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外依旧晴空万里,阳光斜着照进屋内,切出优美空旷的几何形,一派天朗气清的景象。
屋内气氛异常沉默。
宋九安盖着被子坐在床上,贺宸和陆明临终关怀似的杵在床边。
电子体温计滴滴两声:
三十八度五。
“牛逼。”陆明没忍住。
他也不多留,放下买好的退烧药,竖个大拇指就朝门口走去。
玄关传来落锁声后,宋九安无奈又好笑:“坐下吧,搞得好像我快死了一样。”
贺宸在他床边坐下:“吃药,吃完睡一觉说不定能退烧……真没感觉?”
“真的,就是有点儿累。”宋九安拿起药片和玻璃杯。
“晚上再不退烧得叫个医生。”贺宸又说。
宋九安点头,扯着被子躺下:“要是无聊让陆明开车去爱丁堡那边,不远,或者这边——”
贺宸撕开一张退热贴拍在他脑门上,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我哪也不去。”
“那……”宋九安不轻不重地弹了下贺宸撑在床边的手,“回你自己床上,盯着我我睡不着。”
贺宸起身,按下床头遥控,床帘缓慢闭合,室内的阳关一寸寸减少直至完全陷入昏暗。
“哥。”
宋九安忽然叫他。
“怎么了?”
“讲个故事呗。”
“啊?”贺宸笑了,也没拒绝,“嗯……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小和尚……”
刚讲了两句,宋九安也笑出声。
“一会儿笑精神了。”贺宸说,“睡觉。”
“你唱歌吧。”宋九安又说。
“不会,快睡。”
贺宸说完,对面床上许久没有声音。
可仿佛心灵相通似的,贺宸觉得宋九安好像真的想听他的声音。
床间柜子下方摆放几本书,他拿起最近的一本,翻开故事第一页。
贺宸英语还行,能看懂念准,低声平缓地诵读起来。他专注盯着书本,睫毛垂垂地压着,唇齿轻张微合。
声音像被日光晒熟的枯黄落叶。
一章念完,不远处的呼吸声变得均匀。贺宸放下书,望向宋九安熟睡的侧脸。
大脑放空安静地看了许久,像入定,又像在端详什么。
他很久没给别人念过故事了。
或许,宋九安也很久没这样听过。
厚重窗帘外光线变换着角度和明暗,这边天气多变,乌云聚拢,不一会儿淅淅沥沥下起雨,落地窗挂满流淌的水珠。
宋九安接连不断做了三个小时梦,终于在某个被车追着撞的梦境中醒来,面对天花板喘息两秒,眼神逐渐对焦。
没退烧,太阳穴随心跳频率一下下的疼。
宋九安无声叹气,目光移向窗边。
窗帘开着一条窄缝,贺宸站在那里看雨,挡住灰白的天光。
他拿起桌上的退烧药,边眯眼读说明书,边朝床头走来。
宋九安静静看着他。
贺宸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药盒上,伸手摸宋九安的额头,没摸准,落在他眼睛上。
手心被睫毛扫了扫。
“醒了?”
宋九安:“几点了?”
