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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恭贺掌门出关!掌门果然天纵奇才,竟做成了这前无古人之事,往后那黎族便再没什么高人一等的底气,倒要成为许多人眼中的猎物了。”

就在聂迟声召集众人相见的前几日,宗洵出关了。面对来自元清门各个长老和护持们的祝贺,身为掌门的他一一回应了过去,不失半分礼数,也无半点倨傲。

闭关的这些日子里,他夺得了许成闻身上的天灵。到出关时,他已然感觉到那天灵宛若生来就属于自己,与自身再无分毫的陌生。

由穆也带来的那面天目镜,让元清门的这些人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宗洵的成功,从而不得不再次感叹他那令常人难以望其项背的绝顶天赋,以及以此为支撑敢与上天相较的野心。

“元清门能有今日,诸位功不可没。而我能有今日,也当谢过诸位的信任与扶持。此外,我也不能不提我身边这位的功劳。”

穆也和宗洵从初识到私相往来已有数百年之久,但直到这一天才首次在元清门这群核心人物面前显露真身。没人对他的出现感到过多的意外,只须臾的无声后,华真长老就接着宗洵的话说:“我与这位司御长有过几面之缘,却不知他还有心向着我们元清门,可是他与掌门你情谊深厚的缘故?”

“我看不全是因为此事”乾泽长老紧跟着道,“司御长出身特别,在座的各位都是知道的。我猜司御长对黎族,或许积怨已深?若是哪里说的不对,司御长可得多担待些。”

穆也尚未开口,就又有一人把话接了下去。他对自己现身于此后会面对什么样的情况早就大致有了数,故而任这些长老们说什么他都是一副毫不心虚慌乱的样子,从容自在得就像已经和这里的人熟识了一般。

这次说话的人是化圣长老,她对穆也说:“黎族族长待你不薄,许你以这等出身坐上司御长之位,并委以重任和相应的权力,任我们这些外人怎么看,你在黎族过得都算是极好的了。可你却投身于外族,以你至今所为,想必在你们族长眼里已是大不敬。我实在想知道,除去你与我们掌门的交情,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宗洵听着这些个长老们的问话,默默地垂下了眼,嘴上不动,眼里的笑意却更深了。他听到离他只两步之遥的穆也不愠不恼地缓声道:“各位都见过人养的狗吧,有被人当宝贝似的供着捧着的,也不缺那些被人当牲畜一样宰了吃了的。仰人鼻息而活的东西,过得好与坏全要看遇上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一时过得好了,可不能保证日后跟的都是同一个主人,就算人还是那个人,但也说不准哪天就会听了旁人的话转了心思。等到了那种时候,由掌上珍宝沦为刀下鱼肉,反抗不得也逃不得,那就太可笑了。人是不能像它们这样的,与其指望着别人的良心,日日惶恐,不如早些找到同类,反客为主。各位以为如何?”

“司御长原是看着温驯的狼,现在是打算反过头去要了那心高气傲的群羊的命了。”乾泽长老笑道。

化圣长老笑得冷淡,又说:“当年与黎族一战,我派的长老和护持无一人折损,如今看来,想是有你的功劳。”

“也有明幻宫的一份功劳,如果不是那些人毫无保留地冲在前面,我的安排也不会这般圆满了。”穆也说。

“你的心意元清门已经收下了,掌门与我等必不会负了你去。”

在玄尊长老说完这一句后,宗洵终于抬起了眼,说道:“大选的事就有劳姜护持善后了,那三人于大局无碍,诸位尽可不去操心,按原计划行事便是。至于另外的人,前有弑师的大罪,后又伤了廖护持,这一次我必会亲手令他伏诛,以正门派之风。”

“如掌门所愿。”

宗洵向玄尊长老颔首以作回应,再将在场每个人的神情看在眼里,无声地微笑着,心如坚冰,目似烈阳。

只剩二人时,穆也对宗洵说:“你此番种种安排,是要让整个修真界大乱了。”

