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当你遇到人生中某个不顺的阶段时,不管是喝凉水还是帮可怜老太太打官司,都会不顺的。生活里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一股脑地涌来,研究星座的人管这叫水逆,研究命理的人管这叫跟了脏东西。
此刻祖喻刚经历了塞翁失马,因为被客户殴打而喜提带薪休假两日,这会儿正大爷似的躺在沙发中央,享受小左子跪在地上亲手剥了皮儿喂进嘴的甜葡萄。
“甜不?”左翌杰泥腿子伺候老佛爷一般地细声细气儿。
“凑合吧,”祖喻目不斜视地望着天花板,越发一副挑三拣四的难伺候劲儿,“比起白糖还是差点儿。”
“是吗?那这葡萄没买好,回头我得下去找那水果店的老板好好掰扯掰扯,没白糖甜那还像话吗?”左翌杰比他还来劲儿,祖喻嘴一噘就知道伸手去接他吐出来的葡萄籽儿。
祖喻看他又是剥皮儿又是接籽儿,两只手差点不够用,总算大发慈悲地半支起身,“行了,我自己剥吧。”
不料却被左翌杰严词厉色地驳回了,“去,躺好了,轮得到你剥吗?张嘴!”
祖喻依言张嘴,再次舒舒服服地躺回沙发里,心安理得地当个四肢健全的废人。
剥了皮儿的葡萄是入口即化的,小左子的眼神是虔诚而真挚的,跪在地上剥葡萄皮儿的身影是耿耿忠心无怨无悔的,祖喻被客户伤害的心灵正要愈合,左翌杰也正想借机问问他满脸的伤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不料却被一个电话打断了。
电话是祖喻他妈打来的,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祖喻还没来得及回暖的心情再度跌入谷底。
人实在是复杂又矛盾的生物,面对陌生人的苦苦哀求总会产生可怜天下父母心的想法,面对自己的父母时,却又像是走入永远无解的困局。
祖喻闭上眼,接起电话无奈地喂了一声。
电话那边传来母亲忧心的声音:“小喻呀?在忙嘛?”
“你说。”
“你爸这两天总说头晕得厉害,眼睛也不舒服,小叶陪着去县医院检查了一下,大夫说他这是高血压,可以前从来没这毛病的呀,你说是不是该去大城市找大夫好好看一下?”
虽然和家庭之间的困局永远无解,可说不担心是假的。祖喻心中的烦躁瞬间被担忧代替,立马坐起身道:“这样,我给你跟爸定明天来A市的机票,你们收拾一下东西直接过来吧,到机场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们。”
母亲说好,可即将挂电话时又忽然叫住了祖喻:“哎!小喻呀!”
“嗯?还有什么事儿?”
“不然......不然让宝鑫陪你爸去吧?”他妈小心翼翼道。
“让他来干嘛啊?”听到陈宝鑫三个字祖喻就想炸毛,简直要对这仨字儿过敏,“他懂个屁啊,来了还不是添乱?”
母亲便立马支支吾吾地改口了,“也是,还是我去吧,这样也方便些。”
可祖喻已经听出不对劲了,自然不能又让他们糊弄过去。在祖喻的追问下,他妈终于说了实话,“也没别的事儿,就是你姑看宝鑫待在老家这里也没什么事情做,就想着能不能让他跟你去A市学门手艺?或者给他找点儿干的也行?”
“不!行!听见了吗?”祖喻几乎是咬牙切齿,控制不住地高声道,“我这儿是他妈闲散人员救助站吗?”
而电话那边立刻换成了他爸的声音,怒道:“你怎么跟你妈说话的!你姑姑也就是这么一问!谁还真指望你干什么了?你急个屁!都以为你在A市混得多好呢,这点忙也帮不上,以后回家就别那么傲气!你大伯三伯的工作当年都是你爸我帮忙找的,轮到你屁也帮不上——”
祖喻没听他讲完,直接把电话挂了。
左翌杰听不懂他们的方言,不明所以地抱着半篮子葡萄看着不停发抖的祖喻。
“没事儿,没事儿昂......”左翌杰伸手去揽祖喻的肩。
被祖喻不耐烦地用力推开,“没事儿个蛋啊!”
“有事儿,有事儿......”左翌杰不计较他的无差别攻击,坚持抱住他,一下一下安抚地拍着他的肩。
约莫几分钟后,祖喻渐渐在左翌杰怀里平静了下来,只不过开口时再没有刚才骂人时生龙活虎的劲,只有浓重地倦意,“我爸妈明天过来。”
左翌杰顿了顿,“哦,那我明儿先躲出去。”
说完,被祖喻有气无力地捶了一下,“他们不来家住。”
“哦。”左翌杰讷讷,等着他继续发话。
“明天陪我去趟医院吧。”祖喻无力地弓着腰,毛茸茸地脑袋抵在左翌杰胸口,无精打采地低声道,“拦着点儿我,别让我跟我爸急眼儿。”
左翌杰轻吻他的头发,“放心吧,肯定把你栓好喽。”
第二天,去机场接爸妈前,祖喻特地租了辆车,说是为了看病方便。左翌杰不懂,但也没阻拦,只是觉得疑惑,“图方便用得着租宝马吗?”
“怎么用不着?”祖喻冷脸坐在副驾,“开宝马路上插队的人少。”
左翌杰:“......”
