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0日下午3时,依然是上次那间小会议室,依然是对面而坐的三人。
比起上次的略显疲惫,水谷今天气色的还算不错,黑眼圈虽然更重了些,但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抖擞的,就连身姿也挺拔了不少。
这是典型的熬夜后兴奋症状,看来最近的搜查工作相当忙碌,案发已过一周,死者信息已全部确认,却依然找寻不到突破口的存在,上面的老东西们也是时候来给搜查本部施压了。
阳子一边打量她一边心想,虽然比自家的遥差了点,但以她的出色外貌与警察的独特气质,再加上这身帅气的灰西装,如果真来‘信女’接送自己,不知道会让多少学姐学妹不顾礼仪脸红逃走。
而深川也依旧是那副能去演黑白侦探电影的忧郁大叔样子,穿着深棕色的西装裤,白衬衫整洁笔挺,宽领带打得一丝不苟。
“您来得很早啊,川澄小姐”
落座后待云川退下,深川便立刻开口寒暄道。
阳子条件反射般还以得体的微笑。
“周一下午是社团的集体活动时间,运动社团会进行集训,文艺社团也会进行表演。您知道的,‘信女’一向注重学生的全面发展。”
信光女子大学附属中学是知名的“贵族学校”,下设立有初中部和高中部,历史悠久师资丰厚,偏差值高到吓人,名流政要与艺能界的孩子们如同流水线一般被送入这所高中。
其中虽然也有拿奖学金的寒门学子,即为“特优生”,但对文化成绩与社团成绩都有很高标准的考核要求,总的来说,对于未来发展还是有着相当好的助力。
比如说大热的悬疑小说作家泉阳华,就出身于这所学校,是典型的“大小姐”。
而时下流行的某女子乐队的贝斯手,虽然也是信光出身的学生,刚出道时事务所曾以此立过人设,被揭穿为特优生后非但没有人气下滑,反倒以“贫穷无错,自强不息”的标签再度火了一把。
同样都是信女的学生,如果是眼前这位川澄小姐遭遇此等质疑事件,恐怕报导文章连无法登上网络吧。
深川深深地看了阳子一样,收敛了思绪。
“原来您是推掉田径部的训练特地来配合调查的呀,真的很感谢。”
“您客气了,深川先生。我并不是田径部成员。”阳子说道。
“我只是喜欢短跑,偶尔以外部支援的身份参加一下团建活动罢了。毕竟家中堂姑母是家长会的董事,我的加入会令人多人不自在。”
她顿了顿,转头朝着水谷兰俏皮地眨眨眼;“而且我练习短跑是为了能更好地胜任侦探工作,体能也是很重要的,对吧?”
水谷笑着点头回应她:“没错。”
“您真的很想享受侦探这个身份呢。”深川不咸不淡地评价道。
聊起这个话题,阳子突然来了精神,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着光。
“其实我是泉阳华老师的资深书迷,曾经的梦想是成为千恵,啊就是华生那样的角色。以旁观者的身份跟随名侦探冒险,既不用动脑,又不用担心蒙受不白之冤,还能体验到新鲜刺激的案件,多好呀。”
她兴冲冲地讲述着,深川难得也被挑起了兴趣,倾身向前,认真倾听。
“但是歇洛克实在太难找了,所以我只好委屈一下,自己来当侦探啦。”
阳子说着,忽然认真地端详起深川来。
“深川先生仔细一看,真的很像道尔小说里描述的歇洛克呢,鹰钩鼻,浓眉毛,锐利的眼神。您很符合我对理想警探的认知,或许过几年离退后可以考虑到川澄侦探事务所工作。”
“感谢赞美。但我的身体还算硬朗,暂时到不了退休的年纪,祝愿川澄小姐早日找到心目中的歇洛克,不必再扮演所谓的侦探。”
“那么,我们现在可以开始吗?”
