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幻宫?”
“是。崇明派对此说法坚信不疑,我看也确实不像是在说谎。”
“这就麻烦了。你随我去拜见族长,将你带回来的那个人也一并带上。你对我说的一切都不能对族长有所隐瞒,如实道来便是,包括你们被明幻宫之人救下的事情。此行你能入元神期,也算因祸得福了。”
黎族司礼堂的副司长尹韶音交代完这些话后,就起身准备出门。苗鹤汐应了声是,便紧随其后。
“对了,安榭呢?他怎么没随你一同来,你们不是一路同行的吗?”尹韶音停住脚步,回身看着她说。
“他……”
只见苗鹤汐支支吾吾了好久也没能说出话来,她便面露不悦之色,催促着她说:“他是遇上什么事了,快说!别误事。”
眼看自己师傅很快就没了耐心,苗鹤汐只得将安冀之死,以及安榭为此给祁宁下了聚魂丹一事悉数道出。
“糊涂!”
“你怎么不拦着他!”
不出所料,尹韶音因此大怒,苗鹤汐应声跪下,忙说:“是弟子失察,望师傅息怒!”
苗鹤汐这是没有半点要为自己开脱的意思,毅然担下了所有责任。尹韶音本就看重她,此时怒气因她认错的态度瞬间消了大半,示意她起身。
“罢了。他自己做的这等荒唐事,定然不会事先透露于你,也怪不到你身上。就是那聚魂丹不是至少要三日后才会起效吗,怎的那人当场便发作了。”
“此事,弟子也想不明白。许是因他身上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特殊之处。”
尹韶音想了想,又转过了身,提步快语说:“这件事暂且不管,安榭终归不是对明幻宫的人下的手,就算被明幻宫带走也未必会有性命之忧。如果不是聚魂丹起效快得不寻常,安榭也不会当场败露。他一开始也是抱着这样的念头才敢动手的吧。呵,真是蠢极。”
“好了,我都让你起身了,别再跪着了。见族长要紧,跟上。”
话毕,苗鹤汐不敢耽搁,迅速地站起身追上了她师傅的脚步。
程轻禾与白瑶一回到岭安派后,就将全部的事情经过告知了掌门及几位长老。因她两人的出身,被允许在掌门与长老们议事时旁听。
“诸位对此事有何看法,都不妨说来与所有人探讨一番。”掌门白释之望着到场的几位长老说。
“只是见过有人身上带着明幻宫弟子的命牌,连与崇明派往来负责送聚魂丹的人都没抓住,如何能断定此事背后确为明幻宫指使。不过这聚魂丹的作用确实骇人听闻了些,我们可得让门派众人多加防备,早日将幕后之人查清,免得后患无穷。”
“正是。且不说此事是否真的是明幻宫所为,就算我们觉得是真的,没有更多的铁证,我们也没办法去向明幻宫要说法。”
“我看两位是听到了明幻宫的名头,所以怯了吧。”
第三位发话的长老说这句话时,颇有些挑事的意味,引得前面两位长老不满,呛声说:“比不上温长老有本事,不如由您亲自上阵去和明幻宫当面对质。”
“随口一说罢了,常长老和吕长老何必动气。”温长老满不在乎地说。
常吕两位长老与温长老一贯有些不对付,平日都会刻意避着。如果不是今日要议论的事相对紧要,并且三人又都恰好得空在门派中,白掌门是断然不会让这几位碰面的。
“所以三位长老的意思是,我们先自行细查下去,待有了更多的证据后再作打算是吗。”
白释之这话一出,三位长老倒是一致地表示了赞同。
“程长老有何说法?”白释之看了眼一直没有说话,只兴致缺缺地听着三位长老起口舌之争的程堇。
被点到名后,程堇才慢悠悠开了口:“这件事说来,至少牵扯到了明幻宫和黎族。如若是有人故意栽赃嫁祸于明幻宫,那便要再算上一方势力,且这拨人能有这样的胆量,估计来头不小。哪一种情况都不适合我们过早随意介入。既然聚魂丹有能夺取天灵的说法,那最应警惕的自然是黎族。我们不如先观望黎族那边的动静,倘若黎族都不肯轻易寻明幻宫的麻烦,我们又何必急着去出这个头。”
在场无一人反驳这番说辞,又接着商讨了一些细节后,这次议事就算了了。
见众人准备散了,程轻禾忽问:“娘,那曹师兄的魂魄要怎么办?”
程堇想也没想就回了她:“你爹手上那件名叫‘溯回’的灵器,可修复各类受损物件甚至是生灵身上的伤痕。魂魄是没修复过,但眼下暂无他法,他已经在尝试了。”
哪怕只是有了一丝可能性,也好过毫无指望。程轻禾被程堇这一提点才想起了自己父亲手上还有这么个灵器,于是急忙忙拉着白瑶向各位长辈拜别,直奔她爹顾阙常待的那些地方。
乘着苍鸾回明幻宫不会受到任何阻拦,一落至铃音岛,林致桓便稳稳抱着祁宁飞快地到了他们原先在这的居所,路上不忘托遇上的弟子去请来秦孟珏。
好在遇上的这名弟子对林致桓还算眼熟,没有多问就应下了他的请求。没过半盏茶的工夫,秦孟珏便应邀而来,甚至连叶文璟也跟着来了。
林致桓一见来人,没有心思去想为什么叶文璟也会同时出现,只觉得抓住了一丝希望,忙上前迎道:“有劳二位帮忙看下祁宁,他被人下了赵兄所中的那种丹药,如今已发作过,被姚兄暂时压制住了。还请两位救他!”
