一个爆头的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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