深川温和笑着,却做了个不容拒绝的请的手势。
阳子一秒敛去了笑容,端正了坐姿:“好的。”
“上次托您的福,我们收到了极为贵重的情报。这些天来我们的调查也有了些许新进展。”
深川说罢,用手掌拍了拍那厚厚一沓刚打印出来的文件。
“这次我们有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可以多聊一会儿。”
“好的。”
深川抽出一个牛皮纸文件夹:“其实我上次就有些疑问还没有解决。想请教您,当晚既然有慈善晚会需要出席,为什么没有通知店长藤田呢,您明明是个很懂礼貌的人。”
“因为不必要啊。我是带着委托来的,既然已经提交了报告,那么也是时候该斩断联系了。毕竟我的家庭不允许我和这些人过多地扯上关系。我的父母虽然向来宽容,但就‘做侦探’这件事而言并不很支持。”
“所以您选择了不告而别?”
“大家都是温柔的好人,我想,适当的失礼也许会令人失望吧。”
又是这个评价。
“温柔的好人”。
深川没有附和也没有反驳,又拿出另一个文件夹,推到阳子面前。
“既然您不愿意提起那位委托人,不如我们先来聊聊小原枫吧。”
阳子垂首,看向被回形针别住的照片。
照片里的女人约莫三十岁上下,身高中等,体态匀称,头发染成了时髦的棕色;五官容貌都很普通,是那种可以很轻易融入人群中的清秀类型,但在西装套裙与细框眼镜的加持下,颇具几分知性之美。
这个人与阳子印象中,总是画着夸张的大浓妆、小腿与小臂铺满纹身的“枫小姐”截然不同。
“她,真的是小原枫小姐吗?”
深川观察着她的表情,点了点头:“我们调查了身份证件与血型信息,筛选了都外警署提供的牙医纪录,找到了她的一处登记住所。在比对其中残留的DNA后,确定死者身份为‘小原枫’。”
阳子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您说其中一处住所?”
“对,”深川承认得很干脆,“川澄小姐在与她相处中没有察觉到一些异样吗?”
“我不清楚。”
阳子没有明白这些有什么关联,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与认知截然不同的人还是令她猝不及防。
“那么,方便讲讲您印象中的小原枫吗?”
“枫小姐是个谜一样的人,总是行踪飘忽,所以我对她了解不多,倒是藤田店长经常抱怨她做教团的功课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其实我并不能记清她的长相,因为每次见面时她都是不同风格的妆容装扮。我以为这是艺术家的个性。”
“但她很爱笑,擅长调动气氛,擅长和人打成一片。每次她在,互相看不顺眼的麻原先生和下田先生都会收敛几分。但有时候喝一点酒,会突然变得很脆弱,缩在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默默流泪。”
深川忽然发问:“麻原与下田关系很恶劣吗?”
阳子摇摇头:“并不是这样。您知道的,麻原先生原本是警察,看不惯年轻人过于悠哉的生活方式;而下田先生又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工作时经常会犯一些小错误,所以……”
深川颔首表示了解,把话题重新拉回到小原枫身上。
“川澄小姐,您在与小原相处的过程中,有听她抱怨过经济状况吗?”
阳子想了想,斟酌着回复道:“有过几次,但从没展开说过,毕竟我是个未成年人。枫小姐自称自由画家,所以工作极不稳定,有时候卖出去画才能有收入。”
“收入金额很大吗?”
“并不像。”阳子否认。
“枫小姐赚钱的时候通常都会来店里点上一份豪华猪排饭套餐,但这种家常饮食本就不贵,所以并不能体现她的真实经济情况。倒是经常看见她在一美女士举办试吃活动的时候来蹭吃蹭喝,平日里总是单点柠檬水,吃饭也只吃素咖喱,想来是不大宽裕的吧。”
“她的穿着呢?”
“很鲜艳。枫小姐喜欢随心情更换各种风格的衣服,波西米亚风,旗袍,洋裙,什么都穿,有时候干脆混搭。我记得她的衣物里没有很贵的品牌,大多是一些中古服装。”
深川与快速敲打键盘进行记录的水谷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最后一个问题,您知道她患有精神类疾病吗。”
“诶……?”