“既然要大变一场,当然就要将这天地改换个彻底。我做了太多人想做却不敢也做不到的事,得成如今的局面,固因有我的用心,但更少不了每个人心里或多或少的私心。利用这些私心得当,万事便皆能有所成。”宗洵回着话,目色清冷。

“那么我的私心也是为你所用的一部分吗?”穆也问。

“是,但不完全是。你把私心早早地摆在我面前,就成了和我一样的人,得以纵观全局并掌控方向。”宗洵答。

穆也一笑说:“我当与你一同见证这个局面走向我们设想的那一方,那一天就快到了。”

两人又继续说着话,这时门外进来一人,直直地走向宗洵,最后在他面前一丈外的地方停住了脚步,像根冰柱子似的说:“师傅出关,弟子特来拜见,也见过穆前辈。”

宗洵往她脸上扫了一眼说:“起来吧。交代你的事办得滴水不漏,你想做的事也做成了,怎么瞧着还这么不高兴的样子。”

“没有不高兴,但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意料之中罢了。倒是那个人,活着不算中用,死了却能反过来给人添麻烦,实在有辱师傅的名声。”寇玹没什么表情地说道。

“我的名声还轮不到他来辱没,就为这么点事,也能让你不痛快?”宗洵同样面无表情地说。

“只是觉得那人有些可笑。”寇玹扯了下嘴角说。

穆也是头一回出现在这对师徒对话的现场,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带了点兴致地对寇玹说:“从近期的事看来,那人的徒弟或与黎族有些关系。到时你若想,可以随我们一起去趟天门山,也许能与元隐剑的传人遇上,再过上几招,这样可还有趣?”

寇玹看了看她师傅,见他没什么表示,然后回穆也道:“晚辈愿随穆前辈同往。”

得到回答的穆也继而又说:“我听外界的人说,你与你师傅无论是修行上的天分还是处事的方式都十分相似,是他最合适不过的传人,但我现下亲眼看着,却认为此事并不尽然。”

宗洵在一边听着他说这话,只目光从他那飞快地掠过了一下,没有插嘴,静静地把话给听完了。

“外人有意吹捧的话,自然不能全信。”寇玹没有注意到自己师傅这点细微的动作,只顾盯着穆也说。

见穆也笑了笑就不再说话,寇玹转而看向她的师傅说:“师傅要是没别的吩咐,弟子就先告退了。”

“去吧。”宗洵说。

等人走了,穆也又对宗洵说:“外人的那些话不能全信,但也不是完全当不得真。你唯一肯收来当亲传徒弟的人,确有过人之处。”

宗洵笑着,看了他一会儿却没有回话,像是想到了什么才把话接了下去,说:“看她造化吧。”

自那日将许知常和王氏双子安全送走后,祁宁和林致桓就随万长天一起又回到了嘉武城中。两人照旧住在林家购置的那间住宅里,万长天知他二人关系便有意不去打扰,只时不时会来小坐一会儿,与他俩闲谈或是指导一下剑法。

静岚一完成任务回来后就去找了它的主人,想是很久不见了,天天都跟着,黏人得紧。每每万长天来找自家徒弟,因与林致桓本就处得来,又能趁机蹭吃蹭喝,它便总是乐得跟来。三人一鸟,个个能说会笑的,相处得十分融洽。

某日,万长天因兴起陪着两个小辈小酌了几杯清酒。对他这种境界的人来说,再烈的酒都和白水一样,没什么滋味,只是起到了应景的作用。

祁宁仗着酒量好,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脸上着了浅醉的颜色,眼神却越来越清澈明亮。林致桓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便温言劝了几句。他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喝完了手上的这一杯就停下了。

“我知你平日爱喝这个,但之前都有所节制,怎么今日竟喝了这么多?”林致桓一边问他,一边伸手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和脸颊,见他确实没什么事就收回了手,还顺道将他面前的酒杯给收走了。

祁宁眼看他把自己的杯子拿走了,笑着对他说:“今天兴致高,你看连万前辈都破例了,我比平时多贪几杯也属正常。”

