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如落叶般消散，在他惧怕的目光中流逝。这一切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时然不明白。
每当想起那哥哥双幽深隐忍的眼眸，他都痛苦万分。
时然的内心变得焦躁不安，在极端不稳定的情况下总是在反思中挣扎一遍又一遍。
可挣扎到最后。
最终也只能缓缓将稳情绪压住吞咽下去，掩于平静。
深夜很快降临。
这几天鬼都没有再出现。
少年就靠在窗口，紧紧抿着唇，整个人在徐徐吹来的凉风下越发易碎。
他捧着水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刚退烧的脑子还晕乎乎的，因为眩晕，似乎整个房间都在轻微的转动。
而那只鬼。
为什么在那个时候要跟他一起摔下楼梯，他不明白那只鬼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少年身上被冷色月光点缀，脸庞白皙似雪，柔软的面孔在皎月的照耀下铺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那只鬼意外的今天晚上也没有出来，时然孤独的靠近窗边坐着，聚不起焦的眼睛望着清冷的月色。好像始终都安静地站在那里，天地间仿佛也只剩下他一人。
漆黑下卧室昏暗的微光，映着他的脸脆弱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他望着窗外昏昏欲睡。
迷蒙状态中。
好像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然然。”
熟悉的声音，很轻很柔。
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一只温热的手落在他的脑袋，揉了揉，“折好了，给。”
折好的纸飞机捧在小男孩的手心里。
“哥哥，大飞机来咯！”清澈的小河水漫过小腿，哗啦啦的往下游游去，在水面的映射下，小男孩瓷白的肌肤上像是覆了一层淡淡的光。他两边的裤腿卷的高高的，将皮肤裸露出来。年纪看起来不到六岁，红扑扑的小脸上，有一双乌黑水灵的眼睛。
此刻在清浅的水里就像只扑腾的幼鸽。
儿时的时然很活跃。
同时也是非常爱玩的年纪。
顺着时然的视线望去，站在岸边上的是十三岁的靳予承，穿着整整齐齐，脸部轮廓还未曾长开。
从小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时然玩够了就从水里往岸上走，他害怕哥哥折的纸飞机掉水里了。
靳予承等他要爬上岸的时候拉了他一把，很快，时然疲惫的躺在有些痒痒的草地上，纸飞机还在他的手中。
他一点一点举着手臂升到半空。
“电视上说副驾驶是要留给老婆的，为什么副驾驶只能留给老婆，哥哥的老婆是嫂子吗？”
时然一连问了两个问题。靳予承有时候他也会陪弟弟一起看些纪录片，动画片之类的，看得多了，接触的新事物也就多起来，问题也会跟着变多。
靳予承也随着弟弟躺在一旁，“然然想坐吗？”
“留给然然好了。”
“然然要自己开车，才不要跟嫂子争。”
靳予承有那么一瞬间心都凉了，嫂子嫂子的张口就来。
“有了嫂子就不能跟然然睡，冷的时候也不能及时给然然盖被子，更别说给然然挠痒痒。”
听到这句话时然有些怔愣的看向他，白净的小脸都皱起来了，“那谁跟我睡，我的老婆跟我睡吗？”
时然说完，靳予承气笑了都，他翻过身去，右手不甘地捏了一下他的鼻子，“这么小就想找老婆了。”
他连想都没想过，时然就想着要抱老婆睡觉了。
小男孩鼻尖红扑扑的。
“哥哥……疼。”
哥哥生气了。
回去后他要偷偷在笔记本上记下，不要老婆。然后又加上了一句，也不要嫂子。
时然揉了揉鼻子，将手里的纸飞机飞了出去。
