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桓在上空的大片乌云迟迟没有要布雨的征兆。
商贩担心打湿物什,路人无伞上街,最后还是鸟作群散。
临街上只剩下正四处搜寻的男子,像是领卫的男子眼眸一转,走来时,刚聚在一地的护卫见其右袖蓝底上的金丝流苏线,立马低腰抱拳,道,“凛高卫。”
他指着乌云的反向,“去那儿,她惯会忽悠。”
意欲何为。
无非想要拖住这些护卫。
洛城陈馆。
眼波婉转,男细细挑叶而出,只一瞬,倏忽被夺过欲碰唇的茶水,女弧角一扬,弹杯而起,便快快饮下,男无奈再斟。
男子江湖人称玉面狐心相霖猾,女子则是那十指金戒不簪侯。
台上说的是馆中说书先生例行的话本。
他们是世间最负盛名的猎人,什么行当都接,相霖猾就如同他的名字,狡猾得很,正说明这人糊弄不得,只有他反悔的余地。而另外一位则不同,宫里信奉,家中是五代将侯,到她这一代只剩这么一个女娃,偏偏本人迟迟不承袭爵位,贵为人神,虽是女儿身,但个性举止表现得像白衣谪仙一般的风骨。
女子长得如说书先生所言,朱唇微张,眉目间有种冷艳般的不屑。
人单是随随便便地往那一站,未见真貌,便已让少女误认成哪位世家公子在此凭栏谈笑作诗,男子只觉少女说得荒唐便嗤笑一声,无非今日回到此处吃上半月前惦记的茶食就招来了这些倾慕之言。
怪就怪,男装示人是为躲,女装展颜是为钱。
世人皆知人神女儿身,有难就求,无论鸡生蛋还是娘家人,定要邀上人神念个半日功德话,为躲,着男装。
赌坊有一女子常戴十指黄金戒,有场就钻,无论铜钱还是手脚,赢要势在必得,输就装怜卖乖,为钱,戴女饰。
男子则为她记功德,守她卖身契。
举手就是一个响板落下,台下只有些许人应和。
“说书的,你是吃撑了吧,这些东西天天说不腻呀?”其中一个听客铁青着脸,早已不耐烦这些说辞,嘴里嚼的瓜子壳从嘴里弹了出去,黝黑眼珠一转,其他人见状,无奈附和这人的驳论。
话本是真是假,没有人真的要去细究,但惹了这位爷,够吃上好几壶。
不是畏其身世,而是家族一贯的行事手段。
此时站在二楼护栏旁的女子漠然启唇,“他就是严桦闽,哼。”
她不喜一边说话一边吃东西的杂碎。
“哦,听你的意思,你有办法咯。”身着破烂布衣的男子,脸上稍带了一层病容,一支晶莹剔透的玉箫在手里不断摩挲把弄着,打落她手里的瓜子壳。
女子说话间坐上护栏,话毕,身子往下坠,向男子眨了一下眼睛,“没办法,谁叫我不小心呢。”
一团白色往下坠的画面果真引起了众人的关注。
不留意间,其中一个身量颀长的男子借着桌子,纵身跃起,恰好接住掉下的人,左腿一撑,便缓缓将臂中人放下。
先前嚣张的听客看清楚掉下的人是她之后,更加不耐烦的吼道,“不簪侯,好玩吗?”
抱着她的人是她的随从--不凛。
“不簪侯也是靠着男人过活啊。”严桦闽企图当众侮辱如今誓死不入侯爵位的她,来获得众人的掌声喝彩,但无人敢出声掺和站边。
不凛听到混人口出狂言后,出其不意反手就是一掌打在其胸口上,以一巴掌结束作为给他的见面礼,严桦闽被打得往后踉跄了几步。
其他人也识趣地让开,站在面前的人物是侯府的外家子弟。
半年未见,不凛已升为侯府的高阶卫,不愧是侯府中资质上乘的子弟,不簪侯后悔没存着点瓜子看戏。
一口鲜血灌满口腔,严桦闽忍了下来,生生把血吞了下去,身后的几名随从畏畏缩缩上前护住他们惹事的主儿,“哼,只有这些能耐吗?”
女子满脸得瑟,微微一笑,“是吗?”