到了机场后,站在一水儿的接机人群中,左翌杰奋力高举写着祖喻父母名字的纸牌儿,终于在茫茫人海中和一对衣着朴素的老夫妇对上了视线。
“哎哎,”左翌杰挺兴奋地拿胳膊肘捅祖喻,“那是你爸妈不?朝咱这边儿过来了!”
“废话,陌生人能昂首挺胸地冲你来吗?”祖喻没好气儿道。
“哎呦,叔叔阿姨路上受累了吧?飞机颠簸吗?路途还算顺利吧?”左翌杰收起牌子往祖喻怀里一塞,自然地伸手去接祖喻妈妈手里的大行李包,仿佛他才是人家的亲儿子。
祖喻母亲脸颊微红,连连道谢,祖喻他爸神色冷峻地远远站在一旁,和祖喻如出一辙地黑着脸。
左翌杰谨记着他此行的使命,一手挎着祖喻妈妈的包,一手去接祖喻爸爸的行李,“叔叔,您包也给我吧。我是祖喻朋友,叫我小左就行。”
面对左翌杰,祖喻他爸脸上不得不有了些客气的笑意,很是谦和地向左翌杰点点头,道:“谢谢你,我自己拿就可以。”不过那抹刚升起的客气笑意,在和祖喻对视上后又立马烟消云散了。
而这头左翌杰不由分说地从叔叔手里接过包,“没事儿,我一手拎一个正好平衡,您别客气。”
接机的全程,祖喻基本和他父母没什么交流,一个人不近不远地走在最前面,像是身后一家三口雇来的导游兼司机。
身后,左翌杰在贴心地嘘寒问暖,“叔叔阿姨早上吃了什么?哦面条儿啊,那咱中午涮羊肉去吧?您能吃得惯羊肉吗?还是整两道炒菜或者打边炉?”
“吃得惯,不挑的。”祖喻爸爸和颜悦色。
“你叔叔年轻的时候来北方务过工,就喜欢这里的涮羊肉。”祖喻妈妈笑道。
不等左翌杰说话,走在前面的祖喻忽然回头道,“就炒菜吧,挂了下午的号,涮羊肉不赶趟。”
眼见祖喻他爸多云转晴的脸又即将晴转多云,察言观色地如左翌杰立马出手安抚,“呦,您看还是亲儿子想的周到,专家号可难排,黄牛那儿得三千多,千万耽误不得。这样叔叔,下午咱从医院出来我给您安排涮羊肉,不赶时间放放松松的,还能喝两杯。叔叔平时喝酒吧?”
祖喻他爸挂不住的脸色这才又缓和下来。一行人就这样在左翌杰的调和中相安无事地走到停车场,好歹没在半路就嚷嚷起来。
左翌杰将二老的行李放进后备箱,正要去开车,却发现祖喻不知何时已经坐进了驾驶座,熟稔地扶着方向盘,就好像这车他已经开旧了。
然而在左翌杰印象里,祖喻虽然有本儿,但自打三年前考出来就没开过。
这是一场父与子之间无声的较量,此时此刻,左翌杰终于明白了祖喻执意租宝马的用意,十分识相地没有多说什么,麻利儿地从驾驶侧绕到了副驾坐着。
果然,一上车,祖喻他爸就问道:“这是谁的车?”
“祖喻的,他没跟您说过?”左翌杰面不改色地睁眼胡侃。
“哦,说过。”祖喻他爸亦十分自然,上下打量着车里的配饰“就是一直没见过,这还是第一次坐。这车不便宜吧?”
“贵着呢,我反正买不起。”左翌杰笑道。透过后视镜,隐约看到祖喻父亲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上路之后,正如左翌杰所料,祖喻确实没怎么开过车,所以一路都开得又慢又小心。左翌杰死死克制着自己想去拉安全把手的冲动,若无其事地扭过头和祖喻父母聊天儿,同时眼观六路地拿余光瞥着路况。
行至市区一个路口前,见祖喻实在没有停车的意思,左翌杰不由回过头,压抑着自己尖叫的冲动,语气轻柔地徐徐开口,“祖喻。”
“嗯?”祖喻目光炯炯地盯着前方。
“这个红灯是打算闯了吗?”
“艹!”祖喻这才注意到路口的指示灯,一个急刹将车停在了大路正中间。
此时对向的绿灯亮了,来来往往被祖喻挡住去向的车主此起彼伏地按起了喇叭,每一个路过他们的车都要降下车窗恶狠狠地骂一句:“傻X。”
尽管祖喻想强撑冷静,但惨白的脸色和额角的冷汗还是出卖了他。就在他不知所措时,左翌杰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用只有他俩能听清的声音低语道:“没事儿,这都难免的,谁还不闯一两个灯啦?新手开车就得脸皮厚点儿,他们按喇叭让他们按去,顶多耽误他们一红灯的时间,千万别一时慌神什么都不顾地继续往前开,要是追了尾撞了人那可就彻底堵这儿了。”
左翌杰的“厚脸皮”理论给了祖喻力量,也让祖喻稳了心神。那一刻祖喻很感激左翌杰,因为这种情况要是换了别人,大概率会责备一两句[开车怎么连灯都不看?走神儿啦?]亦或直接跟他说[你下来,我开吧。]
而左翌杰没有,左翌杰总是无条件地站在他这边,不分青红皂白,不管是非对错,连他不小心闯了红灯左翌杰都得拉着全国人民垫背,理直气壮地说:“谁还不闯一两个灯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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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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