说着,林致桓便跪在了两人面前,神色焦急而恳切。
“快快请起!”
“使不得!”
两人见状赶忙将人扶起,快步来到祁宁身边,查看起他的状况。与此同时,林致桓将聚魂丹的作用一一说明。二人得知后皆大骇,再次彻底意识到了此事的严重性。
“祁小友发作的时间不正常,孟珏……”
“嗯,我会更小心些。还请师兄助我一臂之力。”
“我,我能留在这吗?我不会给两位添麻烦,我只想陪着他。”
秦孟珏只看了一眼他现在的样子,便移开了目光:“无妨,你留着或许还能帮上忙。”
林致桓再次谢过两人后,便安静地站在一边,一刻也不肯分神地紧紧将目光倾注在祁宁脸上,随时准备应对异况。
秦孟珏和叶文璟几乎是一刻不停地在忙碌,中间只让林致桓跑了几趟腿取了些东西,此外注意力就再也没从祁宁这离开过。
直至第二日天光乍破,两人才面容疲倦地收了手。林致桓自始不敢多问,即便到了此时也只敢目光殷切地看着两人,等待对方主动说明情况。
“师兄,你还要处理铃音岛事务,就先回去歇着吧。”
叶文璟答了声好,随后就一言不发地动身了。临行前,他回头看了眼呆呆站立在原地的林致桓,轻轻叹了声气,似是不忍再看,很快又转开了眼,就这么离开了。
留在此地的秦孟珏忙了这许久,既耗心力又耗灵力,一时间又不知如何向林致桓讲明现况,只能先装作没看见他盯着自己的目光,一边动作有意放缓地收拾些有的没的,一边在心中思索等会儿要怎么说。
可她无论说得如何好听,劝慰也好,鼓励也罢,终究是避不开那个实在令人失望无力的结果。
停了手中的动作后,秦孟珏终于决定直面林致桓,没有一点隐瞒地对他说:“我与大师兄已然尽力,聚魂丹至少现在还没有解药。多亏二师兄先前处理得当,为我们争取了不少机会,我和大师兄才能在药起效数个时辰后再强行压制药效。聚魂丹药效凶猛,此番压制或能撑上月余时日,往后还需多加看顾,若再有意外也只能视情况尽力而为。我已同他人一起着手研制解药,但此事终不可能一蹴而就。只待师傅出关,也许他能有别的办法可以拖延更多时日。我能说的只有这些,你可有别的想问的?”
这几乎是在宣告了祁宁已无力回天的下场。
然而林致桓只平静地回了句:“有劳秦道友,我明白了。之后我会照顾他,有什么事我都会告知你们。”
秦孟珏看起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还是没能说出口。她知道此刻再多的话都是苍白无力的,最后也只是点了下头,就步履沉重但却更快于平日地离去了。
人都走后,林致桓走上前坐在了祁宁的床边,看着他沉睡的样子,左手慢慢抚上他露在被褥外的右手,然后手心覆盖住他的手背,将五指收拢,不轻不重地握住了他的手。
林致桓觉得自己心里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多到不知应对着谁的恨意。他将刀尖对准了很多人,他见过的,没见过的都有,可是他现在却选择把所有的刀都扎在了自己身上。
他向来信奉世间万物须得顺应天理,不可急于求成,修行之事自然也应如此。自他能感应天地灵气以来,日日专心刻苦修炼,觉得天不会负他,如此下去,以他的天赋终能成就大道。他也确实未被辜负,既冠之年便入破障期,世间罕有。每一次的破境也都没能成为他太大的阻碍,这一路几乎称得上是顺风顺水。
但现在,他却像是忽然入了四面环山之地,周围尽是高耸入云的山峰,遮天蔽日,无法得见天光,唯有一步登天可破困境。一步登天,何其艰难,简直是痴人说梦,可林致桓再没像现在这样渴望自己能做到。
只有境界提升一日千里,成为这天道下至高至强之人,他才能安心,才能坚定地认为自己可以真正地看着祁宁去做任何事情,而不必担心会遇上无法解决的险境。
为时已晚。
为时尚早。
心头忽然有了道豁口,痛苦自其中奔涌而出。林致桓伏下身,左手也一并握住了祁宁的手,额头紧贴其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静默着,咬牙切齿。
如此良久后,他又若无其事地起身,动作轻柔地把祁宁的手放进锦被中,再替他掖好被角,然后就这么看着他。
“既然方道友相信秦道友可以炼制出解药,救下赵道友,那我也能信她。你人还在,我也不是孤身一人,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你有未尽的心愿,你会好好的,会亲眼看到自己愿望成真的那日。而我,从今往后,会一直陪着你,死生不弃。”
这是一场除林致桓以外无人知晓的告白,但天知地知,他会将今日所言奉作天理,永生永世不敢忘怀。
聚魂丹在体内发作后,有无数纷杂错乱的过往记忆瞬间向祁宁涌来,他理不清,也躲不开。人被裹挟于其中,无处可逃,也不知去向何处。
当药效经三人之手被很好地压制住后,那些尘封的回忆才有序地归于一处,似长长的画卷,被缓缓展开,一点一点再度呈现于祁宁的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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