不簪侯借着不凛保护她而伸出的臂膀,翻身轻盈地踩了上去,身体凌空,速度之快,快到众人都来不及反应过来,不簪侯就已经移动在严桦闽的面前。
“是得调教一番才行。”在还没使用武器的情况下,生生在他的胸口左右刮划,最后补上一脚用力往上顶,一口鲜血扎实地喷涌而出,身子也被顺力打得直直地向上。
“不够,不够。”尾音上扬。
不簪侯腾空而起,利用凌气,身体与严桦闽脑袋只有一线之距。
严桦闽满脸血痕,双膝跪在地上,他挣脱不开她的束缚,女子身上的凌气把其他人阻隔开来,不能近身,洁白的长袍染不上一丝红晕。
二楼男子佯装懊恼,言语间又略带一丝轻浮,玩味说着,“凛高卫,还不快去阻止你家主子,再不然就出人命了。”
不凛顺着声音的去向,看到相猾霖正拿着玉箫向他摆了摆。
“少主侯,不恒管事正往这边赶过来了。”不凛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平静。
不簪侯一听说是他立刻被吓得掉了下来,得不凛及时扶住,严桦闽突然失去重压,身子直直扑倒在地不醒。
站住了之后立马抓住旁边人的手腕,欲往大门冲去,“走,我们快溜。”
不凛一怔,看着她的手正抓着自己,脸上微微一红,“好。”
不簪侯刹住脚,松开手,郑重其事的交代应付法子,“不对,不凛,带上你的话,肯定被他给抓住,这样,你去应付他。”
不凛又一怔,也只能答应了下来,他从来没有资格一直跟随她。
不簪侯仰头,叉着腰,变成骂街的泼妇样儿,大声朝相猾霖吼道,“还在上面捣鼓什么呢,还不快溜?”
二楼的人被她吓了一跳,一敛先前的面容,旋身一跃,正好落在不簪侯的身边。
她夺过他手里的玉箫,男子没说什么,倒是习惯了她的举止。
一着急就容易找不到方向,手不断在空中比划着,平时都是直接用自己专属逃跑家伙儿划开一道法门,今日她已用过一回,防止再用,被相猾霖夺了去代为保管。
相猾霖轻描淡写地道,“往那儿。”
幸好及时扯住欲跑向另一边的人的衣袖,指了指另一个方向。
不簪侯这才反应过来,抓住他的手腕,提起袍子,一起跑进他所指的方向。
“你怎么不带上不凛?”相猾霖冷不防冒出这句话。
不簪侯也没细想他问这话的意味,“你不知道,不凛从小是父亲救回来的,当时命悬一线,求父亲救他,但当时能救他的法子只有一个。”
他们总算摆脱了后面的麻烦。
“什么法子?”
不簪侯倒没想到相猾霖有一天也会那么好奇,她还以为他什么都不在乎。
“就是缔结锁血凌印。”她说这话时,脸上没有任何起伏。
她并没有接着往下说,他这么聪明,必定知道这是什么。
锁血凌印,是独属一家的术法,只有术法达到十分精湛且只能是族中权力最高者和传承者才能习得,以术铸成血丝植入体内,替代坏死的血液。
不簪侯当时还小,尽管想救他,主侯一旦施展这一法术,那他毕生功力会不可挽回性流失掉一成。
到最后还是选择救了不凛,不凛只知道他离不开主侯,一旦离开一定距离便会迅速衰老,直至痛苦死去,这也是这术法的弊端所在。
但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弊端,只有不簪侯和主侯清楚,外人所不知。
“丫头,倘若我救了他,一旦我死了,他也会死的,你还想救他吗?”
她沉默了很久,哭着说,“父亲,我会找到办法解除这个的。”
主侯当下就明白,她还是想救下他。
不凛原不叫这个名字,只因当时救了回来,而记忆全都没了,她便给他取了现在的名字。
馆中众人散了七成,剩下的人想着还可以把后事给续上。
一阵有序的脚步声在馆外停了下来,进来的是侯府中的主管事--不恒。
只见不凛一人躬身请安,身旁只有一些看热闹的,咳了两声,不凛应声跟随其后,侧耳恭听,“少主侯呢?”
