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浅微微低头，声音几不可闻地叫了一声：“霆琛。”
“嗯。”顾霆琛淡淡应了一声。声音虽是从鼻腔发出，带着一丝低沉的弹性，好似声音在鼻腔中产生共振，“走吧，回去。”
两人回到客厅，只见众人已落座，默契地留出了两个紧挨的位置。
时家长辈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们身上，审视、疑惑、不满，唯独清浅的父母眼中满是深深的忧虑。
清浅不喜欢这样被打量，她甚至能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那些亲戚中，更多的是等着看她笑话的人。但碍于顾家的威望，他们不敢多言，心中的怨气只能默默咽下。
她深吸一口气，耳边传来顾霆琛低沉而坚定的声音：“放轻松，别担心。”瞬间，她感到底气足了一些，随即挺直了腰板，不再低头。
“咳咳。”顾老爷子轻咳一声，众人立刻屏气凝神，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顾老爷子是家族中最年长的，虽说在顾霆琛二十出头时顾家遭遇的危机，之后他因为身体的缘故退了下来，但顾家能有今日地位，他功不可没。
在这里，他是前辈，其他人都是小辈。
他坐在主位上，尚未开口，众人便已屏息以待。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人心看穿。
但在看到清浅时，脸色变得慈祥缓和，随后看向自己的小儿子，声音慈祥：“既然你们决定好了要结婚，我们也没什么意见，改天找时间先去把证领了吧。”
顾霆琛简洁地回答：“好的，爸。”
话音刚落，餐厅里时家的长辈们又开始窃窃私语，他们的目光在清浅和顾霆琛之间来回游移。
“好，很好。”顾老爷子笑容和蔼，“这下我也不用担心阿琛孤家寡人一个了，也省得你整天操心他的婚事。”说着看向身旁顾霆琛的母亲。
“你就知道打趣我，就我一个人担心吗？也不知道是谁天天嚷嚷着他赶紧成家。”顾母略带着娇嗔道。
顾母是顾老爷子二婚的妻子，年纪比顾老爷子小很多，年龄的差异带来的流言她深有体会。
“浅浅这个孩子，我喜欢的，眉清目秀，多才多艺，知书达理。两人结婚，我自然是满心欢喜的，但难免会有诸多非议，阿琛，你要处理好，明白吗？可别让浅浅一个姑娘家受委屈了。”说着看向自己的儿子。
“我知道，妈。”
在得到保证之后，顾母这才看向一旁的时母，“亲家，你放心，浅浅进了我们顾家，绝对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这我也就放心了，身为母亲的，哪有不担心自己的孩子。生怕受了委屈不敢说，回来找我们哭鼻子。”
顾霆琛又岂不知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他目光坚定一脸保证道：“阿姨，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浅浅的，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两家父母都已经谈妥，在座的长辈也不敢有其他的话。
早就打着歪主意的人，自然能明白两人结婚终归是件好事，往日多多巴结清浅，好好哄着，好处自然会有。
随后的饭桌上，一个个都在争先恐后地向顾霆琛敬酒，倒是一旁的清浅看了之后，脸色就垮了下来。
她一点都不愿意这些人巴结他，也不希望他搭理这些人。
好在顾霆琛一会儿是要开车的，直接拒绝了在座的人。
清浅看到他拒绝了时家上前来献殷勤的长辈，心里一阵愉悦，只不过她不知道的是，某人看到她刚刚拉垮的脸色之后，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
而后，两家人开始商议提亲事宜。时母看着一旁的清浅，“浅浅，你先上楼去。”
清浅不太情愿，但是不得不答应，“哦。”
上楼无聊的她，找闺蜜佳宁聊天，但许是佳宁那边有时差，很久都没有回复消息。
一时间不知道要干些什么，在楼道口偷听又听不着，索性又回到房间，拿出自己的相册来翻着，十二岁的生日宴会的照片呈现在眼前。
照片里还有她跟一个穿着宽松西装的青年男子跳舞的画面。
只不过那时候，她不小心踩了男子好多脚，男子疼得微微皱着眉低下了头，这些画面都被记录了下来。
当时她不知道男子叫什么名字，现在也不知道。
如今看照片也看不出什么，说他跟顾霆琛有几分相似吧，好像也就那样，说不相似吧，又觉得有几分重叠。眉眼如是，鼻梁如是，轮廓亦如是。
“会是他吗？怎么看着以前有点胖？”心中暗暗问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看照片看累了，就趴在床上迷上了眼睛，等听到时母的叫声之后，才悠悠转醒，“妈妈，你怎么上楼来了，顾家的人呢？”
“人都走了，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有回答。霆琛说你应该是睡着了，说不打扰你，就先走了。”
“走了？”清浅拿出手机想着给顾霆琛发消息，结果就看到屏幕上自己刚刚发出去的消息。
【起来嘛，陪我聊天】
【理我一下啦，勾搭.png】
【还不理我？你的小伙伴朝你发了一个生气的表情包】
【不理我，睡了，生气.png】
顾霆琛回：【嗯，好好休息】
这才恍然，原来刚刚的信息不是发到闺蜜的微信，而是全部发给了他。看着一排消息，清浅暗叫不妙，“撤回消息的时间就不能给长一点？”
时母看着茫然无措的女儿，又是一阵叹息，坐到床边，轻轻地撩了一下她脸庞的碎发，“浅浅，你真的打算要嫁给他了嘛。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了解吗？妈听说他在商场心狠手辣的呀。”
