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热得使人睁不开眼,汗水打湿后背,留下一整块不规则的深色印记。
廉价的出租屋里,老旧的电风扇吱吱地响,噪音听得人快要耳膜受损,窗户为了通风开到最大,偶尔会吹来凉风,大多时候都是引来蚊虫。
姜泠栀是被热醒的,她四肢都露在外面,只有肚子上盖着一条薄毯,白皙的手臂内侧被蚊子叮出两个显眼的红包,脖子上黏糊糊的,一摸全是汗。
口干舌燥,手机放在枕头下,掏出来一看,屏幕亮着光,已经下午两点。
她中午没吃饭就睡了,一觉睡了两个小时,不排除有饿晕的可能。
肚子咕咕叫,做了个记不清的梦,醒来一身疲惫,姜泠栀坐在床上神游了一会,才下床穿鞋。
桶装水喝光了没来得及提,她发泄似的冲饮水机踢了一脚,看着流不出一滴水的水阀,悲从中来。
“烦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睡醒,情绪容易触动,她想到自己那么穷,连水都喝不上,顿时就委屈了起来,眼眶一红,蹲在地上啪嗒啪嗒地掉起了眼泪。
如果余望岐没出车祸,还能当她苦力帮忙提水,现在他就剩个盒了。
世事无常,他也才二十五岁而已,说没就没。
姜泠栀抽抽噎噎,抱怨起他:“全世界那么多人,怎么就你倒霉,说要和我一辈子在一起,现在你人呢?”
人没了,以前她嫌小的出租屋好像也变大了,耳边少了他的唠叨,她反倒有点不习惯。
如果他在,看见她哭指不定要手忙脚乱,可惜他现在听不见也看不着,生前没做过什么善事,死后也不知道会去哪。
唉,她抽空给他烧点纸钱吧。
不知道从哪吹来的一阵风,轻轻吻过她的眼角,随后便消散了,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哭了一阵,姜泠栀缓过来,擦干了眼泪,想着大不了直接喝自来水,烧开浪费电还得放凉。
她站起来,又盯着不远处的冰箱出神,脑袋发懵地走了过去。
冰箱一打开,冷气扑面,冲淡了她身上的汗意,昨天喝剩的一瓶汽水放在那,对她而言仿佛甘霖。
葡萄味的汽水放久了,二氧化碳跑出去之后就变成了小甜水,喝到嘴里冰冰凉凉,瞬间拯救了她渴得冒烟的嗓子眼。
剩了半瓶的汽水很快就见底,姜泠栀把瓶盖拧紧,投进离她最近的垃圾桶里,然后脚步虚浮地走向厨房。
她在想,余望岐死了也挺好的,变成鬼起码可以不用再给资本家当牛做马,不像她,拿着两千五的工资,干着不要命的活,一个月前才从公司辞职。
不过他没爹没妈,除了她就没人给他烧钱了……嘶,算了,他变成鬼也挺惨的。
姜泠栀打开储物柜一看,就剩两包泡面,索性都煮了。
余望岐不在,她连泡面都要自己煮,何其凄凉。
被她心心念叨的人,此时已经变作一缕游魂,漂浮在空中,因为没有实体,无法触碰她,所以只能变成一阵风陪在她身边。
余望岐死后,他的灵魂从躯体剥离,为了方便使者把灵魂带走,在脱离躯体的那一刻,他的记忆就全部消失了。
不过因为执念太深,他在被带去阴间的路上趁机溜走,回到了和姜泠栀一起生活的出租屋。
刚开始的时候,他是没有记忆的,只是喜欢跟着她,看她吃饭,看她睡觉。
虽然记不起来了,但他莫名地感觉熟悉,对和姜泠栀有关的一切,他都会有身体反应,好像这些事他以前经常做。
和她一起生活久了,余望岐也渐渐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他和姜泠栀高中就在一起了,只不过他学习成绩不好,没考上大学,所以早早步入社会赚钱。
姜泠栀大学里的生活费,有很多都是他出的。
她喜欢钱,他就拼了命地赚钱,干过许多苦事,年纪轻轻就一身病,为了省早餐钱不吃饭就去干活,胃痉挛痛得直不起腰是常事。
他高中染了一头红毛,还打了耳钉,和现在的样子天差地别,他恢复的记忆有限,没办法知道自己是怎么爱上她的,又是怎么肯对她那么死心塌地。
余望岐也是死了才知道,姜泠栀曾经背着他和别的男人好上过,虽然及时止损了,但这样的坏女人,到底是怎么把他迷得神魂颠倒的,他很好奇。
……
姜泠栀把泡面放进锅里后就不管了,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毛病,所以煮出来的面通常都是又软又烂,筷子一夹就断。
余望岐在旁边看着着急,想帮她把火关上,手却直接穿了过去,只好飘去找她,在她耳边不停地念叨:“关火,关火,快去关火。”
她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拿从储物柜里搜刮来的火腿肠,压根听不见他的声音,手机音量开到最大,等到放在煤气灶上的锅发出嘶鸣声,才肯抬起头,把火关上。
余望岐见状松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自言自语道:“你这样也太危险了,万一发生火灾了怎么办?”