不凛平日对少主侯最为忠心,她在城中哪儿出现,不凛便会立马赶到。
不凛隐晦地轻轻摇头,主管事也没真想这次能够把少主侯给带回去,只是例行公事罢了,在府里,谁人不知她的活驴性子。
“不恒,这事儿,”不凛睨眼看向地上之人,再不救治恐命不久矣。
不恒又咳了两声,出现一名身长九尺的力士从身边越过,磅礴的气势震退好些好事者,将倒在地上的严桦闽扛在肩上。
“放心,少主侯我还是了解的,她做的事情并非毫无缘由,我回去派人去查。”
等到离闹市稍远了一点,不恒沉声道,“不凛,主侯有事交托,听后立刻执行。”脸色蒙上一层肃穆气息,随行的卫士已散布四周驻守,以防有人窃听到。
不恒从心脏处幻化出一个鼎状的容器,须臾念了一段术语,容器受到感应般进入到不凛的身体里,“记住,只有你能完成,不可假托他人。”
不凛接过一个绿色的丸子,生服了下去,身体显现一圈绿光后慢慢淡化消失。
不恒解释道,“这是主侯特意研制的,能暂时让你脱离他而不受衰老之痛,切记,此药只维持半年之长。”
“不恒,保重。”不凛划开一口子钻了进去,这是他对这个好友的嘱托。
“保重。”
四周的卫士退回到不恒的身侧,他现在必须得解决一下多事者。
“敢问兄台为何人办事?”
不恒仍站在原地,一开始就不打算出手。
一道紫影在草屋上四处飞窜,喝道,“既来之,则安之,又何必知晓如此之多。”
一杆银枪从屋中射出,卫士急忙设阵挡在前头,紫甲男子大踏步走来,伸手反转竟破不了这阵,但枪也离卫士的胸不过数寸。
只需那人再附加一道力,便会刺入首位卫士心脏。
不恒脸上丝毫不露惊慌之色,待捕捉到银枪漏洞之时,右脚向后踩着木杆,步法带动身子瞬滑,只三步便已滑到银枪前,两指甩掉银枪一里远。
突然男子左手一握,啪的一声,枪杆结结实实地凭空粉碎成一堆细沙,“我向来只用一次,无用之物留久终究无用。”
男子面目又一变,一道触目惊心的电疤现出在众人面前,浑身盔甲带着紫电。
不恒不免警惕起来,恐怕前面的人就是离之八妖中的紫令痴,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不恒来不及多想,随行的卫士均无力抵抗下一招,他必须保全他们的性命。
“很简单,把她交出来。”男子往前一步,卫士均被弹开吐血,每走一步,卫士浑身发抖,周身微微泛起紫电。
不恒大笑,双手紧握,嘴巴缓缓朝里吹气,一股青团在空中雾住,待其吹气完毕,双手立在两侧。
男子这才察觉他已进入青色迷阵当中,“青夭迷阵还想困住我。”
忽的听得头顶上有人噗嗤一笑,紫令痴一脚踏下怒破阵法,只见所有人早已逃掉。
“啧啧啧,难为你追到此处,到最后不还是让人给跑了。”青团散去,只一人坐在井边,双脚对着井口摇摆,上方飘着尸臭味,人尤以此味为乐。
紫令痴不屑与之论口舌之争,推掌而出,井瞬间炸开,人也消失不见,“污了我的眼。”
人和井最后一同悬浮在空中,那人的笑声愈发瘆人凄厉,“别再动了哦,我可不允许我的宝贝再被毁了。”嘴角一道鲜血,来不及滴落,如同享受美味被那人舔了回去。
“你来这里做什么?”紫令痴似乎对自己提出这个问题感到十分厌恶,那人生平专门往那些肮脏的地方钻。
“你看,你听,有人在呻吟。”声声愈加绝望,“是谁呢,是谁呢?”井里的味道更加恶臭。
“乙寿。”紫令痴大声呵斥,胸腔一阵剧痛,跪在地上,怜惜和悔恨涌上心头。
离之八妖--乙寿。
乙寿双手颤了一下,井随之消失,身子往下坠,“终于听到了。”
紫令痴见其身子慢慢淡去,“总算消停会儿。”撑着刚才莫名其妙倒下的身子走进紫雾。
哈啰,正文正式上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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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人神不簪侯,狡狐相猾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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