林致桓看他这样只好跟他面对面笑着,没再说什么。

随后,祁宁转头看向坐在他俩对面正专心给静岚喂食的人说:“我有一事想向前辈请教,还望前辈能为晚辈解惑。”

万长天喂了静岚最后一口食物后回他:“你说就是,我若答得上来一定和你说个明白。”

祁宁先谢过了他一句,而后说:“我听闻天雷劫会降在意图飞升的人身上以作考验,也会落到那些作恶多端的人头上以示惩戒,可为什么我见有人因一己私欲滥杀无辜却从未遭受过雷劫,难道那天雷也是会看心情办事的吗?”

对于这个问题,万长天早年也很困惑,后来他大概想通了,便很久没再想过这件事。这时被人问起,他稍微想了下措辞,然后说:“如果只是因为私欲杀了许多人就要承受天道的惩罚,那这世上要遭雷劈的人可就太多了。专为取财杀人的匪盗,因战屠戮平民的将士,不顾人命巧取豪夺的权贵,暴虐无道喜好征战的国君,凡此种种,仔细算来都能被归为你口中的那类人。若这些人都能因恶行而遭天谴,那这人间会是什么样,你应当能想象得出来吧。”

祁宁认真地听完了这些话,目光直勾勾地看着他说:“所以我可以认为天道也有自己的喜恶,只有想逆天而行的人才会遭天谴,而前辈与我说的那些人再怎么戕害凡人,实际并未对天道不敬,因此天道是不会对他们怎么样的,是吗?”

“活到如今的年岁,我自认为天道的存在并非为了惩恶扬善。”万长天说。

“故而人想求个公道,最能指望的只有自己。”

见万长天久久未再出声,祁宁又说:“那我再向前辈请教一件事。我曾看到古书上记载着,一人用堕恶缚魂术将仇人死后的魂魄困在无生鬼蜮,使其难以超生,行此一举后这人竟被天雷活活劈死了,这事可是真的?其中的缘由又是什么?”

“是真的,我亲眼见过一次。”

万长天这回答得干脆,接着又解答了祁宁的第二个问题。他说:“传言存在于无生鬼蜮中的不是恶鬼,而是受了天罚的堕仙,永生永世不得解脱。古有奇人创堕恶缚魂术,令施术者能以自身魂魄为引,召来堕仙之力将他人的魂魄拉进鬼蜮之中。人这么做不仅有可能危及自身,使自己也被一并拖入鬼蜮,更是在向天道公然挑衅,所以才会招致雷劫,不死不足以平息天怒。”

“看来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

林致桓听着身边的人用轻松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时,心里却莫名地紧张极了,于是没忍住跟着说道:“何止是自损八百,我看是以一换一,实非良策。”

“确实是下下之策,所以我也只在书中见过。”

祁宁把话接了下去,光看他的脸色听他的语气,都让人察觉不出半点异常之处。林致桓一瞬间以为是自己多心了,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的直觉是有道理的,便不敢立刻有所松懈。

无言不足片刻,林致桓见身旁这个让他放心不下的人再次向自己师傅平静地问道:“可以的话,前辈是否会亲手杀了那个人?”

“如有必要的话。”万长天答。

“若是他向你求情呢?”他又问。

万长天不答,祁宁看着神色淡淡的,过了好半晌才说:“倘若我能有那样的机会,还望前辈一定不要出手阻拦。”

这下万长天倒是没有沉默以对,不久便给了他一个明确的答复。

“好。”他说。

送走了一人一鸟两位来客,祁宁以自己酒劲上来了为由一句话都不肯多说就要去睡了。林致桓想替他解酒却被他拉着一起躺下,说是不必那么麻烦,等睡醒了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次日午后,祁宁独自出了家门。林致桓应他所求没有陪着出去,一人在家心事重重地等到日落了才把人给盼了回来。这人回来时看着高高兴兴的,还给等他回家的人带了件小礼物。

“我曾见你的剑上佩过剑穗,好几回还都不带重样的,猜想着你对这东西应该是有几分上心,所以我回来路上遇到了看着合眼的,虽然不如你的那些金贵,但做工别出心裁,就顺手买下给你带回来了,你看看是否能合你的心意?”

