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民宿内。
“你怎么不去和那些孩子一块儿听?”江行抱胸笑看着楚仁,“顺便去打听打听情况。”
“在这里就可以听见。”楚仁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开口道。
在大战了八百个回合之后,江行不得不带着楚仁出门。新帝刚登基,很多地方都还在恢复中,加之天劫将至,不少地方都还有些动荡,就比如他们在的沙柳村。
听说旁边的山里出现了一个妖怪,全身上下都是铁做的,面容姣好似人,却没有双手,只有刀锋一样的利爪。
而且这妖怪专好少男少女和刚出生的婴孩,不消一个月,村子里就有几家人惨遭毒手。虽说报了衙门,派了些人手也都是有去无回。衙门手下的人也都是当地百姓,不敢随便再派,往朝廷报告了此事。
魏平陵知道此事不简单,本来想找陆泉鹤,可陆泉鹤从他登基后就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找不到他。魏平陵本打算掏些银钱找些赫赫有名道士去一探究竟——毕竟他不是姚延宜,和这个江大夫不熟,更没有江行的联系方式。
不过江行得知此事后主动揽了下来,一来他可以还还功德,他已经好久没做什么斩妖除魔的事情了;而来他想起自己所剩无几的银两和桃花村嗷嗷待哺的孩子们,毅然决然地地决定拿了这些银钱。
于是他就和楚仁上路了。
沙柳村就在桃花村旁边,不过隔了两座巨型山脉。江行到达这个民宿时已经累得不行了,虽说他是神仙之躯,却也仍然摆脱不了五感。关键是楚仁明明和他一样平时不怎么运动,爬起山来居然面不改色,脸不红心不跳的。
民宿里的老板在告诫那些孩子深夜千万不要出去,一定要锁好门,同时给他们每人发了不知从哪弄来的符咒,说是放在床头辟邪。
江行知道人们口中的妖怪不算鬼魂,但却是时鬼族的产物。算是鬼族用活人炼的法器,名唤“铁面傀”,要找一个大活人放在烧滚的铁水里炼制,然后让他口含一种丹药维持性命,若是能坚持十二个时辰不死,便算是炼成了。
炼成的“法器”几乎是行尸走肉,没有自己的思想,一切都根据炼制他的人的思路走。皮肤早就被高温大火熬成肉泥浆烂在了锅里,只有铁水凝固保存下来,拼凑成之前“人”的模样。
江行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这个“铁面傀”是谁炼制的,不过一想起那个人他就想起了他的项链。他不知道他的项链会不会有一天也会变成炼制这种“法器”的一部分,毕竟里面凝了上古青龙的心头血。
“他掠夺这么多少男少女估计是帮陆泉鹤弄个什么阵法,婴儿则是用来吃。”
铁面傀最残忍的地方不在于他的炼制方法,而在于他的“维护”方法。每月要用一个刚出生的婴孩为饲料,生生剖出婴儿的心脏,才能滋养铁面傀的身体不被腐蚀。
“那有解决的方法吗?”
江行沉吟片刻,说道:“我知道的只有两种,一种是斩杀铁面傀,不过那样里面的人也就死了,虽说铁面傀里的人本来就是半死不活的状态。另一种就是找到炼制人,也就是陆泉鹤,他应该有最好的方法解开这一切——”
江行面无表情道:“不过能找到他就不错了,当年他阵法一开,除了公仪天敬,连楚长君也没法子。”
“公仪天敬?”
“嗯。”江行捋了捋辈分道,“陆泉鹤的老师……也是楚长君的师尊,唔,也算你的师尊吧。”
楚仁恰到好处地低头,“我不记得了。”
“上一届天帝,让位给楚长君的,反正很牛就是了。人也很有趣,温润如玉,而且也没有架子。”
楚仁点点头。
“不过这种事其实也不算太大,估计请不来公仪天敬甚至楚长君也请不来……除非你出面。”
楚仁已经恢复了相关记忆,知道楚长君是自己的姐姐,但他没有吭声询问为什么。
“不过听这周围居民表述,这铁面傀已经作恶,就算抽出其中的人身,估计也要受雷劫的。我们行动要快点,这个月马上过了一半,本月还没有婴儿失踪……估计不久他就要动手了。”
“好。”楚仁把剥好的葡萄低了过来,又贴心的递过来小垫子。“吃点葡萄,我在旁边买的,很甜的。”
江行接过葡萄,觉得有些怪怪的。自从楚仁恢复部分记忆后,这种奇怪的感觉挥之不去,可偏偏他又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今晚你也早点睡,明天一大早我们就出门打探情况,然后往山里赶。”
·
楚仁是在江行惊讶地声音中醒来的。
楚仁虽然恢复了记忆,可身体却还是十六七岁少年的身体,有点儿嗜睡。江行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起这么早,似乎有人过来敲门,然后江行过去开了门,两人正在民宿门口说着什么。
“……不是,美人,你找谁啊?”