深川用修剪整齐的指甲点了点档案夹,示意阳子翻到下一页。
“小原枫,自称28岁,但实际年龄为32岁。她患有躁郁症。曾是知名医学院的学生,据她的导师与同学称,她在校期间各科成绩都很优异,本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但很不幸,临近毕业时她的父亲染上了赌瘾,原本良好的家境一落千丈,母亲无法忍受暴力催债,离婚后迅速改嫁他人,父亲向暴力集团借了巨额欠款,目前行踪不明。”
阳子轻声感叹:“真可怜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水谷并没有从她口中听出可惜的味道。
深川对阳子的感慨表示赞同。
“她父亲失踪后,讨债人曾经到医学院找过她,风言风语加上家庭巨变带来的经济损失,导致她无法完成学业。平成23年,也就是西历2011年底,她从校园里失踪了,一直到平成25年再无消息。我们无法查证她是否被讨债组织绑架,甚至被逼迫做了一些——”
深川忽然停顿了一下,看了看面色严肃的水谷与神情惊讶的阳子,斟酌了用词才继续道:
“违反法律的工作。但能确定的是,她最终还是步入歧途,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阳子的心口骤然抽紧,一种迫不及待的喜悦将她攫住。
“她做了什么。”
“参与贩卖违禁药品。”
深川又将文件夹向后翻了一页,指着影印纸上清晰的新闻文章介绍道。
“这是平成25年10月,某地破获的一起针对家境优渥的中学生贩卖成瘾性药品的恶意事件。在当时的犯罪团伙中,小原枫盗用了他人身份,化名为‘浅田里奈’,伪造了行医资格。这个假名她目前仍使用在其他犯罪事件中。”
“但在当年的实际抓捕行动中,她像是提早知道了消息,一夜间消失得无踪无影,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如果不是这次的IT咖啡馆事件,恐怕很难定位她的行踪。”
阳子恍然大悟:“所以枫……小原小姐才会画着与本身气质不相符的浓妆,经常改变穿衣风格。”
“是的。”
深川继续说道:“平成26年7月,有线报称她曾在N市短暂出现过,但无法确定具体行踪。时至今日我们可以确定的是,她在过去的八年间曾陆续参与过其他违规药品贩卖,艺术品走私,假画制作与洗钱等非法活动。如今更是参与了‘光明自爱会’这一宗教团体。”
“也就是说,川澄小姐您所知道的小原枫,年龄、学历、职业与住所都是假造的。而一个劣迹斑斑的犯罪分子为何会加入看似平和的宗教团体,又是否在其中从事了其他犯罪活动,这点是我们目前还在查证的事情。”
阳子嘴角的微笑渐渐消失了。
漫长的尴尬沉默在会议室中蔓延开,水谷从电脑屏幕后抬起头,默不作声地观察着脸色与眼神看起来依然很平淡的阳子。
她尽力想从这位川澄小姐身上找寻到一丝动摇或是困惑的痕迹,很可惜,对方并未露出半点破绽。
“这就是全部调查结果?”阳子轻声问道。
深川向后靠上椅背,语气从容:“不是。还有一部分我想先听听您能给予的情报再来讨论。”
“深川先生想知道枫小姐与‘光明自爱会’的事情吧。”
“是的。 ”
阳子直视他的双眼,表情严肃:“那您可否告知我,小原枫在平成26年到今年之间,是否还参加过其他小型宗教团体。”
“无法确定。”
“是吗。”阳子拿起手边的白色水杯,拧开盖子,却没有倒出花茶来,而是犹豫了一下,重新将杯盖拧回瓶身。
深川明白她的动作代表了拒绝。
他轻叹:“看来您并不打算说呢”
“我还有些事情想不通,所以希望暂时保留对小原小姐的发言。”
阳子说罢,短暂对视完毕,深川率先站起身,向水谷比了个手势。
“让我们休息一下再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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