看到祁宁满脸的笑意,林致桓的心情也松快了不少,当即将东西收下了说:“你挑的,自然是我会喜欢的。”

等当场把剑穗佩在了自己的剑上后,林致桓转眼就握住了送礼之人的手,几乎是满目含情地说:“怎么出去了这么久,要是天再暗一些,我怕是要忍不住去找你了。”

“又不是三岁小儿,还能自己走丢了不成?”祁宁笑言。

“我知道,可我就是担心。”林致桓说。

盯着他的这张脸欣赏了好一会儿后,祁宁突然笑得有些狡黠道:“那你是更担心今天的我,还是昨天的我?”

林致桓不言,只收紧了握着他的双手。

“我昨晚会说那些话,是因为我觉得宗洵那样的人就该落得堕入鬼蜮的下场。”祁宁就这么任由他紧握着自己的双手,没有一点反抗的意思。

“那你想怎么做?”林致桓紧盯着他问,声音有些发紧。

“我想这么做,但我不能。若他死了我还能活着,即便不为别人只为我自己,我也断不该这么做,你说呢?”

至此,林致桓卸了手劲,把他的手合握在了自己的双手之间,轻轻地揉着,并说:“你是这样想的,我便能安心了。”

“好了,我们都站着说了那么多让人不快的事,就别再继续待在这了。你还记得上回我们没下完的那盘棋吗?不如趁着这时候想起了,我们就把棋局给了了吧。正好还能让你把心都放在下棋上,就不要再去想那些没有发生却令你不安的事了。”

林致桓听劝,脸上总算有了点笑容,和他携手走到桌边坐下,再还原好了棋局,同他面对面下了起来。

两人下得专注,最终以一人赢半子为结局。

“好险,中途好几次都以为我要输了。”祁宁看着桌上布满了黑白棋子的棋盘说。

棋局一结束,林致桓就把心思全从棋盘上抽走了,也不再看这局败棋,只一心看着对面的人说:“我输了,甘拜下风。”

这棋两人下得虽然都算用心,但也仅是将其当作了一回消遣,对弈期间没有半□□味。祁宁捏起他最后落下的那枚黑子,高高地摆在自己眼前,目光越过它看向一直看着自己的人说:“在这之前我私底下一个人钻研过上回留下的棋局,推演了几次,就想着怎么能赢过你。所以这回我赢你半子并不是我比你强,而是你我为这事所做的准备不同。如果没了那些准备,我就要输给你了。”

林致桓从他的两指间取走了棋子,看着它躺在自己的掌心,黑得分明,像面前之人的眼睛。他抬眼看向那带笑的双眼说:“我想我们之间,是不会有真正的胜负的。”

与他对视了有一会儿后,祁宁收起了笑容说:“我今日去拜访了万前辈,向他提了一个请求,他答应了。”

“我本已打算不去问你了,为何你现在却要主动告诉我?”林致桓问他。

“这件事你迟早会知道的,我也不应该瞒着你。”祁宁说。

“你和我师傅说了什么?”片刻后林致桓又问。

“我和他说,宗洵看似顺利地夺走了别人的天灵,但这当中或有破绽可寻,我想借离魂术尝试着找到宗洵身上可能存在的弱点,从而让他面对与他实力相当甚至胜于他的对手时能得到些许的优势。”

祁宁把话说得流畅而从容,林致桓却顿时失去了冷静,站起身说:“不可!”

“我记得从我们第一次见面起,只要我说我要用离魂术,你就必然要反对一次,但是后来都如我所愿了。离魂术我自以为学得极好,比我的剑术还要好,你也一次次地见证过了,为何这次还是要出言反对?”祁宁开始反问起他来。

林致桓深知他说的都是对的,于是立刻改口道:“那我这次还陪着你,你和师傅需要我做什么我都……”

“你能听懂的,我独自去见你师傅然后和你说这些,就是希望到时候你不要和我们待在一起。”祁宁打断道。

“那我该去哪里,又能去哪里?”

