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是凉的,谢云光拿过沈二手里的蜡烛,走过去一扇一扇窗户查看。
寝房背面的窗户有一扇没有锁,窗台上还有新鲜的脚印。谢云光推开窗户向外看,从窗户跳出去就是小游园,僻静人少,是个好出逃的地方。
都伤成了这样,不知是怎么翻过的谢府高墙。
忽然间,尤策带人出城的画面闪现在谢云光脑海中。
他定睛凝神,大景的地图仿若眼前,从京城伊始,往南走,他一一扫荡着地图上的地点。十一月初八……今日是十一月初八……
临兖!尤策带人出城是护送祝寿图去临兖!
近日里修建园林和安排巡城之事繁忙,竟然将祝寿图封存之事忘记了。许颂桉近日来一反常态,八成是已经得了消息,早有准备。
“备马来!”谢云光沉声命令。
滴答。一滴水离开星壶,滴入下面的受水铜壶。
受水壶内箭舟托着木箭上浮。木箭比着铜尺上划,待水波稳定,箭头与铜尺交叠之处,刚到戌时五刻。
咚、咚、咚、咚……
鼓声刚劲有力地从鼓楼传来,街上行人渐散,巡卫换班出巡。
要关城门了!
一人一马从谢府跨门跃出,奔驰在永阳大街上。
那马气势汹汹,仿佛要在战场上驰骋,却被马上的人压着速度。谢云光手持缰绳,腰间佩刀,骑马直奔京城南门。
咚——最后一声鼓声落下,谢云光骑马刚好穿过城门。
面前的道路一分为三,尤策走的应是正中的官道获福道,已经走了三个刻钟,但护送之事不紧迫,脚程不会太快,现下应该未出京郊。京郊出来之后的连苍山一带,时有匪徒出没,是个埋伏的好地方。
尤策认得谢云光,谢云光便不能直接从官道直接追。
他手拉缰绳,驭马奔向右边的西口小道。那边路虽不好,但是却能抄近道。
背后城内的钟声响起,城门重重合上,一人一马消失在夜色丛林之中。
获福道和西口小道从京城南门分离,又于连苍山处汇集。蛾眉月挂在夜空上,今晚格外的亮。
许颂桉背靠在石头后的阴影处,嘴唇有些发抖。
冬日里的晚上还是太冷了,他的身体又伤了元气,十分不耐寒。骑马骑了太久,右手手腕的骨折伤开始发疼,他解开手上的护腕,咬牙紧了紧。
右手没法用武器,他把袖箭绑在左手手腕上,银质袖箭里面被他换上普通箭镞,没有任何标识。
靠着石头喘息片刻,他复又俯身在旁边土坡下,用上面的枯草挡住他身形。
远处传来马蹄声,在寂静的黑夜中格外明显。
那马跑得不算太快,于许颂桉瞄准也更有利。他立刻凝神屏气,用手抓紧琴弦。
月光将树木土石照出斜影,小道裸露其中。
银色衣衫出现在许颂桉的视野中,被月光照的分外显著。
来了。许颂桉用手猛地一拉,琴弦破土而出,将山野小道一分为二。
离琴弦分毫之差,那人左手握缰勒马,侧身挥刀向下挑去,紧绷的琴弦锃地断裂开来,发出一声嗡鸣。
反应好快!许颂桉面色不佳,左手袖箭对准,趁那马蹄高高扬起,抬手一按,连发两箭,直射那人腰间。他起身跃出草地,第三箭瞄准那人胸口。
铛铛两声,那人回身抬刀格挡,两只短箭霎时坠地。
俊朗的面庞被月光勾勒,不是锦衣卫千户,而是谢云光。
许颂桉呼吸一滞。第三箭已收不回,许颂桉连忙手腕一偏,第三箭堪堪越过谢云光射向他背后树林。
没想到谢云光没有停身,而是向许颂桉扑过来。
谢云光着地之后带着许颂桉用力一翻,俩人从树林土坡上翻滚下去。停下之后,许颂桉想要翻身起来,却被谢云光欺身压住,嘴巴也被死死捂住。与此同时,他的匕首抵在谢云光脖颈上。
“别出声。”谢云光低声道。
错落的马蹄声通过地面传来,越来越响。两人被土坡和石头掩护,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赶路人骑着马匹跑在树林外侧的小道上,越过他们所在的地块,越跑越远。
待外面完全恢复寂静,谢云光才放松警惕。他不甚在意抵在脖颈处的匕首,松开捂住许颂桉的手。刚准备起身,便发现自己银白色的袖子上绽开一片血迹。
他脸色一变,握住许颂桉拿匕首的左手,却见上面一片殷红。
手指有伤,许颂桉害怕握不住匕首,便用布条把匕首缠在左手上。方才谢云光扑过来时,许颂桉下意识握住了匕首的刀刃。
手上没有被护住的地方被割破,血流染透布条,又滴到谢云光袖子上。
许颂桉要收回手,但手腕被谢云光紧紧钳住。
“你不要命了吗?”谢云光怒意显露。
“谢云光,你不会真把我当成后院的男宠了吧?”挣脱不开,许颂桉索性任他握着,只是眼神淡淡,语气带着一丝嘲讽。
许颂桉近日来恃宠而骄的作精劲儿全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掩藏在皮下的凌厉之气。
“从你决定爬到锦衣卫高层的那一刻起,咱们俩就已经桥归桥,路归路了。”
许颂桉看起来再怎么温文尔雅,好歹也是上过战场的人。当年许颂桉父亲战死沙场,敌军大有踏着北军直破铁门关之势,许颂桉临危受命,带着小队绕过敌军大本营,切断敌方辎重后援,使得对方偃旗息鼓,那年他才十七岁。
若不是为了回避锋芒,被许老将军遣回京城,许颂桉怕是现在还守在边北关塞,两人更不会有太多交集。
谢云光不自然地沉默。
当初他不顾一切先一步找到许颂桉,并让许颂桉对许家已经灭门的消息全然不知,目的就是让他吊着一口气,能撑过诏狱的审讯。
不然凭借许颂桉的傲骨,定会像他祖父一样,为证清白,与许家共存亡。
说到底,谢云光是有私心的。
许颂桉手上一用力,甩开了谢云光。
“虽非我所愿,你也是救过我一命。我给你当了那么多天男宠,若是抵消不了,那就下辈子随你差遣。从今以后,还是你当你的指挥使,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俩互不干涉。”许颂桉后撤一步远离谢云光。
他刚转身,谢云光便道:“昨日抓了个小乞丐。那日里你不光回了许府去看,想必也见了什么人。以许府为中心方圆十里,我带十个人,不出一日便能排查出来。”
见许颂桉脚步顿住,谢云光勾起嘴角向他走去。
“你若老老实实跟我回去,那便是你调皮逃跑被我抓了回去,我呢就什么也不知。”
“你就不怕惹祸上身吗?”许颂桉背对着他站立不动。
“干我这行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身首异处了。我都走到这个位置了,你觉得我还怕什么吗?”谢云光说得云淡风轻,“既如此……”不如做点自己想做的事。
谢云光嘴唇一动,吹出一声嘹亮口哨,不出片刻,树林深处中处奔来一匹骏马。
许颂桉只觉腰间一紧,便被谢云光抱上了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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