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皎下楼的时候,楼下正在玩狼人杀。
正巧到猜狼人环节,屋里暗下了灯。
浓稠的黑暗里,只有手机屏幕发出微弱光芒,大家都紧张地互相猜疑,甚至没人注意到她是从楼上下来的。
岑皎摸着黑,重新坐到了贝旎边上,趁乱把协议塞进包里。
灯一亮,贝旎被人投出了局,明牌翻开,她是“狼人”。
贝旎不服,嚷着要复盘,好友都说她演技拙劣,一眼就看出来了,席间笑着吵开了。
肩上一重,贝旎伏在岑皎的肩头,佯装哭泣:“皎皎,他们都欺负我,还是你最好了。”
“诡计多端,你就是想趴在美女身上吧!”
贝旎更来劲了,掐着嗓子嗔道:“你看他们!”
岑皎垂眼,嘴角漫上恬淡的弧度,配合地拍拍她的背,权当安慰。
楼上忽然传来脚步声。
男人不紧不慢从楼上走下来,身形颀长,眉眼浸晕着明亮的光,却又过分冷淡。
周遭顿时安静下来,有人同他打了声招呼:“周哥,走了?”
听见声音,他的眼神淡淡掠过来,礼貌点点头,疏离溢于言表。
对不重要的人,他向来连句话都懒得说。
“咔嗒”一声。
陈之昭家的前门开了,又关上。
话题岔开,有人立刻打听:“所以,这真是明盛老总的儿子?”
“真的假的?!”
众人惊讶,也不足为奇。
海城人谁不知道明盛股份,这艘上世纪上市的商业巨轮,旗下餐饮、地产等业务早已渗透到海城人生活的方方面面里,说是人尽皆知也不为过。
贝旎听见八卦,起了兴致,躺在岑皎肩上懒懒道:“真的啊,他和我一个高中的。”
“那他在你们高中挺有名的吧?”
“对啊,不过他还有个哥哥,当年也在我们学校读书,那可比他还受欢迎。”
“他哥也这么帅?那岂不是很多人追他们呀?”
感觉这攒的局全被周颂时一个人装完了,贝旎玩着岑皎的头发,也不乐意多说了:“挺多的吧,我记不太清了。”
旁边的男生听得津津有味,看向一旁走过来的陈之昭,抚掌大笑:“昭哥,你朋友怎么都这么有故事。”
陈之昭开了包薯片坐下,拿捏起腔调:“那是当然,也不看哥是谁,哥身边当然卧虎藏龙。”
席间聊得热火朝天,岑皎有些倦意。
她低下头,轻声附在贝旎的耳边:“你什么时候回家?”
贝旎聊得上头,根本没注意时间,她拿起手机,惊道:“九点了!”
九点就像是个睡眠魔咒,大家都不是能熬大夜的少年人了,纷纷提议赶紧把这局打完,结束就散。
贝旎熬夜倒没事,她是美妆博主,虽然签了MCN,但也很自由。可岑皎明天要早起去看店,贝旎赶紧向她保证:“等这局结束我们就回去!”
岑皎温和应声:“好。”
岑皎又坐了五分钟,屋内有股甜腻的电子烟味,待久了,喉腔有些刺痛。
她不想扫兴,拿好包和伞,拍了拍贝旎的肩膀,说先去外面等她。
外面下着似有若无的小雨,石板路上满是花树被冲刷后的残渣。
岑皎站在廊下,借着门旁橘色的壁灯,她无所事事地点开微.信,查看新弹出的消息。
有老客户约了明天上午来店里挑选玉种,又临时说上午要送小孩去补习班,想要推迟一个小时。
岑皎回了个“OK”的表情。
又想起上午有个从网上加她的客户,她忙得没备注名字,列表被消息淹没,不知道那人去了哪里。
下拉着好友列表的字母检索表,她手指一顿。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默认头像。
名字是“Zion”。
岑皎恍了恍神。
她下意识点开名片,入目的是下面一行红色小字。
——“该用户已注销账号”。
风大了些,携着雨斜斜打进来,猝然落进她的眼里,在手机屏幕上留下几个模糊的小雨珠。
世界漫上湿气,岑皎酸涩地眨了眨眼睫,抬眼看了眼天。
就是这一眼,岑皎怔住了动作。
视线适应黑暗,清晰起来。
灯光昏昧的暗处,男人姿态放松地靠在车前,一手抱着臂,指节清晰的指节夹着一根燃烧的烟,火光黯淡猩红,忽明忽暗。
雾蒙蒙的雨天,他隐在晦暗里,闲淡从容地侧头吐出一口烟雾,氤氲裹挟着雨丝上升,只一双沉静的眼中拢着灯火,微微发亮。
隔着重重雨幕,没由来的,分明什么也看不清——
她却觉得他在看她。
有风拂过,悉悉索索吹起地上的落叶。
岑皎面无表情地移开眼,转身走到安静的阴影处站着。
……
日子就这么安稳过了几天。
天色开晴,未经雕琢的古街上逐渐漫上烟火气。
即将周末,镇上有几家做非遗DIY的店客流还算不错,相比之下,琢心堂显得格外冷清。
上午,店里来了位新客人,是位出手阔绰的女老板,听她说,是受人推荐,慕名而来。
一进门,她便对琢心堂颇为感兴趣,戴着翡翠玉镯的手在展柜的玻璃上点了点,评价道:“这海棠环的俏色用得不错。”
见是个识货的内行人,岑皎淡淡一笑:“您喜欢这样的款式吗?”
