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的时候，程舒遭受了两重打击。
疼爱她的母亲一朝病重，卧床不起，母亲的病发展得很快，从去医院到去世，一个月的时间，她就抛下了她和姐姐两个人。
几乎是母亲刚刚离世，父亲便迫不及待地扯下了小家庭往日恩爱、其乐融融的假面，将私生子许怀远接进许家的大门。
其实本来没确定是她走的，父亲的原意是让她和姐姐之间自己决定谁走，给他的亲亲宝贝儿子腾地方，姐姐本还想再据理力争一下，是她拦下了姐姐，说“我走吧”。
于是就这样，她被连夜踢出了家门，连带着还有她那没收拾完全的行李。
至于走哪去，许铵根本就没说，他或许只是想让她们两个在他眼前少碍点眼，又不想显得太绝情。
门都没关牢，她就听见了里面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争吵声。
噢对了，那个时候她还不叫程舒，程是她母亲的姓，她叫许舒，是那个，令人作呕的男人的姓。
就这么认输了？
笑话，她拖着那叮里咣当的行李箱转身就去了派出所。
成功的给派出所民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还蹭了顿饭。
警察姐姐联系家长了
来的当然不是她的父亲，而是她那自出生以来就只见过寥寥数面的一直生活在国外的小姨。
她那雷厉风行、潇洒大气、顶天立地的小姨。手里还牵着她那同样哭红了眼的姐姐的小姨。
笑话，她早就把妈妈的手机偷了出来。
从看到哪个只比她小两岁的许怀远时，她就知道：爸爸靠不住了。
从偷手机，通知小姨，到主动离家，姐姐程歆留在家里牵制住许铵和许怀远等到小姨赶到。
妈妈，我是不是做的很好？
妈妈，你曾说过，如果真有走投无路的那一天，我和姐姐可以去投奔我们的小姨，你说程苒女士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天塌了也能顶住
妈妈，小姨果然顶得住呢，我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已经下飞机了。
妈妈，现在就是走投无路的时候了吧。
她慢慢，慢慢地蹲下来，抱住了自己。
行李箱在旁边，显得她人瘦瘦小小一个，周遭人来人往，喧闹无比，可是她的世界很寂静。
妈妈，我好累。
十四岁的程舒很想念她的母亲，很想念很想念。
程苒叹了口气，也蹲下来轻轻抱住了自己的外甥女“没事，小姨来了”
程歆看着抱成球的两人，想起了几个小时前，程苒踹开门将她带走的那一刻，她也是这么和她说的：“小歆，别怕，小姨来了”
她别过脸，悄悄擦去了滑落的泪，一旁的民警递过来一张纸巾，她接受并小声道谢。
妈妈，小姨确实如你所说，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人呢。
程苒没有结婚，也没有自己的孩子，早年间她独自前往海外打拼，如今也算事业有成。
本来姐姐程芷生病，她是打算回来探望的，但是公司事务实在太过繁忙，一托再托，最终得到了姐姐的死讯。
她匆匆回来，连行李都没收，一下飞机就接到了外甥女的求助电话，当即就火速杀到了现场。
下葬姐姐、和许铵那个狗娘养的对线、抢姐姐的遗物、给两个外甥女转学、将她们的监护权转移到自己手里、给她们改姓。
这些事，程苒半点都没耽误。
同时，她加快了将部分产业转回国内的速度。
程苒告诉两个外甥女：“慢慢来，不要急，来日方长”
两个小姑娘也是真的很沉得住气。
姐姐，她看着两个小姑娘写作业的背影，有些欣慰，她们真的很像你。
时间匆匆一晃数年过去，程舒和程歆都很顺遂地长大了。
中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高一下学期，程舒意外撞见七中一个男生正在遭受校园欺凌。
程舒并不认得他，只是觉得他长得很好看，她思索了一阵，校园霸凌的地点非常隐蔽，在七中角落的一片小树林里，她戴好口罩，绕到七中校门口告知了门卫。
那天小姨刚从国外回来，她要和姐姐一起去机场接机，便没有久留。
她离开时，正看到门卫拿着棍子一路大声制止着走来，那几个小混混一哄而散。
和他第二次见面，是高一下学期的期末考试结束后，她的学校提早放假，她为了赶时间回家吃小姨亲手做的饭菜，再一次抄了近路，很不巧，又撞到了他在被校园欺凌。
这次校园霸凌的地点更隐蔽了，在七中角落里已经废弃坍塌了一半的男厕所里。
少年满身脏污，蜷缩在地上一声不吭，任由他人踢打辱骂。
