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头攒动,热风扑面,一股活人气蒸身发汗。背黏腿沉,随人流,问老妇几楼上去?
“顶层八楼。”
老妇推开一扇安全通道,灰门铝光,曲曲折折几重阶。她转脸走人,挤人群,抱臂等直梯。二月十四逢情人,成双结对,上一个串一拨。
等到第三趟。
老妇“嗐嗐”两声瞎嘟囔,不敢让人听,一只手紧紧拽着她的肘弯。
生钳。
捉人拿脏,她嘲声一笑:自个儿可不是小偷。个子高寸许,眼风下瞥。老妇嘴绷,目光平直,激光似的流射众人——只有女孩——落了单的。她轻挑眉,不动声色摆正脸。
直梯标号滑到‘2’。她扯一下手臂,‘叮’声未作,拖着老妇挤进这一波人群之心。断了一条激光锚点,大江南北,不再相逢。
老妇挤上身,对她笑津津。看财抓宝,她兴许猜对了。
八楼响风,空堂支白帆;商户未赁,一扇独开,一灯照。
老妇在前引路,怕人跑,目光附人不分离。她起一身鸡皮,面上不显,放了手。她抄兜,兜里手机天翻地覆。
店头门标皆无,玻璃门单开,一条甬道直通。入内将将展臂,左右高墙,壁画逢迎。青绿点缀红铺壁,飞天坐佛个中异兽。
识不清人脸。
老妇在前牵几步,赔笑“嘿嘿”,她说:免费的,大姑娘。
要回头么?她默声自问。
低头洒一眼枯手,抬头定一眼长明,在画壁尽头。铜台流烛,锈绿女笑,记起人鱼烛传说。
她恍然惊觉,此为墓道,入内者无从其出。她回了头!黑夜无尽,门前一线,她被拽进了甬道折角。
一闪而过。
似乎梦长,烟行香至。
她正端坐沙发,手边拢茶,一抬眼豁然清醒。耳杂眼花,白衫青年纷纷然。
如微尘缭乱,白纸翩飞。
于混乱中看清老妇哈腰收钱,现金鼓腰,一转脸遁了门。她追去,拨搡人群,不为老妇为扇门。门手未扶,白衫横档。
男的笑迎:欢迎新玩家光临。
“这里是‘TRUE’总部,请您先看一下‘用户协议与**政策提示’。”
她拿起扫两眼,男的就直接划拉到最后一页:同意并继续。根本没有不同意的选项!男的笑眯眯按住她的手,不管指腹指节,触屏灵敏,指节同意。
“好了。”男的收屏,另一男的截入交接。“您好新玩家,请注册身份信息。”他手一推,她一踉跄,撞散一群萤光小点。萤点围绕,穿插没入,另一男的展屏连戳几下。对她报以诚挚微笑:“亲爱的玩家,身份信息已确认。”马上另另一男的闪现面前,持标一按,猛力一推——
“恭喜玩家顺利入服。”
她刚跌滚下来,脑重眼晕,一抬头正对上职业女性标准微笑。“您好,您是……”职业女人瞟一眼她手臂上的绿色“猪标”,“您是20776号内测成员,请跟我来。”
女人走远,她身未动。
有风细微,重铃动,槐香阵。面前一座塔楼,仿古飞檐,计有八层。塔前阶破绒绿生,左右龙子坐,揭帘而起。
女人在等。
她背转身,未见景色,当即被击倒在地。卡喉锁声,双臂交背。对方练家子,来都来的,左不过横死,右不过剖尸。
她静观其变。
女人名为搀扶,实为押解。抬人上阶,揭帘,室内柱堂一空。环壁飞门,明窗殊景,棂花移影去。开口放空声,问何时何地何事?
女人讲明三件事。悉知“黄粱梦,槐安枕”,“全为放松事宜,游戏而已。”入游建号,自选自定,“凡一切身外之物,虚拟自由。”女人提醒,“世界之内,除你以外,皆为真实。”她长哦一声:反着来的西部世界?真无聊。
她嫌站着麻烦,盘腿坐下,听女人环绕念经。险些打盹,女人单膝跪,四目对,问她玩过吧?玩什么?乙女。她翻白眼,“呵,男人好啊。如果我不感兴趣呢?”