“十一点,你才睡两个小时。”贺宸又认真摸了摸温度,“没退烧,叫医生吧。”
“真不用,就是冻着了。”
“你怎么知道,万一是病毒性的。”贺宸说着要去拿手机打电话。
“哎。”宋九安一把拽住贺宸的手,有点心虚。
非常知道,淋了半小时冷水,他不知道谁知道。
手拽在一起,对视片刻后,宋九安无辜地眨了下眼:“不想打针。”
“……”
贺宸明显想笑,但憋回去了。
“笑吧,都看到了。”
“你小时候也不怕啊。”贺宸妥协了,笑着坐回他床边。
“本来不怕,扎多了扎出阴影了。”
贺宸的笑意瞬间消失一半。
怪可怜的。
宋九安撑床单坐起来,在床头一堆药里翻了翻,却烧得看字都重影。
“找什么?”贺宸问。
“止疼药。”宋九安说,“头疼。”
贺宸这两个小时里好像光研究这堆药了,精准拿出止疼药,拧开倒了两粒,又拿着玻璃杯站起来。
宋九安看着贺宸倒水的背影发呆,不知不觉又想起从前。
手术以前,他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倒了,非常随机,但每次贺宸都过来陪他,两个人安安静静躲在卧室,聊天,讲故事,沉闷空气混着清苦药味,浸透独属他们的短暂时空。
宋九安那时就明白,贺宸是在躲避,借这些空档逃离家中压抑的气氛。
但还是经常想问,不是有保姆和家庭医生吗?为什么这么好?如果冷淡些,说不定就不会……
“把我后背都盯毛了。”贺宸轻蹙着眉走来,递给他水和药。
“不看了。”宋九安笑笑,低下头吃药。
“除了头疼还有哪难受吗?”
“没,我感觉这次能退烧。”宋九安说。
这次他没有赶贺宸走,确实疼得眼前直冒黑影,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甚至分不清是睡了还是晕了。
从贺宸的视角看来,他是睡的。
宋九安看上去睡得并不踏实,皱着眉。
确认他熟睡后,贺宸小心翼翼握住他压在被子外面的手,正要掀开被子往里放,却被反手紧紧攥住。
“怎么——”贺宸抬起头,愣了愣。
宋九安没醒。
“你梦游吗?”贺宸压着声音,回应他的只有手上发烫的握感。
氛围变得缄默,贺宸抿起嘴唇,久久盯着床头。
雨声嘈杂。
半晌过去,情形依旧没变化,贺宸不愿意松手了,大概是因为……
不想吵醒宋九安。
不想回床上。
不想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在窗边看风景。
总不可能是因为自己想要牵手。
雨水依旧,夹杂着碎雪滂沱而下,花白的雨幕如迷雾般笼罩海面。
宋九安在半小时后松开手,拧着的眉头也舒展开。
所以当傍晚他睁眼时,贺宸没有问:
你那会儿醒着吗。
后续几天贺宸几乎把酒店这片区域都转遍了,看风景,吃饭,娱乐区,睡觉,看风景……偶尔能逗逗其他住户的猫狗,坐在礁石上喂海鸥。
最先憋死的是陆明。
第四天早上,陆明堵在套房门口坚毅且不容置疑地说:“我开车出去玩,你俩谁去?”
最后只能是贺宸。
毕竟城里人多,亚洲人也多,万一被拍下来后续麻烦还需要费时间处理。
贺宸独自逛了传统民居和教堂,即将返程时他路过巷子里的一家二手商店。橱窗破旧精致,里面摆放各种小物件。
余光瞟见商店更深处的物品,贺宸脚步一停,转身推开大门。
挂在门框上的铃铛响声清脆。
店主趴在桌子上逗猫,抬头道:“欢迎。”
贺宸目标明确地指了指墙上挂着的一颗兔子头。
“嗯,你戴会很合适。”店主把它拿下来,掂两下后报了个价。
店主拿出盒子和包装纸,边缠边问:“你很帅,为什么想把脸遮住?”
“不是我戴,是……”
贺宸虽然不是英专生,至少会说friend这个词,可他却嘴比脑子快地说了句:
It's for my lover.
……
“这什么?”
房间里,宋九安看着桌上一个半臂宽的正方形盒子。
“麻辣兔头。”
“?”
贺宸笑了,拆开报纸包装,盒子里躺着一颗灰色玩偶兔子头,旧且复古,几根胡子像玉米须,耳朵有缝补痕迹,瘪瘪地被铁丝骨架撑起来。
“看看能戴吗。”
宋九安套上试穿,扶正了,大小和眼睛的位置刚好:“可以。”
“还挺合适。”贺宸认真端详着,脸遮得严严实实。
刚要开口邀请,宋九安闷在卡通兔头里抢先道:
“明天一起去爱丁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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