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语一时不知该再次感慨盛谙是个很好的老板,还是忧伤今天的“工伤”程度可能会很高,但显然这对她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
所以她试探道:“也不用总调休,我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我、我还是挺有用的,对吧?”
她正急于寻找自己新生活的重心和方向,借以转移注意力,反而并不大能领盛谙这频繁祭出的“员工福利”的情。
盛谙觉察出她想要被肯定的迫切心情,摇头失笑,又低头在平板上打趣似地写:“你是很勤劳的员工,只是老板不上进,明明自己想双休,推己及人了。”
但这话并没有说服敏感的时语,她略有失落得抠了抠手指,越发心知肚明,她并非无可替代,对盛谙也没那么重要,他迁就她也不过是因为——她还生着病,劳累总没有益处。
可他又分明是好心,时语不想将这份别扭的情绪传达给他,遂点了点头,勉力笑了下,岔开话题说:“我们先去哪家店?”
盛谙正要滑动屏幕找店铺给她,地铁恰时到站,人流进进出出,有小朋友跑过来,他便起身让了坐,随手把Ipad递给时语,抬手一比,做了个“随便看”的手势,聊天却被迫中断了。
时语不大喜欢动别人东西,只把Ipad抱怀里,抬头看着盛谙,突然后知后觉:盛谙既然能说话,又为什么不愿说?宁可平白多出许多的麻烦?
他跟自己——到底不同,所以,她不大能看懂他。
***
地铁很快到站,待他们上到地面,城市的喧嚣劈头盖脸砸过来,耳鸣叠着回音也兴奋得高声相合,内外夹击之下,时语面色霎时苍白。
她早料到会如此,所以拒绝了张真珍的娱乐邀请,但无法拒绝盛谙的工作安排。
时语努力回忆着塞伦索,借以转移着注意力。
往日的塞伦索里,此时正缭绕着生姜与柠檬的味道,再过片刻,大量外卖订单进来,咖啡苦涩的气息便会渐渐弥漫开,她就站在那暖暖的香味中,拎着细长嘴的手冲壶,练习注水。
盛夏的晨阳又烈又烫,周遭行人步履匆忙,时语竭力表现得若无其事,压着心底腾起的焦躁,与盛谙并肩同行。
二人沿着街道走了没多远,拐入右手旁一处巷口,便清晰可见有家店铺前已排起了长龙,还围着隔离带曲里拐弯绕了几绕,人山人海。
队列最前端更有许多人架了设备在直播,越发得热闹。
时语脚下一顿,本能一把抓住盛谙的手臂不愿同他再往前去,额前冷汗涔涔。
盛谙诧异侧眸,不待询问,时语又很快撒手。
她五指冰凉,碰到盛谙温热小臂便似被烫了一下,迅速回神,垂眸故作苦恼得抿了抿唇,轻轻说:“人太多,吓到了,这要排多久呀?会不会耽误下面的行程?”
她手掌在衣摆上无意识蹭了蹭,似乎想蹭掉掌心的汗湿冰凉与惊惶。
盛谙眸光低垂一瞬又抬起,若有所思看着她,时语目光不觉游移,连善意的谎言都撒出了心虚的味道。
“很快,随我来。”盛谙掏出手机打字给她看。
时语迟疑点点头,她对探店一窍不通,只当盛谙昨日提前预约好了,有特殊待遇,手背在身后越发捏紧了拳,随他拐进巷口。
却不料,盛谙引着她径直绕过了人群往深处去。
*
他们要去哪儿?后门么?还是直接入后厨?
时语注意力被盛谙瞬间牵走,顶着一脑门的问号穿街走巷,越走离网红店越远,已经从街面闹市入了民宅区。
老城区民宅外的街道分外狭窄,破旧的红砖路上只寥寥行人,周遭愈加安静,时语也慢慢平静下来,耳内回音渐渐轻了,脸色好看了不少。
盛谙不时取出手机更新导航位置,面上却丝毫没有走错路的迷茫模样。
时语也被勾出了好奇心,跟在盛谙左顾右盼,就像是在玩儿寻宝游戏一样,想看他到底会带自己去哪里。
却不料,沿着一堵旧墙行走的盛谙突然停下,他笑着与时语点了点头,像是当真寻到了宝物般,笑得有些自得,随即抬手推开了隐在一大片爬墙虎中的玻璃门。
绿油油的藤蔓半垂在空中,挂满巴掌似的叶片,像是沉默的守卫遮掩着通往仙境的入口。
如今这时代,好酒也怕巷子深,这家店铺倒是会“藏”?