姜泠栀把叼在嘴里的火腿肠掰成两段,迅速扔进锅里,可能是扔太快,汤汁不小心溅了出来,恰好滴在她手上。
她被烫得“嘶”了一声。
“呼呼——”余望岐撅着嘴帮她吹。
知道她听不见,但还是十分自然地开口道:“总是那么不小心。”
姜泠栀打开水龙头,把手放进洗手池里冲了冲,而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没钱的烦恼,她要是有钱就雇人煮泡面,不对,要是有钱,她才不会吃泡面呢。
果然,穷人难以想象富人的生活。
感慨完,她从锅里捞出煮得软烂的泡面,淋了汤上去,想起待会要洗碗又一阵惆怅。
味同嚼蜡地解决完午餐,姜泠栀瘫倒在沙发上,两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余望岐飘过去,像老父亲一样唠叨道:“吃完了就躺下对身体不好。”
姜泠栀要是能听见,只会冷笑一声,然后接着躺。
“算了,真任性。”他嘟囔了一句,无奈地摇摇头,也跟着她瘫倒在沙发上。
“好烦,不想找工作……”
他附和:“那就不找了呗。”
“可是不找会饿死。”
他一脸惊讶,猛地起身,“你能听见我说话了?”
这次,他没有得到回复,心中顿时涌上淡淡的失落。
也是,她怎么可能听见。
在沙发上躺了会,她就被热得受不了了,汗一直往外冒,去接水洗了把脸,才感觉到一丝凉爽。
余望岐每天的工作是观察姜泠栀,或者在房间里飘来飘去看她藏着什么秘密,不过她生活单调,每天都做着一些重复的事,他都摸出规律了。
她似乎格外孤单,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手机响了起来,姜泠栀随手滑下接听,“喂?”
“姐。”
哦,是姜时逸,她弟。
她对这个弟弟一直不怎么待见,时不时就爱阴阳怪气他一句,毕竟是要和她抢财产继承的人,不过她父母大概率会把多的财产给他,在她父母的观念里,女儿都是要嫁出去的。
她语气敷衍:“嗯,又怎么了?”
“爸妈让我带了一些东西给你。”
呵,就爱拿这些小恩小惠收买她,到时候别不给她买房,攒着钱给她弟买房去了,她才不上当。
“我不需要。”
“姐,我到你家楼下了,你告诉我门牌号,我帮你送上去。”
她本来想拒绝,但转念一想,送都送上来了,不要白不要,就算收下也不代表她会领情,索性把门牌号报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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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泠栀打开门,看到站在门外的姜时逸,清俊的面容,额头上全是汗,大包小包的提着,应该是刚爬楼梯上来,还有点喘。
她侧过身,让他进来。
姜时逸停在门口问:“要换鞋吗?”
“不用,进来吧。”
他跟着姜泠栀进门,把拎着的东西放在了桌上,脸上的汗顺着流畅的下颚线滴进了衣领,外面太阳毒辣,这里又比较偏僻,他找了很久才找到。
姜泠栀拉出椅子坐下,目光扫向他,“闲着没事跑我这来干嘛,就为了送那些东西?”
屋内温度比外面低不多少,姜时逸身上穿的短袖肉眼可见,被汗打湿一大块,他额前本来是有些碎发的,现在因为出汗黏在一起,全被他弄了上去。
他喉结滚了滚,垂下浓密的睫翼,轻轻“嗯”了声。
“反正离的也不远,顺便就带来了,里面有桃子,放久了容易坏,你记得吃,还有一些妈自己在家做的东西,不吃的时候可以放冰箱。”
她翘起二郎腿,不耐烦道:“姜时逸,你好啰嗦。”
小的时候,姜时逸就是她的出气包,可不管她怎么对他发脾气,他好像都不会生气,还会傻乎乎地黏上来喊姐姐。
现在大了可能是注意形象了,没小时候那么黏她,只会酷酷地喊她一声姐。
他没说话,自顾自地把东西拿出来,整理好,“冰箱在哪?我帮你放进去。”
姜泠栀给他指了指,调侃地说道:“你还挺贤惠,也不知道谁那么有福气能把你娶回家。”
姜时逸顿了顿,看向她,“我不需要谁娶。”
低头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现在只想好好学习,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她有些无语,“开个玩笑而已。”
姜泠栀翻了个白眼,忍不住怼他:“你不想谈,别人还看不上你呢,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姜时逸外形优越,在大学里应该很受欢迎,但她可不在乎。
正把东西放进冰箱的姜时逸叹了口气,知道她又误会他的意思了。
她总把人想太坏。
看在他帮她送东西的份上,她主动问道:“渴了吧,要喝水吗?”
姜时逸一愣,随后点头,“嗯。”
“桶里没水了,你下去提一桶上来吧,反正你也要喝不是吗?”她说得理所当然,嘴角翘起,故意要捉弄他似的。
他好像已经习惯了,半点没有要生气的意思,任劳任怨,把真空包装的腊肠放进冰冻层后问:“在哪?”
她勾勾唇,“我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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