面前的少女不过刚及笄的样子,一身素衣,神色冷淡。身形消瘦,包在袖子里的胳膊竹节一般细长,露出的手和脸很是白皙。
“我是玄宗门下的女修,特来协助江道友和这位小道友去处理铁面傀一事。”
“不是……”江行左右看了看,确认她只有一个人,开口道:“你才多大?你们门派是没有大人了么?”
“我不是受宗主之命前来,只是前几日消失的孩子里有我弟弟,我便来和你们一起。”
江行看着这女孩的脸,安慰道:“我们会尽力把人带出来的,有你弟弟的消息,我们第一时间告诉你,这一路上不安全,你回家等着,好不好?”
这女孩却是摇摇头。
“我不是累赘,我也有法力。”只见少女手指灵活地在空中比划了几下,不远处的瓷瓶应声炸裂。
“……姑娘,我们可没钱赔啊。”江行讪讪地说。
“官府同意我和你们一起。”少女淡淡地说,“所以我前来这里。”
“等等。”江行像是突然想起来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民宿?”
“你们为了找官府报销住宿费,在官府留了要住的民宿地址。那位大人知道我主动请缨,便让我跟你们一起。”
江行与里面的楚仁对视一眼,又看这姑娘如此坚决,只好把门拉开一半。
“先进来吧,你还挺早哈,我们还没吃饭呢。”
这家民宿的布置简单,但胜在卫生干净。里面只有一个茶几和两张床,江行从旁边抽了个凳子出来给少女坐。
“久闻江大夫大名,我叫沈卿萍,玄宗门下女修,幸会。”
沈卿萍极为正式地对江行行了一礼,江行看了看楚仁,知道那草包肯定也不知道什么礼数,只好硬着头皮道:“桃林医馆江行,幸会。”
沈卿萍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出发去处理这件事?”
“马上。”江行说,“等我徒弟吃完饭。”
楚仁:“?”他暗中瞪了江行一眼,用神识传话道:“你不吃吗?”
江行没理他,面上带着微笑。
“不如沈姑娘也一同吃些,补充补充体力。”
沈卿萍点了点头,“谢谢。”
江行没被拒绝反而愣了一下,随口道:“听姑娘口音不是本地人啊,是……”
“是河丘那边的。”
“哦哦,那还挺远的,骑马都要两三天吧?”
沈卿萍没有说话,抿着唇像是含着霜雪。
好在楚仁很快带来了三人的早饭,食不言的规矩下几个人都没有说话,那姑娘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确定要去吗?”江行又确认了一下,“路上会很危险,尤其是你还是小姑娘,说不定正好给那个铁面傀放点心。”
“我不在乎。”沈卿萍说,“我只是想去,就算没救出弟弟,学些东西也好。”
江行在心里赞叹这姑娘,同时看了一眼自家正在扒饭的徒弟。
等即将出门,江行才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一路上这姑娘的花费,官府那边给报销吗?
好在沈卿萍的举动很快让江行打消了这个念头。
“铁面傀生性残忍,杀人不眨眼!”一下楼,老板又在绘声绘色地讲那个故事。旁边还围了几个茶客。沈卿萍可能是刚来没听过这些故事,便停住了脚步,在一边认真地听起来。
江行也不好催她,加上昨天都是楚仁在留神这个老板说了什么故事,他则没怎么听,便也坐下准备听两句。
“他浑身都是铁做的,一双手静时时贴手指,杀起人来就变成刀片,东边老罗家的公子似乎就被杀害了,啧啧,那叫一个惨啊,听说一刀一刀活活凌迟死的,嗨呀也不知道这铁面傀什么癖好。”
“不过不上那座山就没事,罗公子上山采草药才被杀害的。”
“对对对,那山看着就邪气,这才几月啊?那山上花开的……唉,我们这地儿也沾上邪气了,春天来得早本来是好事,可这也太早了!”又有人七嘴八舌地跟着说。
“诶,这位客人,看你们这行头——你们不会也是上山采草药的吧?那不能去啊!”
几人的目光突然转向准备出门的江行三人,江行先是一愣,看见沈卿萍皱了皱眉就要开口,却被楚仁抢先一步。
“哪里,有人来请我们做法,保佑他新生的孩子平安。”
“哦哦哦——”
众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
这几个人看着实在不正常,不论从穿搭还是打扮都不像来走亲访友的,不过听楚仁这么一说,道士打扮地奇怪点倒也正常。
“还有啊,那铁面傀不怕水不怕火,好像还防火把小宋家房子点了?”
