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春雨绵绵,微风夹杂缕缕细雨从未关严实的窗柩飘入,落在案台上叠放整齐的宣纸处,不远处的床榻上,隐隐约约传来妇人的闷闷咳嗽声,“咳咳咳……”
“来人,把大夫请出去。”
此刻榻前乌泱泱聚集着一群人,为首的正是安国侯夫人胡氏。
她嘴角挂着一抹讥笑,冷眼看着塌上脸色苍白如纸的李氏,冷冷吩咐道。
“是”得了吩咐,还没反应过来的大夫就这么被小厮们给拉了出去,药箱都没来得及带上。
“咳咳咳……”
见状,李氏气急攻心,一时止不住喉间的痒意,她颤着手指向胡氏,气息虚弱怒道:“大嫂,锦儿究竟何处招惹与你,竟要……咳咳,推她下火坑。”
“呵”胡氏刻薄勾唇,正想开口,“我”
这时,院子里突然闯进来的人打断了她的话,约莫桃李年华的沈锦刚踏进屋,听见里面传出的咳嗽声她霎时拧眉,步履略急绕过屏风往里走。
不染豆蔻的葱白玉指落在女人背脊,轻抚。
道:“娘,你风寒未愈,不宜动气。”
相隔不过三尺的胡氏看着眼前母慈女孝的一幕,眼眸微眯,忽然笑出声,她道:“来得正好,那我今日就把话说明白。”
“沈锦,若想治好你母亲的病,那就得乖乖听话,懂吗?”
“如果我说不呢?”
沈锦薄唇抿紧。
“哦?”胡氏挑眉,抬手端起一旁还冒着热气的药,故作不小心把手松开,下一秒“砰”药碗四分五裂的碎在地面。
“你……”沈锦眸底都是气愤。
胡氏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片,转头笑,“那就如同这碎掉的碗,沈锦,你娘的病可经不起你拖延。”
“大夫我已经让人带走,至于下次是否能再来替你娘看病,那就得看你表现了。”
临走前,胡氏留下一句威胁意味深长的话。
沈锦:“……”
等人走后,李氏似叹似忧无奈自责着,“小锦,是娘拖累于你啊。”
沈锦眉心隆起,不满李氏方才那番言语。
“娘,与你有何关系,只怪我们当初看走眼。”
五年前,沈父于战场身亡,仅留下孤儿寡母在世,李氏带着女儿投奔夫家,可也就起初的那几年还算过得去,后来才知这一切不过是早有预谋,叔父为的就是今日让沈锦替嫁堂姐,安国侯府嫡长女沈柔。
约莫年前,圣上下旨太子与安国公府嫡长女择日成婚,可安国侯府向来与东宫交恶,若是沈柔嫁了又可曾能有好归宿。
可安国侯也不愿太子得到助力,于是提出替嫁一事,向圣上言明小女体弱恐无法侍奉太子,可由侄女沈锦嫁入东宫。
圣上得知沈锦乃已逝威远将军之女,感念其父为国捐躯,于是答应赐婚。
“娘,你也无需担忧,嫁给太子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娘哪能不担忧,一入宫门深似海,锦儿,你切记万事当心,能退则退,知道吗?”
李氏止不住的叮嘱着。
沈锦颔首:“娘,你放心,我”
“姑娘”沈锦未说完的话被门口的莲心打断,她循声望去。
莲心恭敬行礼道:“姑娘,侯爷让您去前厅,宫里的张公公已等候多时。”
沈锦脸色一僵,刚刚胡氏的警告犹在耳畔,停顿良久,才听见她开口道:“娘,那我过去一趟。”
“锦儿,万事小心。”
李氏脸上是止不住的担忧。
握紧手中油纸伞,主仆二人踏过青石铺地的院落,鼻息间可闻隐隐花草弥散,穿过回廊,一路上廊檐外依旧淅淅沥沥细雨飘零。
来到前厅,沈锦遮掩住情绪,向坐在主位的叔父安国侯行礼,随后再一一向众人问安。
“这位就是沈姑娘,将来的太子妃吧?”