这个时间点，七中的老师们应该都在开期末总结大会，全校都在上自习。学校操场的厕所，监控死角。
一场有预谋的群殴。
她拿出手机，一中现在才放学，程歆刚给她发来了信息。
她划掉，反手打了110。
…………
警察叔叔们来的很快，很给力。
那一晚，在派出所外，她与他第一次正式见面。
穿着校服的女孩打量了一眼男孩。
七中林明昼，成绩好但不稳定，她个人推测原因是容易受外界影响，最高峰时总成绩排名冲到过区第一，为人孤僻，独来独往。
家暴的爸，离婚的妈，破碎的他。
得益于他良好的皮相，她打听他变得容易很多，哪怕是在二中也有人认识他
“你好，二中程舒”她友好地伸出手。
林明昼沉默的握了一下，便又将手收了回去，良久，他说“谢谢你”
程舒挑了挑眉，果然很孤僻安静。
“不过下次不要这样了，他们要是知道是你报的警，可能会报复你”
这话令她有些新奇，受害者竟然让伸出援手的人下次不要再帮助他了，是对自己脱离这种困境不抱希望了吗？还是说，他认为她是女孩子，是更弱的人？
程舒环抱着胸凑上去，带着些许笑意邀请少年人：“做个交易吧，我在二中，二中你也知道，整个c市数一数二的，校园霸凌这种事发生的概率相对较小，以你的成绩转过去没有问题，我帮你，并且支付你高中时期的学费和生活费，这算你欠我的，以后工作了再还，但我有个条件，以后有一天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必须为我所用”
能够在大型考试内冲到区第一的就没有蠢人，她以后是要和许铵叫板的，当然得需要点自己人。
心腹，得从微时培养。
林明昼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你为什么要帮我？”
程舒眨了眨眼：“因为以后你可以帮我”
一切都是静谧的，林明昼甚至可以听到飞虫飞过扇动翅膀的声音，又或许这是他的幻觉，无论如何，机会只有一次。
“好”他说。
一切都顺顺利利，借助于程苒的力量，林明昼顺利转学，从此以后程舒就多了个小跟班，他一直跟在她身后，无论他需要她做什么。
高考结束，程歆飞往国外读商科，程舒则在国内读大学，两姐妹同步进入程氏实习，大学毕业，林明昼也进了程氏，从底层一步步做起。
时间一晃而过，距离程舒被扫地出门，已有十四个年头了。
“还记得吧？臣服于我”程舒倾身上去，勾起青年的脖子，与他耳鬓厮磨。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脖颈处，暧昧至极，许是回忆起了数年前那个改变他命运的夜晚，林明昼身子有些控制不住地发抖，程舒只是轻轻触了一下他的耳后，便已让他的灵魂都为之战栗，于是，他顺从地迎合上去，眉目间都透露着虔诚“当然”。
顺从她，也顺从自己的期盼。
程舒却在他迎上来的那一瞬间抽身离去，让事态的发展戛然而止，林明昼卡在中间不上不下的，一时间只觉得空落落的，很是难受。
“下个月23号是我的生日，一个月的时间，想想送什么礼物给我吧”她在他脸侧印下一吻，狡黠的笑了一下“在此之前，别让我看到你”
林明昼没有问什么，只是默默的看着程舒远去的身影，眼睛异常的亮。
程舒的生日是七月23号
一个月的时间，离两姐妹魂牵梦绕的许氏倒台的日子已经不远了，这一个月，程舒和程歆两个人都快忙疯了，哪怕许氏的倒台已经是必然，但在这之前，仍有无数的工作要做。
程苒虽已将程氏大部分的业务交给自己的两个外甥女，但在这种时刻，仍然选择回来帮忙。
在最后时刻，许铵仍然在垂死挣扎，三个人在公司里忙得昏天黑地，还得时不时应付一下他派过来打砸惹事的人，最后一个星期，派来的人已在程苒的办公室门外打了起来，一门之隔，门外酒瓶与椅子齐飞，门内争分夺秒，这次之后，程舒将原本两班倒的安保人员统统调过来吃住在公司，除了他们三个还在公司的其他核心人员统统回家居家办公。
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许氏股份易姓，许铵和许怀远因与□□有所勾结和贪污而被警察带走之后，三个人的黑眼圈都显得十分的大而圆，狼狈至极。
她们三人相互看看，忽然都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妈妈”，语带哽咽，抽噎声响起，两姐妹掩面而泣。
相比于两个外甥女，程苒明显没有那么动情，她笑着看着两个年轻的女孩，不自觉的，笑里也带了泪，声音哽咽“姐姐”
程芷女士，你在天上还好吗？你妹妹我一切都好，谢谢你当时支持我不结婚。
现在你的两个女儿也都过得很好，她们很像你，长得像，性子也像，你将她们教得很好，我也将她们教得很好。
