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六年,京郊一处寂静村庄里传出叫卖声。
头发花白的老中官常日里只是等死,听闻响动蹒跚起身,欲把人唤来。
“您还在为养老发愁吗?一文钱!仅需一文钱解决您的养老问题!有房有田有女儿,拎包入住,安享天伦!”
“一文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但能还您一个幸福晚年!”
“机会难得!不容错过!仅此一天——”
嗐!这话倒是新鲜又古怪,老中官听清叫卖声,是个清亮年轻的女声,其实倒是拿得足,就不知道她到底是做的什么生意,不过一个年轻女孩,也不打紧,喊过来问问就得了!
“丫头,你过来——”
一身红褐色衣裙的少女迈着大步,丝毫不扭捏的走近来,目光炯炯,“老先生,您叫我?”
这丫头倒是大方……
老中官停顿两息,瞧这衣裳也不是什么体面人家的,脸上又没二两肉,后头无人跟着伺候,做派倒是像那些满人姑奶奶,可在宫里伺候过,他门儿清,那些姑奶奶再落魄也不会到这来,端的是古怪。
“你来做生意?做的是什么生意?”
少女露齿一笑,“卖爹的生意!”
“卖、卖爹?”老中官手里搓着的两核桃掉了。
少女甄楣继续微笑,“您别怕,我总不会贩卖人口,其实是卖爹的名分,实不相瞒,我家糟了难,留下些田地房屋,却没有长辈护持,我听说您这村里少些儿女,不若我们两两联合,我有长辈护持,孤老们也有我这女儿孝顺。”
老中官目光一动,这倒有意思了,是个新鲜心思,却也不难理解,这丫头家里必是失了父母,难得保住手里的田地,这样的事不罕见,却难得有这样的心思。
甄楣见他不说话,也不打扰,只继续挂着笑等候。
老中官别扭极了,原本他是想晾一晾这小丫头,看能不能探听到更多消息,没想到她倒是不扭捏,全然不像个没见识的乡下丫头那般惊慌,难道入宫多年,他不知道的时候,乡下丫头也学起满人主子做派了?
“你这生意是什么做法?”
“我管这生意叫共享女儿,只要一文钱,我便认您为干爹,接您去家中奉养,家里的房子您随便住,田地的出息您也尽管吃喝,最要紧的是,将来出息够了,我愿意去衙门正经登记了户籍,您再也不必担心无处安身了!”
这倒是有些好处,老中官琢磨着,其实他们在这里,不过花钱寄住,宅啊地的一概不是自个儿的,几个老东西抱团了求个晚年安生。
如今还能动弹倒是好说,将来动弹不得就是被赶出去腾地方也无计可施,只不知道这上户籍是真是假,这样的事怎么就只要一文钱?后头藏着的是什么麻烦?
他当年混到了宫中,有几分见识,有些人却想不得那许多,“你这生意可当真?我买了!”
门后忽的走出一个瘦高的人来,伸手递出了一文钱,黄褐色的枯手直直杵到少女面前。
甄楣却面不改色,略微往后扬了扬,挂着笑容接下了这一枚钱,十分干脆的喊出声,“干爹!您怎么称呼?”
“我姓王……”瘦高个刚开口,话就被先头的老中官截住。
“小王啊,这到底是什么事还没弄清楚,你就下手了?”老中官语气颇有几分阴阳怪气,极其符合他的身份。
那王姓中官不以为意,“就是一文钱,就像她说的,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真有什么也就是损失这么点,倘若真能得个女儿孝敬,后头可轮不着我!”
“你——”老中官想要训斥,却又觉得有道理,一个小丫头,难道还能翻了天去?得罪他们别想有好果子吃!
“你是哪儿人?这生意究竟是个怎么做法?”
成了!直击痛点的产品果然有用!
甄楣笑意盈盈,抬手指了方向,“我是那边小柳村的,家里可巧也姓王,父母在五六年前先后去了,之前一直是哥哥拉扯着我,可哥哥出去做事没回来,家里的叔婶逼得紧,还拿走了所有的粮食,险些生生饿死,我想着家里没长辈,就生出这个主意来了!”