这枚海棠环的原石不算出彩,虽然玉色通透,却有一块嫣红的彩点。
而岑皎别具匠心地将海棠花树上的花瓣与玉石的天然色泽相结合,使得红点仿若艳丽的海棠花瓣。
她看向岑皎,目光赞许不已:“听说你是方老先生的徒弟?小姑娘果然有两下子。”
岑皎动作一滞,谦虚地垂下眼:“您过奖了,我怎么能和方老师比。”
岑皎这一路求学,遇到了很多让她称之为老师的人。
可真正带她入门,让她尊称一声“师父”的,是她爷爷岑文河的好友,方清渠。
她师父是个很匠气的人,沉默寡言、不苟言笑。
却也会戴着眼镜坐在雕刻桌前,语重心长地安慰考砸的她:“你看,世界上没有一颗玉石是完美无缺的。即使再通透的玉石,也会有肉眼看不见的瑕疵。”
“但我们可以通过雕琢,化瑕为瑜,点石成金,让它成为独一无二的美玉。”
他对上岑皎似懂非懂的眼神,笑着摇摇头:“这就叫俏色。”
从那一刻起,她开始真正爱上玉雕。
爷爷常打趣,如果抓周宴上岑皎摸到的不是玉玺,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痴迷这些破石头了。
可偏偏就是这些不会说话的石头,陪伴她消磨了漫长又潮湿的童年。
瓷杯落在桌上,清脆的一声。
吃完了午饭,小林给自己泡了杯养生茶,坐到她旁边感叹:“皎皎姐,你有没有感觉,这里越来越冷清了。”
岑皎回过神,侧头看着她,眼神含着揶揄的笑:“这里什么时候热闹过?”
临淮古镇美则美矣,但也太过无趣安静,因此留客率少得可怜,大多来过一次便不会再来。
“说的也是哦。”
小林被她冷不丁逗笑,八卦地眨了眨眼:“不过我上次听镇上那几个下棋的老头说,他们准备搬迁了,好像是因为要搞什么度假村了?”
她抿了口暖融融的茶,惊道:“难不成,我们这里要火了?!”
岑皎不太在意:“但愿吧。”
她转身进了雕刻室,调试着三脚架上的单反,打开雕刻机,拿起玉石开始雕刻。
镜头里,女人扎着低马尾,专注地低着头,纤长眼睫在脸上投下一片阴翳,不加修饰的净白素指捧着玉石,正用雕刻刀专注地雕刻着玉石的纹理。
学了十几年的玉雕,她的手像一柄利刃,有力而坚定。
这是一枚客人定制的玉镯,水流轻轻冲刷着玉石上的白描线条,经过两天工期,玉石上的天鹅脖颈优雅垂下,灈白羽翼轻柔环绕,已初具雏形。
岑皎在社交平台上经营着“琢心堂”IP的账号,发些制作过程的视频与定制成品的图片,两年下来,全网加起来也积攒下几万粉丝,吸引了不少客资。
她雕得专心,一旁的手机倏地响了,屏幕上赫然三个大字“小老头”。
不偏不倚,正是她的爷爷岑文河。
岑皎赶紧停下手里的动作,将手上的水在桌旁的毛巾上蹭了蹭,拿起手机接听。
“嘟”的一声,她进入视频通话,和岑文河大眼瞪小眼起来。
老人清了清嗓,一口方言,一边说话,一边拄着拐杖往前走着:“皎皎,你在忙啊?”
屏幕里是标准的老年人自拍视角,看背景,岑文河似乎在公园里散心,他穿着件牛皮夹克,戴着深咖色的报童帽,背后是郁郁葱葱的树林。
岑皎“嗯”了一声,将镜头调了后置,将工作台上的玉佩拿给岑老看:“爷爷,我在刻东西呢。”
岑皎拿着手里的玉石,听见爷爷啧了下嘴,语气有些不满。
“哎呀,不要天天刻嘞,几天没回家,爷爷都想你了。”
“你什么时候带周家那小孩回家吃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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