“妈妈，你也说了那是在商场，而且顾雁早就做好了跟我分手的准备了，他从来就没有打算要跟我结婚的。”
清浅这才将顾雁的事情告知了母亲，“不管我嫁给谁，只要能帮上时家就好。现在顾家是他当家，他有能力帮到我们。”
“但更重要的是，我看重他的并不是他能给时家注入多少资金，这些都是一时的。要是往后经营不善，时家也会垮掉，想要撑起时家，想要让时家长存，更重要的是经营。我跟他在一起，我可以学习到很多东西。”
说直白些，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他者，成王。
这也是那天清浅在喷泉前思考的问题，即使大冷天也不愿意找个位置坐下避风，她觉得冷可以让自己更加清醒，才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决定。
“可，可是他比你大了这么多。”
“他的爸妈也相差很大呀。”
“你们没有感情基础。”
“感情……感情都是可以培养的嘛。”说到这，清浅没有告诉母亲心中的猜疑，她相信自己可以跟他和平相处。
一听到养在深闺，不谙世事的宝贝女儿这么说，仿佛一夜间长大。
时母说不出的心酸，眼眶瞬间就泛红了，那是可她从小就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啊。“浅浅，是爸妈对不起你。”
“妈妈，没事的，我总不能一直依赖着你们呀。”清浅抱住母亲，轻拍着她的后背，“以前你们对我宠爱太多了，把我保护得很好，现在也该让我出去闯一闯了。”
“既然你心里有了打算，妈妈也不拦着你，但是你知道，要是在顾家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诉爸妈，即便时家什么都没有了，爸妈也是你的后盾。”
“我会的，妈妈。”清浅笑道。
*
自那日提亲之后，两家人就已经商量好了结婚的日子。
冬至已过，接近年末，今年的吉日并不多，倒是次年开年之后有很多好日子。
按照两家长辈的意思，次年的日子多，时间也充裕，想着将结婚的日子定在次年。
但是顾霆琛不同意，看了长辈们列出来的日子之后，随意地挑了一个念上去还算朗朗上口的时间，之后就定了下来。
当晚，清浅收到他的消息：【明天我去接你去民政局】
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还有些恍惚，仿佛觉得时间过得好快，有些措手不及。
说实话，这么短时间，她一点适应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原本还以为提亲之后，怎么说也要花上三两个月来筹备，但没想到也就十来天的时间。
后来细想之下，大概也能猜测的出来，他决定领证那么快，他多半是担心顾雁的捣乱。之前在餐厅见过他之后，他就将他安排出京州处理事务去了。
但眼下快过年，到时候顾雁必定是要回京州的，许是有这么一个考量，顾霆琛这才决定在今年把证领了。
想到有这种可能，清浅忍不住笑了，感觉他还是有点腹黑的。
领证这天，顾霆琛早早就来到时家接人。
清浅化了一个淡雅的妆容，穿了一条白色的裙子打底，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端庄大方。想着外面冷，又套上了一件红色的大衣在外面，收拾好之后这才下楼。
顾霆琛已经在楼下大厅等着，转头一瞬，眼神就锁定了楼梯口的那一抹红色。顿时眼神微微一顿，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忽而又觉得不太对，“怎么穿这件？”。
清浅走到他跟前时，对他笑了笑，“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嘛？还是说这样不好看？”
“好看。”顾霆琛一点也不吝啬自己的赞美，而后又说了自己的疑惑，“但是民政局拍照的背景也是红色。”
“我知道，所以我在里面穿了一条白色的裙子。”说着朝他眨了眨眼睛，特地掀开了大衣，做着将外套脱下的样子，“你瞧，这里面呢。”
顾霆琛抬眸，轻咳了两声，眼疾手快地将她的衣服拉好，“穿上，别着凉，一会儿能看到。”
“哦。”清浅轻声应道，随后便默默地跟在顾霆琛身后走出了门。
直到坐进车内，清浅才从包中取出昨晚精心准备的文件，递到顾霆琛手中，“这个是我昨晚上准备的，你看看吧。”
顾霆琛接过文件，随意翻看了一眼，字迹清秀而有力，字如其人，清秀隽永，正如清浅给人的感觉。
文件共有两张，一张是借条，另一张则是婚姻协议。
“这是什么？”顾霆琛扬了扬手中的婚姻协议，眉宇间透露出一丝不解。
“看不懂吗？我上学时老师总是夸我的字迹好看呢。”清浅轻笑着从他手中拿回协议，开始逐条念出声来，“婚姻中，双方互不干涉私生活，保持各自的自由，以合作的方式共处……”
顾霆琛沉默不语，静静地听着。
清浅念了许久，终于将协议的内容念完。
顾霆琛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只记得协议中并未提及孩子的问题，他挑了挑眉，好奇地问：“那关于孩子的事宜呢？”
清浅沉思了片刻，然后认真地点了点头，说：“你想要孩子吗？我们可以去领养一个，我会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
“你不能生？”顾霆琛直截了当地问。
清浅被他的问题弄得有些发懵，随即睁着圆溜的眼珠子看着他，一本正经地回答：“霆琛，我不能给你戴绿帽的。”
顾霆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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