果然背后有事,王姓瘦高个退缩了,“我可对付不了你叔婶。”
“瞧您说的!”甄楣语气蛊惑,“干爹,只有您一位自然是无法叫我那贪心叔婶退却,但要是有五位十位难道也不成吗?谁说我只能有一个干爹了?这才是共享女儿呢!到时候咱们有田有地,等我再孝敬干爹一笔钱,请两个小丫头伺候,干爹就等着享福吧!”
老中官动摇了,是这么个事啊!他们一个容易被欺负,纠集一二十人难道也被欺负?原本在这里出钱托身不就是为了不被欺负,如今有个更好的去处,管这个的又是有求于人的小丫头,难道能比这里还差?
“我姓张,这是我的份子,可有什么凭据?”
“哎~干爹,我办事您就放心!”甄楣利落接过,从后腰拔下一把碎布条子,仔细分辨了上头的数后一人给了一条。
张王两个中官看着手里的布条子,上头怪模怪样的写了一个右边鼓涨的口,下头是奇怪的笔画,仿佛随手涂的,不过也因为怪里怪气,不太容易仿出一样的,倒也能用。
甄楣看着他们拿走了D1D2的布条子,心里更是乐开了,“两位干爹可还认识需要女儿的?等村里走完,我好带干爹去女儿家里瞧瞧,看看田地房舍,也看看房契地契,好叫干爹们安心!”
房契地契,张中官心里一动,这要是他的就不愁以后了,看来得哄着这丫头去改户籍。
“你放心!我们这些老东西,都喜欢女儿得紧,女儿多贴心呐~乖女儿,等着干爹们给你出气!”张中官笑眯眯起身,去邻近的屋里叫出人来。
王中官见了也往后头去叫人,一时间门前只有甄楣一人。
【宿主,你这是做什么?一文钱太少了!这要什么时候才能完成第一富商的任务!】
她脸上的笑瞬间卸下。
呸!破烂系统就知道Pua!这要是给她自己挣钱她肯定干!
赚来的钱成就系统KPI,还要买自己的存活天数,这和她穿越前老板有什么不同!
甄楣是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上了几年班,精气神熬没了才发现她是全自动牛马,那点工资除了支撑日常生活一点多的都没有,老板倒是一辆车又一辆车的换,熬到这个份上了,还要说她能力跟不上要给她辞退!
简直是卸磨杀驴!
更可恨的是在离职前夕,她眼前一黑穿越了,连赔偿金都没拿到手啊!
那一瞬间甄楣就发誓,打工是不能打工的,这辈子绝对不会打工!
结果一睁眼,变成了清朝十二岁乡下小女孩,肚子饿得都没力气叫了,系统还要跳出来叫她拿钱续命,她看起来像是什么很贱的人吗?上了思想钢印的牛马?
于是甄楣根本不管系统的大呼小叫,躺在床上继续忍受饥饿,哪怕饿得想把系统从脑子里薅出来啃了,她也坚决不动。
眼看着刚捞来的宿主就要在新身体里死掉,它一点进账都没有,系统没有办法,只好妥协指点出了一个藏粮食的老鼠洞,并且承诺不会催她做任务,给她留出思考的时间,暂时闭上了嘴。
这时候甄楣才摇摇晃晃起身,吃下一生里吃到最难吃的食物,气势汹汹的找到原身的无良叔婶家,一通乱砸后弄回来一袋粮食。
原身这小姑娘就是饿死的,她家条件其实不错,但是父母早亡,只留下一儿一女,前几年都是靠凶悍又能干的哥哥支撑,现在哥哥成丁,为了丁役不得不出门没有回来,叔婶就上门抢走了所有粮食。
这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怎么想,甄楣不知道,但她知道一个没人保护的孤女会遇上什么,饿死只是其中一个可能,还有可能给卖掉,毕竟田地实在让人眼红,尤其是这个有圈地运动的朝代,作为汉人能有自己的五亩地,已经是是不可思议的幸运,没地的人家眼珠子都要嫉妒红了。
现在是她重新活过来,但这也不代表危机解除,做生意除了变成更肥的羊,一点用都没有,也不知道系统为什么要在封建社会搞商业。
果然和脑抽的老板一样,甄楣非常嫌弃。
系统:……
要不然它是怎么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呢?