你知道吗，程芷女士，我很想你，在很多个细碎的时候，我都很想你。
你在那边一定要好好的啊，等我百年之后，我们姐妹俩再团聚。
程芷女士，再会。
结束的那天是她的生日，然而三个人一个都没想起来，个个困得眼皮打架，站都站不直。
程舒这个寿星更是早就忘了自己还有什么生日，一心只想着休息。
她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去洗了个澡。等到一切都处理完毕之后，她闭着眼摸索着走回了房间。
好困，好累。
但是为什么会有音乐？
程舒疲惫地睁开双眼，惊诧地发现自己房间里有一个巨大的礼盒，就在自己床前！音乐就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程舒：…………
噢，她想起来了，今天是她的生日。
礼盒被打开，里面一个人正含羞带怯的望着她，是林明昼。
程舒已经麻木的脑子终于不转了。
她想，许是自己疯了，怎么会第一时间想到含羞带怯这个成语呢。
又或许自己确实疯了，她看到的不是27岁的那个林明昼，而是18岁的那个少年穿越时空而来，将自己当做了礼物，送给了她，她甚至还幻视林明昼有个尾巴正摇得正欢。
打住，停止狗狗塑小昼。
林明昼当然还是那个林明昼，那人正双眼亮晶晶的望着她，还穿着他们高中时的班服，只是手上被缎带紧紧的捆住，打了一个巨大的漂亮的蝴蝶结。
程舒：…………
林明昼紧张的看着她，耳朵和脖子已经红透了：“我想了很久，权力金钱你不缺，众人的追捧你也已经有了，于是，我想兑现最开始我们之间的承诺，决定将我自己送给你，希望……你会喜欢这个礼物”
这下子，脸都已经红透了
停止失败。
程舒愣了好一会，脑子终于运转过来，成功接收了面前人的信息。
她有些想笑，但却因为实在没有太多力气了而笑不出来
于是，将那人从礼盒中拉起来，拥抱住他，将脑袋搁在青年的肩上，闭上眼睛：“我很喜欢，小昼，但是我现在太累了，先陪我休息会”
她将人往床上带去，林明昼顺从地躺下，任由她闭着眼睛摸索着为他和自己胡乱盖上被子，沉沉睡去，而他手上的蝴蝶结甚至都还没有解开。
罢了，他轻笑出声，等她醒来再拆礼物吧。
今天是个好日子，于她，于他，都是。
番外一
程舒：“明昼，我不想结婚，我并不信任婚姻”
“我知道”小狗的眼睛永远注视着自己爱的人，亮晶晶的。
“我短时间内不会考虑生孩子，就算生了，也是跟我姓”
“我知道，你按照你的节奏来就好”
“……你要考虑好”
“我已经考虑好了，十六岁的时候我就已经考虑清楚了，我要的只是陪在你身边就好”
程舒坐在床上，林明昼坐在她的腿边，他虔诚地、小心翼翼地慢慢将头靠在她腿上“所以，程舒同学，你愿意接受这个礼物吗”
小狗的眼睛湿漉漉的，看得程舒心底一片柔软，她说：“我愿意”
番外二
“小昼，谁帮你系的蝴蝶结？”
“……叶渊”
“………………”
叶渊：我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番外三
程歆×叶渊
程苒对于两个外甥女的婚姻大事一直是采取随她们的态度。
在姐妹俩都各自有了爱人之后也只是把控了一下那两个男孩的人品和能力之后就没有过多过问。
不过小姑娘们在这一块出奇的一致，都是不想结婚，这么多年也就一直谈恋爱谈下来。
程苒很早就见过程舒的男朋友，不过那时还不是男朋友的身份，两个小孩都还在读书，高一吧好像，小程舒当时的原话是“他是我物色的心腹”
心腹，程苒现在想想还是觉得好笑，不过这么多年下来，她选择的那个男孩子也确实一直在尽职尽责的做着心腹这一角色，而且做的很好，小程舒并没有看错人。
程歆的男朋友是她在外留学时认识的，拥有非常出色的厨艺，平时的爱好也就是做好吃的小甜点，和程歆在一起后最喜欢做的就是做好吃的投喂她，然后和她一起运动。
程歆将他带到她面前之后，她和他单独聊过。
程苒：“叶渊，小歆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孩，你知道吗”
叶渊态度恭谨：“阿姨，我知道的，我们两个商量过以后的事，对于我而言，能陪在她身边，继续给她做好吃的就是最好的了，我只想她开心”
程苒默默许久，最终叹了口气：“好孩子”
她的两个外甥女都是很好很好的孩子，她们会有光明璀璨的未来，就如她和她们的母亲所期待的那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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