“小宋也是倒霉,谁让他当时贪便宜在山上盖房子,本以为能逃掉地租,这下好啦,房子都没了。”
“唉,也不知他们那一家子往哪搬往哪住。听说宋夫人现在天天晚上熬夜缝衣服补贴家用,眼睛熬的都快看不见了。”
“唉,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偏找苦命人啊。”
“我说你们咸吃萝卜淡操心,这年头,吃不上饭住不起房的人多的是,你也要当神仙普度众生啊?”
沈卿萍眼眸微动,握紧了手里的收纳包。
“不是,主要是我和宋家也算沾点亲戚……虽然是远亲,主要是我儿子和宋家那小子玩得好,我儿子回来和我闹呢,居然想把宋家人接我们家来!”
“这小子,也不为他老爹考虑考虑,现在家家户户都难啊,人家宋家来了,我们家吃什么?拿什么来养活那几张嘴?”
“我这里有些银两……”沈卿萍突然打断他们说,“能劳烦阁下拿去给宋家吗?”
“啊?”那个茶客手一哆嗦差点茶杯都摔了,“这——”
沈卿自己衣着并不光鲜,甚至因为一路奔波显得有些破旧,看着实在不像富人,却没想出手这么阔绰,看那一小包银子,少说也够宋家吃一个月了。
茶客惊魂不定,有些怀疑地看着沈卿萍,沈卿萍看了一眼江行,然后淡淡开口道。
“我是山神江月清的信徒,山神见不得民生疾苦,既然宋家这么困难,我便代山神略施援手……倘若宋家挺过这一关,叫他去给山神上香便是。”
江行本来还想让沈卿萍三思而后行,她自己一个小姑娘也不容易,弟弟还生死未卜,也很可怜,不用这么行侠仗义,听到这话又生生把嗓子里的话咽了下去。
嗯,不是山神不想给钱资助百姓,他是真没钱,现在下凡法力也被压的只剩一星半点,甚至还不如有些修道之人法力高,实在是爱莫能助。同时他看沈卿萍的目光带了点谨慎,这姑娘不一般,这么快就猜到他是江月清本人了。还顺水推舟卖他一波人情。
楚仁眯了眼,仔细看了那银子小声在江行耳边开口道,“都是些碎银,应该是是平时省吃俭用攒下来的,仙门的每个月都会发银钱,她一点点攒的。”
“这……”茶客还是有些惊讶,不过还是收了过来,“你真是个好人,山神也真是好神,那什么……谢,谢谢?我替老宋家谢谢你。”
“不用。”沈卿萍摇了摇头,“碰巧能帮一点就帮,大家都是这样嘛。”
江行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沈卿萍,而沈卿萍神色如常,看不出一点异样。
·
通过路上的交谈,江行才知道沈卿萍家住河丘,是玄宗门派下的一名小小女修。她和弟弟皆是天资聪颖,在修道方面可以说是异于常人,可家境贫寒,不足以支撑两个孩子去修道院的费用。
沈卿萍本想主动辍学,玄宗门的老师惜才,自掏腰包把这姑娘留了下来,沈卿萍也争气,次次宗门测试都名列前茅。
日子虽然清贫,但也在一家人的努力下渐渐好转,可在前不久弟弟却突然失踪了。
沈卿萍用了很多法子也找不到弟弟的身影。直到听说了铁面傀的事,才断定弟弟被铁面傀掳走了,又听说江行他们正要出发去解决铁面傀,便特地来想和他们一起。
“这怎么听怎么像个骗局。”楚仁用神识说。
江行沉默片刻,没有回答楚仁,而是安慰安慰了沈卿萍。
这个山里很邪门,开不了传送的阵法,只能一步一步走,说来也奇,按桃花追踪符咒的指路,越往前走越凉爽甚至有了点冷的感觉,简直不像烈日炎炎的盛夏,反倒像是凛冬将至。
路边开始铺满了花草,大有一种“暮春三月,杂树生花”的味道。越往里走花草越少,江月清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是容易大意,便片刻不敢掉以轻心,小心地在前面探路,在每个随行的人身上套了个桃花罩。
“山里气温低,路滑,你们两个小心点。”江行不放心地叮嘱道,“一会儿到了铁面傀的老巢,我去控制住铁面傀,你们两个去看看还有没有幸存者。”
沈卿萍目光闪烁,轻声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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