“你想想吧,这是清朝,这个小丫头的叔婶有一百种法子对付一个孤女,做生意的钱被抢走了那也不是你的,我在这里找人护住人身安全是不是很合理?还是说,你对人身安全方面有什么保障?”甄楣试探系统。
【紧急情况下,我可以物色新身体,但不一定成功,需要二十四小时内死亡的身体】
可以换身体?这不就等于换马甲?多好的功能啊!总有一个不打工的马甲吧?精神状态非常美丽的甄楣如是想。
“王丫头——”
想完这一段,去找人的两个中官带着人回来了,大约二十个中老年,有高有矮,穿得都不怎么好,有的人眼光还算干净,有几个眼里的算计却再明显不过。
不过不管怎样,甄楣都当没看见,不怀好意好啊!她坑人也不心痛了!
“干爹,这都是愿意照顾我生意的?”甄楣笑着迎上去,扶着张中官在门前的凳子上坐下。
张中官很满意,这伺候人果然还是得丫头来,过去他们买不起丫头,现在倒是有机会了。
“乖女儿,你这样孝顺,干爹哪有不帮忙的理!和他们说说——”
“好嘞~各位好,我这生意其实卖的是干爹的名头,为的是各位将来养老,有我这个共享女儿,保准各位被照顾得妥妥帖帖!”
甄楣就差拍胸脯的一番介绍下,原本就了解过的中官们更心动了,各自奉献出一文钱,换取她手里的布条凭证。
交易结束,一共收了二十二枚钱,虽然有的是京钱有的不是,价值不一,但在系统没有区别,甄楣非常满意,“各位干爹!一起去家里看看吧,这才好叫干爹们放心接受女儿的孝顺。”
一伙人商量了几句,让甄楣先等等,叫上其他不准备参与的纠集着快五十人,“看干爹们给你撑腰!”
甄楣很满意,她藏好那袋粮食之后,就带着布条子跑出门,怕的就是叔婶转头找事,现在有人能抗衡了,多好!
“你这死丫头带这么些没根的东西来做什么!”
果然不出甄楣所料,她一回来就被叔婶带着一帮人堵上了,婶婶站出来率先出击,叫破她身后这群人的身份。
没根的东西们很不满,果然是刁民,怪不得这丫头想这样的办法。
“婶婶说的什么话!这都是我干爹和干爹的朋友,听闻家里的事,来帮衬我来了!”甄楣宣布她们的关系。
中官们舒坦了,腰杆挺得更直。
“你——”婶婶把腰一叉,“死丫头你什么时候多出了太监干爹?”
“就哥哥在的时候啊~你们不知道吗?看来叔叔婶婶不怎么关心我们兄妹。”
两人身后的村民表情变幻,这公母两打错算盘了,图人家的东西怎么连表面功夫都不做?
“婶婶让一让,我得回家去招待干爹。”
“招待什么?你把我家的碗盘都砸了不给交待别想走——”婶婶尖利的嗓音响起。
甄楣一脸无辜,“难道不是婶婶说帮我家收着粮食,结果把所有粮食都带走了,我去找你你让我自己找,我饿得手不稳才砸了点破陶碗吗?我都说拿一百斤粮食补了,婶婶觉得不够?”
“你明明是抢——”
叔叔伸手掐了婆娘一把,抢粮食的事怎么能说出来,“没事,你婶婶可惜东西,舍不得。”
甄楣的目光在后面的村民身上掠过。
“我们也是担心你跑出去遇上歹人,快回去招待客人吧。”叔叔又开口补充。
可惜了,不能发疯,甄楣带着人往前走,从人群分开的缝隙往屋里去,身后还有婶婶埋怨的声音。
“就这么放过这丫头……”
叔叔的回答她没听清,反正不会憋什么好主意。
甄楣带着人进门,穿过院子往屋里去,径直拿出房契,放到老旧的榆木桌上,“干爹们见识广,想来肯定认识房契。”
一个矮墩墩的老头走上前,低头打量,又伸手拿起来摸了摸,肯定道,“不错,是真的!”
甄楣露出标准营业笑容,“这下各位干爹能信女儿了吧?”
“怎么不信,只是你那叔婶不是省事的,这房契在手,他们少不得打主意。”
“那干爹的意思是?”快说出来,后面的戏等着你们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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