张公公撩起拂尘起身走向沈锦,尖着嗓音笑眯眯问道。
“回公公,是民女。”沈锦不卑不亢道。
“端上来。”张公公招手,从侍卫端着的红盘上取下礼书,弯腰递到沈锦手上。
“沈姑娘请过目,礼书上所陈列物品已悉数送到姑娘院子。”
“?”沈锦倒不知这事,赐婚圣旨下来前她都与李氏住在兰芳苑,即便后面叔父给她安排了新院落,她也还是陪在李氏身边。
接过礼单,密密麻麻的字眼看得沈锦眼花缭乱,沈锦在心里不禁惊呼一声。
站在沈锦后面的沈柔瞥见礼单,不甘心咬唇,指尖揪紧裙角,这些合该都是她的。
等张公公离开后,沈柔就等不及去抢沈锦手里的礼书,不讲理道:“这都是我的。”
沈锦哪里给她机会,想起胡氏对她娘所做的,心下报复,身形往旁边一躲避开沈柔伸过来的手,随后把脚往前一伸。
“啊!”
沈柔本就未站稳,被沈锦这么一绊,整个身体径自往前扑,还好被旁边伺候的丫环婆子及时拉住,才幸免于难。
等站稳后,沈柔瞪沈锦一眼,委屈的去拽安国侯夫人胡氏的手,让她娘替她做主。
“娘,你看沈锦。”
“啪”胡氏拍桌起身,那张尖酸刻薄的脸庞充满来者不善,讥讽道:“一个孤女还敢欺负到我安国侯府嫡女头上,沈锦,你是嫌你娘的病才刚有起色吧。”
三番两次以母亲相威胁,沈锦也忍不住气愤,她小心合上礼书,抬眸直视胡氏。
“夫人尽管去做,但待日后我嫁入东宫,还会不会替侯爷办事就未尝可知。”
呵,既然是威胁,哪里只许他们以母亲挟持她,就不许她以这太子妃之位威胁他们吗?
“够了。”主位一直未曾开口的安国侯沈程德浓眉一皱,脸色板紧,顷刻整个大厅都安静下来。
“沈锦,你记住这个家是你唯一的依靠,你娘的性命就掌握在叔父手里,是否要乖乖听话,你自己掂量一下。”
沈程德轻拂衣袖,目光幽深看向沈锦。
既然是棋子,就要有做棋子的本分,沈程德不允许有人敢挑战他的威严。
沈锦指尖颤动,心口一震闭言不语,胡氏她还能争辩几分,可刚刚那番敲打她不得不有所顾忌,她叔父向来是个狠人,杀人不见血。
“呵”见沈锦说不出话来,沈柔得意勾唇,给旁边的丫环使眼神,蔑视她。
“不自量力,还敢跟我抢东西。”
丫环收到眼神,上前粗鲁推开沈锦,去夺她手里的礼书。
“姑娘,给。”沈柔接过礼书,兴致满满打开。
这时,府里的小厮急匆匆从廊檐外走进来。
“侯爷,夫人,外面太子近侍求见。”
这边沈锦几人的目光也被“太子”二字吸引过去。
沈程德抿茶的动作稍滞,随后点头,“请他进来。”
“是。”
太子近侍夜墨被带入大厅,行礼,目标明确对着沈锦双手奉上礼物。
“此乃太子赠予沈姑娘之礼,还望收下。”
众人的眼神瞬间落在沈锦身上,有嫉恨不甘也有轻蔑不屑。
被众人关注的沈锦却是迟迟未有动作,眸光落在夜墨奉上的锦盒上,猜测太子此番究竟为何意。
沈柔看不下去,讥讽出声:“怎么,沈锦,你这是看不上太子殿下送的礼?”
