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平原夷则在湖畔的风里种植飘浮植物：
虚妄草的根系贴地生长，但完全不接触泥土。
雾辛夷飘满从齐膝高到离地三十尺之间的空间。
银茅缕在天光下连成烂漫璀璨的一片。它们是平原夷则食谱的重要组成部分。被饲养的鸟群喜欢它，羊也一样。
其他地域的人照料稻苗、麦穗或者水生花穗时会付出多少心血，夷则族照顾银茅缕时就有多殷勤。
除此之外，他们还将虚妄草编成网，沉进湖。
网眼很大，鱼群可以自由穿梭。
据他们说，“网是守护湖泊用的，不是用来捕鱼的。”
每当徙倚离开他们回到山地时，他们都会给她打包带走一些银茅缕，
“做千层饼的时候塞一些。”他们说。
节庆时，山地夷则和平原夷则一起在大湖边唱歌。
有“北来鸟”“南风歌”“岁月回环”这种很老很老的歌，还有一首叫“破晓与黄昏”的，调子挺美，但歌词有些难懂。
诸如“晚霞”“晨曦”之类的词语，徙倚困惑过它们的含义，但没人说得出答案。
人们管一些时候叫白昼，管另一些时候叫黑夜，不过那只是名字而已，实质区别并不大。
不论“白昼”还是“黑夜”，天空中都是繁星闪烁。
（6）
繁星不是仅有的光源。
荒之烟火立在高山塔楼上，它才是诸族仰仗的对象。
那一整个白亮的大火炬，不分昼夜地光照四方，不因夜晚而黯淡，不因冬季而消逝。
人们集体入睡和起身劳作时，它始终如一地明亮。
风中有形状无实体的金色五瓣花就是从那座大火炬飘来的。
它照耀着银茅缕和雾辛夷，也照着兔苏田。
雾辛夷在风中舒展，银茅缕吐出大串花穗，兔苏在土地和暖岩的挤压下长得越来越结实。
因为它们，雪山以南的平原是星幔之地南方的重要粮食产出地。
徙倚和作物、和飞鸟、和鱼、和其他孩子一起慢慢长大。
她没有特定的玩伴，但不论她走到哪里，都有孩子看中她爽朗平和的笑容与沉静专注的举止。
他们不一定记得住她的名字，却喜欢和她一同安静久待。
（7）
一年中的几个节庆日，是徙倚最最安静的时刻。
失去了固定玩伴，她对集会、宴饮和舞乐都兴味索然。
当长辈们允许她不再参加集体庆典时，不论是春夏的歌啸节、高舞节还是秋冬的捻灯节与吹炉节，她都留在山上，远望边陲小镇的焰花和烟火。
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山坡上的风栖息在飞鸟的肩背和她的肩背。
夷则山巅的绝宴尊者曾降临到她身边，和她一同俯视星幔之地最南端的人间灯光。
没人知道那些古老、宏伟而神圣的生物是否曾经同她交谈。
绝宴尊者和星幔之地的人一样，来自夜空中那条光辉灿烂的天河，也就是万明渊旧大陆。
它们是为星幔之地的人才来的。所有长者和稚子、农人和商旅都知道这一点。
在口耳相传的故事中，绝宴像山峰一样壮阔，像极光一样光泽明耀，像万明渊一样古老。
它们的形体比星幔之地最高的特里厄之塔还伟岸，它们的力量超乎任何现有人形生物所禀赋的能量，就连星幔之地的缔造者光辉者阿莱芙，在全盛时期都不敢与一只绝宴正面抗争。
就是这样的生物守望山之南的孩子们的童年，使他们在最孤单和沉默的时刻也不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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