因为没有控制好距离，纸飞机直直掉进了水里，时然连忙爬起来去抓住它，在下水的时候脚下突然一滑。
“噗咚”的落水声骤然响起，时然惊慌失措的想要从水里爬起来。
一旁，靳予承的眼睛骤然增大，“然然！”他快步上前把时然从水里拎了起来，稳稳地放到岸边上。
他眼里的担忧还没有松懈。
从水里捞出来的弟弟浑身都湿透了。
靳予承顺了顺他的背脊，安抚道：“呛到没有，然然。”时然抹掉脸上溅射的水花，屁股火辣辣的疼，摔倒的时候滑坐石头上了。
时然仰头看他，傻笑出声，“屁股摔疼了，哥哥。”
后者一把将他转了过去，看到屁股上的痕迹，沾染了石头的绿色苔藓，还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靳予承松了一口气，他抬起手臂撩起衣服下摆，直接把身上的上衣利索的脱了下来，身上胸腹线条初具形态，预示着以后的走向。
“衣服脱掉，穿我的。”
“哥哥穿什么？”时然一脸茫然。少年看到弟弟额角湿润的发丝，声音低而柔和，“然然体质差，会感冒的。”
“哥哥也会感冒的。”
少年沉默了几秒，定定的望着他，“我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知道了，哥哥不怕羞。”时然指着他光溜溜的上半身，水润润的眼睛眯得弯弯地看着他。
靳予承无奈，“还笑。”
太阳临近下山。
时然蹑手蹑脚地躲回了房间，屁股那块糊了泥巴，他踮起脚将换下来的裤子放在了洗手池里。拧开水龙头开关打算自己动手洗，没洗几分钟身后传来的轻微的响声，时然停住，回头看到了注视着自己背影的母亲。
眼前的女人很漂亮，尽管年龄摆在那里，保养极好的肌肤就像是美玉一般泛着层光，时然雪白的皮肤很显然就是遗传了她。
时然知道自己闯祸了，放下手里的衣服跑过去，甜甜一笑，“妈妈。”他正想要去拉妈妈的手，突然间想起自己的手是湿的，才悻悻的收回小手。
时挽秋自然没有放过这个小细节，但她更喜欢聆听孩子的回答，轻轻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她轻声问：“然然，衣服怎么了？”
时然乖巧道：“玩沙子的时候弄脏了。”感受着手上的动作和母亲压低的嗓音，耳朵微微发烫。
他撒谎了，其实是跟哥哥玩水摔了一跤，幸好妈妈看不见他屁股上的红印子。
时挽秋没有追究：“然然需要妈妈的帮忙吗？”
“我自己可以的！”
“然然真棒。”
时挽秋刚走几步，保姆就在楼下大喊：
“天呐，这一地的水痕是怎么回事？”
她脚步一顿，回头看向有点心虚的时然。
当天夜里，时然就高烧了。
时然的卧室里，男人脸部轮廓被昏暗的灯光照影的很深。
那双狭长的眼睛俯视着站着的靳予承，冷冷的字句无比清晰的传入众人的耳朵，“靳予承，你这个哥哥是怎么当的？”
靳忠烨喝道：“你还敢带他去溪边玩水，以前那次高烧你这么快就忘了！”
少年像被堵住了喉咙口，一句话都没有说。
时然的状态不太好，躺在床上，身体像是彻底脱力了一般，软绵绵的毫无力气，脸颊两侧是不正常的红。
他只看得到，弟弟很难受。
坐在床边的时挽秋用手将时然身上的被角掖好，看着儿子缩得像猫儿一样没精打采，心疼坏了，“予承又不是故意的，再说然然贪玩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凶他干嘛，孩子听着呢。”
碍于时然在听着，靳忠烨也不好说太重的话。
他不由得冷哼，“还不是你惯的。”
“是是是，我惯的，好在温度稍微降下来了。”医生开的药都喝了，大晚上还专车接人家折腾一趟。
“放心吧，都别守着了，已经很晚了，予承快去睡觉吧。”
少年一直守在时然旁边，他没说话，额上却沁出了一层细汗，眼睛里都有些红血丝。心里早就把全部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如果不是他带着然然去玩，就不会发热躺在床上，却全然忘了，他也只是一个刚步入初中的年纪。