安国公沈程德也在此刻发话,道:“小锦,还不快把礼收下。”
“哦,好的,多谢太子殿下赏赐。”回过神来,沈锦急忙把锦盒接到手里,勉强一笑。
夜墨淡然一笑,漫不经心接着道:“谢就不必,太子殿下只望太子妃能保重身体,切莫耽误良辰吉日。”
沈锦脸上的笑意僵住,却还得维持尴尬扯唇。
“是,民女谨遵太子殿下教诲。”
“教诲谈不上,沈姑娘保重身体啊。”
最后这一句话,夜墨故意拉长嗓音,很是意味深长。
这次,沈锦没回话。
沈程德自始自终冷眼旁观这一切,直到最后夜墨要离开时,才轻瞥向刘管家。
刘管家立马会意,走上前问道。
“夜侍卫,可要留下喝口茶?”
“不必。”
夜墨抬手,随后很快大步离开。
“沈锦,把盒子给我。”
人刚走,沈柔就开始趾高气昂不客气道。
对于这烫手山芋的锦盒,沈锦还真不想要,见沈柔有意递过去给她。
“呐,给你。”
沈柔勾唇,刚准备接过去,就被安国公一句“不得无礼”给叫停,她瞪大眼望过去。
“爹。”
“柔儿,退下。”
沈程德不容置疑的威严嗓音响起。
瘪嘴,沈柔气得眼角发红跺脚,却还是不得不听她爹的退到一旁去。
这下倒是让沈锦没看明白她叔父的意思,礼书可以抢,轮到这太子送的锦盒却不可了?
难道……
沈锦不得不深思。
沈程德忽的出声打断沈锦的思绪,不带情绪道:“柔儿,小锦,你们先回去歇息吧。”
沈锦只得暂时停下思考,颔首:“叔父也多加歇息。”随后往外离去。
“爹,女儿告退。”
沈柔则是心不甘情不愿甩袖离开的。
回到兰芳苑,沈锦随手将锦盒扔在镜台前,趴坐在桌前守着李氏,脑海里思绪翻飞。
可还不等她思索出来龙去脉,人就已进入梦乡,鸦羽般的睫毛交叠在一处,呼吸绵长。
屋外细雨渐歇,恍惚间能听见房檐上水滴落下的“嘀嗒”声,节奏轻快绵柔。
不知过去多久,只闻“咚”一下重物落地的声响,沈锦被吵醒微启双眸,睡眼惺忪的看向声源处。
只见李氏本就没甚血色的脸蛋更加惨白不已,手僵在半空,呆愣愣的盯着地上瞧。
“娘”沈锦一下睡意全无,连忙起身过来安抚李氏,侧身遮住她的视野,道:“没事的,别看了。”
太子送过来的锦盒里装的居然是一把带血的匕首,李氏误以为是金银首饰,原想拿出来放好,结果却被吓得身子一颤。
“锦儿,那,那个东西是从哪来的?”
李氏仍是心悸不已,惴惴不安的问道。
“太子送来的。”除了一开始的惊讶,沈锦脸色很快就恢复正常,她早料到太子此番是来者不善。
“!”听见是太子送来的,李氏更加心慌,抓紧闺女的手,抬头。
“太子是何意,他难道对你起了杀心?”
李氏不敢再想下去。
“不是”沈锦轻晃头颅,扶着李氏到凳子上坐下,给她倒茶。
“若太子对我起了杀意就该是直接动手,而不是送来这把带血的匕首,以示警告。”
“小锦,娘不放心你。”
原先李氏还没有如此忧虑,可经此一遭,她是越发害怕闺女入宫,生怕此去一别,就再无相见之日啊。
沈锦走回镜台前,蹲下将锦盒与匕首捡起,从衣袖里掏出绣帕擦拭干净匕首上的鲜血。
扭头看向李氏:“娘,若不入局何以解局,这是我们唯一的办法。”
“哎~”李氏叹息,她现在是无比后悔当初的选择,这侯府宅院就如同那暗无天日的地牢,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逃不掉,躲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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