“男女不限,不过要限量噢。”
“抱歉,我图乐子不图人。”
“乐子好,乐子好,你打成什么样都没人管。”女人同男的一样笑眯眯,猫脸,睁一线碧瞳。色纯刺明,非人目。她握了女人手,摸脉无动,女人面假。
她吓退了半身,反被制住手腕,女人笑道:你我同源。
女人按住她的手摸颈脉,她自己的,触感冰凉毫无波动。
她一把挥开女人,跳起,夺门争窗,被女人一掌推仰。撞柱,她身散萤,穿后无伤人身复全。跌散在地。
女人笑拧身,“你还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儿吧?”放屏自摄,展开尺长,硕朋无比一张空脸。她盖手,无棱梁,先自荒诞一笑。屏幕一团蛇蛋净,她大笑,前仰后合。蓦地揪住女人衣领,“我在哪儿!”
女人无辜:“在这儿啊。”
她恼羞:“我人呢!”
女人故作吃惊:“你不是?”
我是不是?挥柱散萤,屏幕一张空。“我是谁?”
女人“啊呀呀”摸她额头,“难道摔傻了?我说过了,‘身外之物,一切自由’。”外走几步,返身一指,“你偏不要脸。”
她现下满脑子都是回去、回去、回原处去!仗着人身流萤,随便撞门。女人一声:“你不想要身体?”你的身体。一字一顿,一步一引,上得塔楼三四折阶,勾手唤魄:只要你入得来——
开三楼,槐林送香。放眼望,薄山幕影;进眼前,森森冷绿。新槐老根,似乎坟包,珠珠发白。“你仔细看。”女人点她眼,亮远致细,所坟起的竟是一件件人身。高矮胖瘦,坐卧倚躺;深眠此中,神态恬静。
“你放心。”放心玩,放心回,反正造梦。女人关了窗,对她标准笑。她问你的脸不会笑烂么?女人一僵。她又问什么模式都好,偏偏选中乙游?明知故问。女人笑冷了脸。
她直视女人,容貌回归,问怎么才能回来?女人惊色,眼睁睁看她复原旧貌。为什么不选小头高颅、凤目鼻深?为什么不捏前凸后翘、长腿瘦臂?
我本是我,谁也不能。她过窗驳影,自去拾阶,忽闻一声“李霙。”她回了头。女人对她微微一笑,“恭喜你注册成功。”
20776号,李霙。
手臂徽标一显,观女人眉晗唇冷,神色有所萋萋。她也动容,笑问女人姓名。女人一怔,头面散点,容貌几张轮置,终究逸散而空。跌坐后抱首,手腕穿颈过,十指一挥,点点沸扬疏散,不能成形。
李霙重回女人身边,单膝跪,伸手去,“你好,我叫李霙。”她握住女人嗡蚊的无形之手,“没关系,你慢慢想一想。”
没有编号,只有李霙。即使全身流散,手臂处的绿标依旧牢不可催。女人低头看绿标12338,落了泪来,如果尚可流的话。女人抬起脸,四处空空,散点愈发纷乱,大有肆逃之势。
李霙捧起她的脸,聚拢一些,更多绕手环腕。好好想一想。“我姓李,你姓什么?”李霙谆谆善诱。女人散点如擂鼓大作,细沙迷眼,包拢李霙,趁风而去!在身后。
李霙转身。
女人复旧貌,青春年少,半面显壁。唇勾眼笑,自称姓闻,“我叫闻……”倏忽人形俱散,溃沙一盘,尽失光荧。李霙木立原地,见证一死。刻分许久,等日光再照,窗扉携风至,吹沙滚影隐隐闪金。
李霙猛地深吸一口气,后退一步不慎跌跪楼梯。
她爬楼,往前走,带着一捧女人烧灰。她到顶塔八层,天阁斜方,高处漏挖一洞,射天光,下置一扇黑漆木。门方如妖口,大圣曾捣烂。门上暗纹,四角隐彩绘。门鼻落一古锁,鎏金污绿,半开断扣,轻轻一碰即已齑粉。
开门。木扇刚启一缝,尘沙已遮蔽。迎面打散,浑身沙洞,她快记不起面目。手中捧沙,难道成灰?!李霙打算躲回门内,未料内外邪风相撞,人随门扇同为风卷。
卷舌撩吞,大风起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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