林致桓几乎从未在他面前像此刻这样流露出怒气,但他知道他的怒气不是对着别人的。出于安抚,祁宁倾身向前伸出了右手,见他握紧了自己后,语气坚定地说:“去天门山,去黎族人那里。你一定还记得你年幼时做过的那些关于前世的梦,你说你想知道那些梦背后的真相。我有预感,这次你去天门山,等一切风浪过去之后,你会得到你想知道的所有真相。”

“比起你,我不觉得这事有多么紧迫重要。”林致桓牢牢抓着他的手,语调听着有些僵硬地说。

祁宁把他的手往自己这边带了带,等他坐下后放轻了声音说:“陪在我身边会让你的担心少一些吗?”

“当然。”林致桓毫不犹豫道。

祁宁随之伸出左手合拢住了他那与自己相握着的手,低垂下眉眼说:“可有你在,我会很害怕。你能为了让我不那么害怕,多忍受一些担心,不要留在我身边好吗?”

好奇怪的话,林致桓却都听懂了。他心里生出了许多的绝望,可他也能感觉得到祁宁心里藏着的绝望,一点不比他少。他也伸出了另一只手覆在祁宁的手背上,几近无力地说:“我真的不能再为你做什么了吗?”

“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不是吗?你相信我的判断,更应相信你的师傅。他是值得你信任依靠的人,我也信他能做成这件事。我太想亲眼看着我盼了那么多年的事变成现实,我也必须看到。”

万长天在年少的林致桓心中是强大且可靠的,这一点在他长大后也不曾有过任何动摇。当祁宁提到这个人时,林致桓才肯因多年坚定不移的信赖而有了接受这一安排的勇气。

再说,对方看向他的时候,眼神常常是像现在这样坚定的,林致桓向来无法拒绝他这么看着自己,有时还爱极了他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因为那里面承载了太多金石般的情意。

“好,我听你的。但你也要答应我,我要用去那次赛马后得到的承诺,在我们分别后你得好好的,好好地再和我相见。那时我还要听你亲口告诉我你曾经说会让我知道的那些事,你要一件不落地说给我听。”林致桓终于道。

“我答应你。”祁宁笑着应道。

从祁宁回来到两人把话说完才只过去了一个多时辰,还都不到嘉武城中夜市闭市的时候。待两人的情绪都有所缓和后,祁宁转了转黑亮的眼珠,忽而又笑了起来说:“棋下完了,话也说开了,天色还不算晚,我见你也都还有精神,不如我们再来做点别的事?”

“你想做什……”

见他说着就站了起来,林致桓刚也侧过身想站起来,却被他面对面按住双肩稳稳地定在了座椅上,话也因此中断了。紧接着,他目光一刻不离地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更盛,笑里还多了几分情意,而后动作毫不扭捏地跨坐在了他的腿上。

“做必须也只能由你陪我做的事。”祁宁将手放松地搭在了他的肩上。

“你想怎么做?”面对如此情形,林致桓是一点想要忍耐的意愿都没有,当即顺势环住了他,人瞧着神色还很镇定地问着话,手指却已不安分地在他的脊骨处按压抚摩着。

林致桓的眼睛生得真是漂亮,此时祁宁凑近了看,越发觉得这双眼像是老天费了心思让清风流水细细雕琢打磨而成的天然珍奇,浓云作睫,星夜为瞳,没有分毫的瑕疵。这上面要是蒙了层**,就成了雾中花,在他看来别有一番风情。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林致桓的右眼上,他顺从地闭上眼,感受着这个吻带来的温热情意。温柔的触感从他的眉眼间离开,很快又落到了他的鼻梁上,最后停留在了他的唇间。