时然额边的垂落的黑色碎发都被汗水打湿，一缕缕地垂在脸颊，软乎乎的声音发哑，“爸爸……”
“不许凶哥哥，是我拉着哥哥玩的。”弟弟语气里的哭腔让靳予承的手微微发紧。
“就只知道心疼哥哥，”看着时然一滴接着一滴的眼泪，男人哪里还敢说些什么，哄着他闭上眼睛好休息。睡一晚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却一直望着靳予承。
靳忠烨看了眼靳予承强忍着的姿态，没再说什么。
时挽秋在一旁说道：“睡吧，妈妈给然然讲故事好不好？”
时然摇了摇头。
“我想要听哥哥讲。”
时挽秋愣了一下，儿子跟自己都没跟这个哥哥那么亲，而后从思绪回笼，她跟孩子吃什么醋，两兄弟相处的好是好事。只是，她有些担忧地看向靳予承，随即对着时然摇了摇头，“哥哥守那么久，很困很辛苦了，生病是很容易传染的。”
时然不舍得看着靳予承，唤道：“哥哥，明天醒来我就好了，哥哥要回去睡觉，咳咳…”他不想哥哥生病，不想哥哥跟他一样难受。
“是啊予承，先回去休息吧。”
靳予承：“我不困，我陪着然然。”
靳忠烨冷哼一声：“他体质强，他想陪就让他陪。”看着儿子不舒服还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哥哥，心里简直不是滋味，直接带妻子离开，时挽秋无奈，也只能跟上他。
“这……”
“好吧。”
靳予承轻轻坐在床边上，手上更是没闲着。
抽了一张纸巾轻轻擦拭时然脸上湿漉漉的泪痕，明明很难受，那张嘴还要哼哼：“不喜欢爸爸了，老是凶哥哥。”
“别说违心话。”靳忠烨最疼时然了，暂且不提别的，爱屋及乌，也算是老来得子，时然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宝，恨不得向全世界炫耀他的小儿子。而时挽秋对两个孩子的态度都一样，有错则罚。靳予承倒没什么想法，毕竟他爸打小对他的态度就这个样，当初和他母亲被迫家族联姻造成的结果。而他的母亲面对家庭没法美满就决心忙于事业，这也导致了母亲对他的疏离。十几年来他早习惯了来自父母的冷漠，他也习惯了孤独和隐忍，直到时然的到来。
这个弟弟是最特别的存在。
若不是时然一直以来都向着他，有新鲜的小玩意都会第一时间分享给他，干什么都黏着他身旁，估计靳予承现在的心态就会不一样了。
思考间，突然被一只小手拽住了衣袖，时然也不敢碰到他的皮肤怕像妈妈说的那样把病传染给靳予承。
“爸爸是妈妈的，哥哥是我的。”
嘴明明小小的，说出来的话却那么甜。
少年唇角微微扯起一抹清浅的笑，“你的。”
他想，他是这世间上的幸运儿，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很幸福。仅仅是坐在这里，内心充满升涌而上的满足感。
时然仰头望去，两人的视线稳稳对上，少年抿的唇动了动。
“我会一直陪在然然身边。”
弟弟窝在被窝里，尾指指腹轻轻勾了勾他的手指，红着脸小声提议道，“哥哥拉钩。”
“嗯，拉钩。”食指被对方的食指勾住。
在温柔的夜里，只有声音和手上的触感是真实的。
时然用手指在浅浅拉着勾，语调里都含着满足的笑意：“最喜欢哥哥了。”他嘴角揉开一抹软绵绵的笑容，笑容甜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靳予承声音轻轻的，“睡吧然然。”
渐渐他越来越疲惫，在药物的影响下昏昏欲睡。
模糊的视野中只能依稀看清那张脸的轮廓，时然的睫毛突然颤抖两下。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睡着。
不想失去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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