时语一怔,不待反应,扑鼻便是浓郁的甜奶油与焦糖的气息,她不自居鼻翼轻煽,深深吸气。
闻着就很好吃的样子……
盛谙已率先挤身进去,时语跟在他身后,抬眸四处张望,见面前原是个很小的店铺,玻璃门上贴着“自来居”三个字,像是嵌在街巷转角的缝隙间。
店里空无一人,冷气呼呼吹在头顶,憋仄得只堪堪挤下两个人,时语与盛谙面前便是内里盛满各式糕点的柜台,柜台上蹲着一只银色的按铃,柜台后隔着一人宽又是一张厚重布帘挡着后厨的门。
盛谙抬手按了铃,店里虽无声音响起,但那布帘很快被人撩开,从后钻出个身着白净厨师服的男子来,一手带着隔热手套、一手背上还沾着面粉,显然是在后厨忙着做面点。
那人很年轻,面相比盛谙还要稚嫩些,正要摘下手套,却见盛谙笑着与他率先比了比手势。
那青年本能抬手,也回了同样的手势后,又一顿,又惊喜再多比划了比划。
那是——手语?
盛谙会手语?
他果然会手语!
时语侧眸见俩人隔着个柜台安安静静得交流,手指灵活变换,手臂微微扬起半抬空中,摆动的幅度并不很大,莫名有种别样的柔情与从容。
时语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又看得仔细,仿佛是在努力理解另外一种人生,心底又止不住浮起一层悲凉,那或许也会是她的将来,她将来总有一天,怕要用曾经拨弦的双手担负起交流的重任。
她知道她该接受,却又不明白怎样才能接受。
时语心里一时又空又沉,矛盾得连眼神也不由低垂,正在此时,柜台后的青年却一手端着一个木质托盘,另一手“唰”一声拉开了柜台玻璃,从里面仔细取出不同甜点,挨个放在托盘上码得整整齐齐,转身又去收银机前噼里啪啦一通敲打。
出单口“咘咘”得往外吐账单,一吐一顿,老长一张,盛谙这边拿手机扫码付账,那边青年已经从柜台下取出一大摞打包盒,将每种甜点熟练打包后,装了满满当当一大袋,递出去给盛谙,又热情得送了他两瓶瓶装果汁。
盛谙接过,与他笑着点头答谢,分了时语一瓶果汁,携她出了店。
店里实在狭窄,时语与盛谙并肩站在店外茂密的爬墙虎丛下,忍不住问:“你在哪里找到的这家店?网上吗?虽然看着没什么生意,但是又很特别?店主是不是还做供应和分包?”
盛谙单手不方便打字,只笑着点头肯定,似乎很高兴,拎着袋子又领着她原路转回地铁站。
他虽然没多说,但时语已经猜到,今天这行程怕是也很特别——
果不其然,盛谙一早上携她走过了三家店,店主俱是聋哑人,怕是这不大不小的二线城市中所有聋哑人开的甜品店都被他翻了出来。
待到中午,他们终于顶着烈日,拎着大包小包回到了塞伦索。
盛谙将一盘开胃时蔬杂烩拿电炒锅热了,简单与时语吃过午饭,又去煮了壶咖啡,两人围着吧台配着美式,开始一家甜品一家甜品地品鉴。
盛谙将每一份甜品都切成均匀两份,与时语边尝边用笔板讨论,又另拿一块儿白板在上面记录打分,模样认真得像是在做微积分。
只是这样的交流模式,有了晨起的衬托,越发显得耗时,时语等待盛谙在白板上写字的功夫,忍不住想,她是不是也该学学手语,就算不为盛谙,也该为她自己的将来——未雨绸缪?
可光这样想想,时语便觉得胃里翻绞着疼,疼得喉头冒出的酸苦压住了糕点的甜腻,疼得她十指不由蜷缩。
她还是不知该如何接受人生这样的恶意玩笑……
她更不知年幼时的盛谙,是如何接受的一夜变故,以及那些聋哑但生活自如的店主——
盛谙是不是故意的?
时语突然意识到,盛谙是不是故意带她去见的那些人?还是,只纯粹想与同类人相携相助,需要她去跑腿拎包?
时语凝着盛谙手中笔板的眸光寸寸上移,拧眉探究似得盯着他清俊的侧颊,倏然生出了许多慌乱错综的情绪——
盛谙到底想做什么?
帮她吗?
时语迟疑得睇着盛谙,待盛谙写完了一行字,抬眸等她回答时,时语却抿了抿唇,没有立即应他。
她素来看不懂他、也看不透他,只觉得他是很好的人……
“盛谙,”时语注视着他含笑温柔的双眸,忽然缓缓地问,“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想告诉我?”
盛谙茫然一怔,笔尖在白板上迅速画了个“?”。
“我会聋,”时语视线转过去又转回来,仍然瞧着他,轻声又问,“对不对?”
没存稿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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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晋江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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