从他的上唇到下唇,祁宁各吻了一遍。在他探出舌尖想要进一步再做些什么之时,环在他身上的那双手就已移到了他的腰上,不轻不重地揉捏了起来。而手的主人显然也已不愿再等,迫切地微抬了下头,试图尽快加深这个吻。

“不要心急,夜晚还很长……”

次日晌午,当祁宁醒来时他身边的床褥已经冷了,他倒不慌,毕竟这种情况也不算太少见。

起身借着透进屋子里的光,他解掉了身上的衣带,看着那些遍布全身的痕迹,沉默了。还有腰腹及两腿间残存的酸胀感,让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这些都在**裸地提醒他,昨晚他与某人之间是有过怎样的热烈。

实在淫/乱!

祁宁这么想着,但毫无悔意。怪只怪他是个有情有欲的凡人,而他偏又遇上了林致桓这么个与他情意相合,且有能耐为他带来身体上的极致愉悦的人,如何能不与之共沉沦。

做便做了,梳洗过后,穿戴整齐,他就又是个道貌岸然的人了。

再见到林致桓时,祁宁收获了一份意外之喜。这人今天起的比他早原是为了给他煮粥,熬粥用的还不是一般的清水,而是花了好些时候当天熬出来的高汤。别的食材都是从外头买来的,唯有那些个菜叶是他从院子里现摘的,看着鲜嫩翠绿,不枉他俩一番用心栽培。

“来这之后你我几乎是日日相伴,吃睡都是一起的,连沐浴时都能见着对方,你是什么时候学会的这手艺?难道是来这之前就会了的?”祁宁看着桌上相当有卖相,闻着也十分诱人的浓粥,一脸惊奇地问。

林致桓笑答:“我要早有这手艺哪会藏着掖着到今日,一定早就拿出来向你讨好了。是我这些日子趁你不注意时偷学的,之前试了几回都觉得不满意,所以一直没让你知道,可到了今时今日我便不能不大胆现一回丑了。这粥看着闻着都不错,我也尝过了,自认为是我做的最好的一次,唯独不知道能不能合了你的胃口。”

看来林致桓在厨艺上是没什么自信的,这倒没什么,哪有人能真的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经过了昨夜的事,祁宁的肚子不大舒服,这时喝热粥是最合适的,因此他更是喜欢他这份心,笑了笑又问:“那这几道小菜是?”

“是我从城里几家颇有名气的店铺里买来的,各家有各家的招牌,想让你一次尝个遍。也怕你不爱喝这粥,吃不饱的话还能拿这些小菜垫肚子。你要爱吃什么,以后我再用心去学就是。”

他答得认真,祁宁也是全然信了的。动筷前,他将林致桓脖子上看着明显比平日里要高了许多的衣领往下撩了一截,一眼瞧见藏在衣物下的那些痕迹,笑容轻佻道:“只有我在,就不用遮得这么严实了吧?”

林致桓抓着他那在自己身上小动作不少的爪子放回了原处,肃容道:“先吃饭,吃完了我就是脱光了让你从头到脚把你留在我身上的杰作好好欣赏个遍那都是可以的,你要兴起了想再发挥几手,我也绝对不会拦着你。”

这么一说,祁宁可就马上老实了。细细品了口粥后,他真心赞了句:“果然用心。”

接着他又尝了一口,想了想说:“这样一来,我们以后不单单能卖些小物件,还能支个摊子卖吃的了。能做什么就卖什么,卖不出去就全送自己肚子里去。”

“你做生意比我有经验,都听你的。”林致桓笑着应他。

之后祁宁把每道小菜都试了一遍,也都给了评语,然后放下筷子看着身边的人说:“其实你有几次天不亮就起了我是知道的,只是因为犯懒就都没悄悄跟上去。尤其是我头两回白天时见你不像有什么事的样子后,就更没想着要跟在你身后看你去做什么了。我原本想的是,你都故意背着我了,一定是一个人偷偷练剑去了,哪想竟是为了钻研怎么煮好一锅粥。”

