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时就觉得那人长得似雪。
肤色是白的,还泛着冷光,头发也是白的,眼睫也是白的,浑身都是白的。
如梦幻泡影。
久了之后才发现,这人的品性也像极了雪。
蓝色的瞳空灵,万事映不进眼。
简直就是团雪。
说不出话来表不出意,待人永远是冷冷的、也鲜少理我,他还很怕阳光,也怕别人的热烈。
总之,在我见他的第一眼,我就陷进了无尽的探究欲。
那天一个朋友家被抄斩了,圣上亲自拟的旨,雪儿就被偷偷送到我府上来了。
因着他格格不入的妖冶外表,他未曾被旁人知晓,自然也就躲过了这遭。
起初,我还将这事忘记了。
等深夜我回了府,才发现这个冰清的人。
伺童站在那人背后,他们一齐在房门外等着我。
尽管那时我已经快三十岁了,在花场游迹了多年,见到他,心里还是惊了一下。
我确实从未见过如此美丽之人,雪儿是夜空的月,尽管穿着粗麻的衣服,站在那里,垂着眼眸,就勾走了我的心魂。
他不会说话,我就教他说话,他惧怕阳光,我就让他感受温暖。
第一眼见到他时,我心底就冒出来声音,叫我好好待他。
我为他起了名,为他染了发,我带他去湖边、去山林、去一切能让我们短暂脱离世俗的地方……
咎二说我喜欢上了他。
这么多年,从未有过如今如今这样的感觉,但我不觉得我是喜欢上了他,只是他对我来说确实是特别的。
一年又一年,一下子他成年了。
他还是不会说话。是啊,十多年他都没学会,怎么会到了我这里就能一下子学会?怎么会仅仅两年就为我而改变?
他实在有些固执。
但是我还是想呆在他身边,想回到那个有他的府邸,想推开门就能看见他,尽管他从来不回应。
我还是时常会教他。
教他说话,教他微笑,我希望他能有朝一日对我笑笑,同我说说话。
他说起话来,声音一定很好听。
他的眼睛很美,但是空灵,总是低低地朝着地面,总不会把我纳入眼中。
他会关切地抱起被孩童用石头追着打的小狗,会在夏日里坐在湖亭旁伸手逗弄鱼。
这些牲畜得到的比我还多。
我是有些伤心的,但每每看见他又觉得是高兴的。
我摸不准自己的感情,就且当它是亲情吧。
不知道从何时起,我变成了我口中怪异的人。忘却了歌舞升平,开始想着钱和权,还想做个为人称道的君子……
我总是太贪心。
在号角声和鼓声齐震天时,我披上了盔甲。
我看见咎二带着他站在街边,抬头时目光正对着我。
雪儿,他的眼睛还是垂在地上,不曾望向我。
突然就有些悲伤,因为我的努力换来的只有远离。
但我不能落泪。
我骑在高马上,一路出了关塞。
有狂风乱石,看见了黄色的沙。
我是根孤寂的蓬草,是轻飘飘的柳絮,是脚下渺小的沙。
我好希望在咎二的书信里看见他的想念,哪怕只有一点点。
但是无法,我知道这一点。
匆匆一战。
又回来。
还是那个熟悉的府邸,我推开大门,你不在后面。
我又推开一扇门,你还是不在。
最后我在书房里找到了你。
不知道你为什么在那里。
我希望你也能记得我。
我继续给他念书,陪他说话,带他赏花。
他从来没有抵抗过,当然也没有同意过。
一切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执着,明明他从来没回应过我。
但是这种执着已经刻在了我的骨子里。
又一次出征,我已经四十岁了,虽然从小练着武,身体到底也不行了。
出发前,我就有预感,我不希望这样。
我怕他因为我伤心,怕世间再无人待他耐心。
我如今竟也变得这般多愁善感又优柔寡断。
出征那天,人来得更多了。
仿佛默契,雄壮中还有悲凉。
我看见咎二带着他,带着雪儿,又站在那儿。
我总不放心雪儿,也希望咎二不辜负我的愿景。
我又骑在高马上,俯视着黑压压的人群。
我看见雪儿眼角晶莹的反光。
终究是长了几岁,没有欣喜,我的心中满是悲怆。
他明明不懂感情,为什么也会为我流泪呢?
我倒宁愿雪儿还是那个雪儿,永远不把别人纳入眼里。
当我从马背上跌下来的时候,我的腰、我的背脊还有我的腿是钻心的痛,但渐渐也就不疼了,只是直起不来身子。
我躺在地上,感受着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流出来,又慢慢铺在地上,□□燥的风沙地吸收,或许能有那么一两滴渗了进去,或许只是表层,但终究打上了我的颜色。
我不希望雪儿为我伤心,我更希望他其实从来就不记得我。
缓缓闭上眼睛,世界是喧嚣的重复。
大概这就是人们说的、死前的走马灯。
那着未免太叫人难过了吧。
我看见了雪儿,一幕幕的雪儿,他出现在我面前、垂眸看我、为我流泪……
说来可笑,最后一刻,我还在想:
我对雪儿,究竟,是什么感情呢?
不过这也不重要了,因为马上世间将再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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