一听了这话,林致桓的眼角眉梢都挂满了春意。他拿起筷子为祁宁夹了先前他夸赞最多的那道菜,并对他说:“我要想练剑,巴不得每次都拉上你一起好好切磋一番,才不会想一个人偷着练,那多没意思。”

“这倒是。”祁宁笑着应和了他,也吃掉了他特意夹来的那口菜。

两人不说话各自喝着碗里的粥时,林致桓无意间往旁边瞥了几眼,就这么寻常的几眼下来,他的耳根子居然一点点地泛了红。起初祁宁注意到他的变化时还有些奇怪,后来就自行顿悟了,但并未立刻说出自己的猜想。

用来盛粥的碗不大,祁宁没几口就喝完了。林致桓见他意犹未尽,便主动想去拿碗再给他盛满,可这手还没碰到他的碗就被他一把握住了,还听到他说:“这屋子里很热吗,总不会比昨晚还热吧?你这耳朵着实让我看不明白,怎么不早不晚的,偏就在我们喝粥的时候红了呢?”

“许是我进了热食,血气上来了吧。”林致桓就这样被他抓着手,一点也不挣扎地说道。

祁宁一笑:“究竟是你喝了粥的缘故,还是因为我?这粥熬得又浓又白,我吃它时是否让你想起了什么,所以你才……”

话只说了半句,他就被人挑起下巴用嘴封住了口。这人虽只飞快地亲了他一下,却是用了些力道的,还趁机将他的唇舌尝了一遍。

吻过后,林致桓仍俯着身看他说:“你猜到了那就是了,这事怪不得我。我去给你添粥,你坐在这等我就是。”

望着林致桓拿起碗头也不回地离开的背影,祁宁定在那了一会儿,转过神后没什么表情地点了两下头,就又跟个没事人儿似的继续夹菜吃去了。

近些日子,在嘉武城以外的各国,上至一国之都,下至一方村县,都接连出现了昭理教教徒的身影。这些人多年来行踪隐蔽,极少露面闹事,最近却都突然大胆了起来,大有要带着教众信徒成一番大事的架势。

这群人打出的名号是要为各地的穷苦百姓向几个国家的国君权贵们要个说法,若谈不成便要自己动手去争。再富强的国家都免不了会出现国民贫富不均的情况,或是因先天不利,又总避不开不知何时会到来的天降灾祸,抑或是因各路贪得无厌的一个个人心。

若只是有人出头让上面的人救济贫民,不肯便要起义,这对各国而言实算不得是什么稀罕事,可这回麻烦就麻烦在为首的那群昭理教之人当中不乏各种出身的修士和官员,且这群人的意图绝不像他们表面上说的那样仅是为了受苦受难的平民。

事情当然也没简单地演变成各国爆发官民之争,而是在这表象之下还混杂了种种理不清的源于各类人的斗争。因有不少出身名门正派的修士私自入教残害他人的事被人齐齐捅了出来,这些个修真门派之间便既出现了内斗,又对外与别的门派争执了起来,鲜有能置身事外的,就连岭安派这样素能独善其身的门派也难逃被卷入其中的命运。

不说修行之人,还有凡间那些为私欲主动入教的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们,其为人所不齿的诸多行径也在这短短半月不到的时日里尽曝于人前。

此番形形色色的污糟之事于短期内一并现于人间,当真是天下大乱,不给人留一片净土了。

事至于此,那好些早对昭理教的存在有所了解的人们才终于看清了创立这个教派的人所为的更深一层的目的。

成形于数万年前的镜心岛连同其所在的千镜湖,上千年间迎来送往了多位明幻宫的宫主。这些人无一不是当世大能,一生的结局或有相似却又不尽相同。

同样见证了这些人的到来与离开的还有作为此地至强阵法钥匙的鉴天印,它于一年多前被人亲手转交,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再度易于人手。

但这次不一样了,转交它的人对接手的人说:“我与她那时所想不同,我把这印交给你是因为它只有在你手上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事后我会再来取走它,由你亲自还给我。”

拿到鉴天印的人只回了一声好,冷冷清清的,似周围的湖水,便再无他言。

而其东面千里之外的天门山上,生于此又长于此的黎族族长,在独自一人练着剑。她的剑法承于族中上一任的最强剑修,曾有一至亲之人与她一起跟随那人修行,而今那两人俱已不在了。

她没有要托付的人,黎族需要族长,不一定非得是她,但她现在必须是族长,唯一且没有退路的族长。她是现今黎族人最强大的倚仗,她得握紧手中的那把旷世奇剑,在她以这个身份尚在这人间之时,为所有的黎族人保住世世代代的安宁。

乱象四起,三月之期已过,这一天里春光明媚,本是适合出游踏青的日子,可有些人却要分别了。

“我大致算过了,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城外的桃花就该开了,这里的桃花在别处不轻易能见着,我想着去年给你用木头做的那朵桃花有些粗陋,这回我照着这边桃花的模样再给你做朵新的,是仍旧用木材还是换成别的,都按你的喜好来,这样可好?”

林致桓这话问起来,祁宁自是爱听的,嘴上也连连应好,还能与他开玩笑说要不两人去移一株在院子里自己种好了。说笑完了,祁宁看着眼前这个同自己日夜相伴的人,心里忽然十分高兴,高兴这时的他们都好好的,映着春/色,干干净净,是带着相信和期待的样子,没有暑天里的潮热和腐臭。

祁宁凑近了,原本想和往常一样在他的嘴上亲一下,但半途变了主意,改将亲吻落在了他的额头上。刚分开了些,林致桓便迎上了低下头的他,唇与唇相触,还是成全了这只属于他们的亲密。

静岚还是那样爱多话,站在万长天肩头等了小半个时辰,见到两人时便一刻也不多忍地念叨了起来。还好林致桓有所准备,一来就拿吃食成功地堵住了它的嘴。

“师傅此去万望诸事顺遂,弟子无能,不得同行助力,唯愿能早些与师傅平安相见。我这剑法还有许多未学的,可还须师傅亲自教导才行。”林致桓朝万长天一拜道。

万长天见此笑问道:“只和为师说这些客套话,没有其他更想说的了吗?”

林致桓也笑,答:“也请师傅多多关照祁宁,我与他之间还有约定未完。”

“你所请之事我都记下了。我重新留与你的那道剑魄,如有必要你也千万别吝惜。你希望我们做到的事,我们也希望你能做到。”

“弟子也记下了。”

在一旁听着这些话的祁宁一句话也没说,等他俩说完后也只是笑了笑,再与林致桓互相道了别,之后便和万长天一起留在原地目送他和静岚离去。

彻底看不见人影后,祁宁对万长天说:“恕晚辈冒昧一问,不知在前辈看来林致桓是个怎样的人?”

这话问得突兀,万长天顿了会儿才说:“他自小便得周围人的欢心,当然也很得我的心意。他拜我为师后,本身足够聪慧,又比常人更肯在修行之事上下功夫,实属难得。总之,我能有他这么个徒弟,让元隐剑有了传人,实为幸事一桩。”

看到祁宁笑着点了点头,他反问了他一句:“那在你看来,我的这位好徒弟又是个怎样的人?”

“他……”祁宁拖着话音一时没了下文,好一会儿后忽然笑乐了两声,语气笃定地说:“他是个很爱我的人。”

“……”

“让前辈见笑了,我的意思是……”

“我看也是,他能被你说服,同意让你一个人跟着我去做那么危险的事,可见你在他心里的分量极重。我瞧着也好,你们都有个盼头,这样做起事情来既知分寸又能有更多的韧劲,我倒可以多放心些。”

闻得此言,祁宁也就不多解释什么,只说了句“此行有劳前辈照顾”,便随他往西面那座巍峨古老的灵山走去,不再回头。

祝周末愉快。明天结局,有五章,会一次性放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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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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