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姝是慕笙这辈子第一个选择的人。
朋友都是自己选择的,顾姝和上辈子慕笙的朋友都不太一样,慕笙曾经的朋友基本上都是一个圈子的,权贵多半占一样,她是有目的性,也有指向,吃喝玩乐,利益交错,成年人的真心都在酒桌和谈判桌上。
重生后回到四九城,高二转学,满教室乌泱泱,各自成圈,顾姝是她同桌,第一眼撞上的时候,只觉得这女孩子特别纯,不只是外表干干净净,眼神中透露着一股清澈的愚蠢。
慕笙就突然想到她以前的小同桌了。
顾姝性格好,人大大方方的,一开始慕笙其实对她无感,直到有一次,慕笙的书被人扔到垃圾桶,顾姝一本一本给她捡了回来,若无其事的,和原来一样。
针对慕笙的孤立行为并不明目张胆,大概因为她太冷太淡漠,孤高又冷僻,所以缓慢的渗透在日常生活中,书被扔走、上交的作业被乱丢、座位塞垃圾——这些是常有的,一开始慕笙并没有发现,一是这些手段太低级,二是因为这些在她来之前,就全都被顾姝收拾干净了。
后面发现,是因为顾姝受到了波及。
人嘛,都是这样,当你不合群的时候,就会沦为异类,顾姝的小动作被人发现,少不了被人推搡,慕笙就恰好出现了。
顾姝说她当时如天神降临。
慕笙莫名发笑,问她为什么要为自己做这些。
在慕笙的认知里,这是没什么好处的事情,善良需要依靠足够大的自身力量,否则又能换回来什么?
顾姝看着她说,事情在我面前发生了,我总不能什么都不管,不然我的良心会痛的。
慕笙看着她小身板:“你不怕被报复?”
顾姝说:“我冲上去就是一拳。”
慕笙乐了。
好像因为年纪小,才会有这样的热忱。
后来顾姝就发现那些孤立行为都消失了,就是突然之间,没有什么预兆,虽然大家还是不太和慕笙说话,但那些低级廉价的行为都没了,恢复了清净,该上课上课,该下课下课。
直到后来,顾姝在校门口发现,同班的一个历来气焰嚣张、也是孤立慕笙大军的主要参与者局促站在慕笙面前,身边大概是父亲的角色对着慕笙点头哈腰,慕笙背着书包,背脊挺直,眼角冷淡,像对这种情况游刃有余。
顾姝好奇,忍不住问过。
那时候她们关系已经亲近很多,慕笙做着卷子,和她说:“是人总会有困难,有困难就需要帮助,只是我刚好可以帮助他而已。”
顾姝一开始没懂。
慕笙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笔头在顾姝头上蜻蜓点水般点了点,“蛇打七寸,暴力无效,我不喜欢麻烦,所以要直接把麻烦扼杀在摇篮里,生意人,最看重利益。”
多酷啊,在那个时候的顾姝眼里,慕笙简直散发着狷狂不羁特立独行的光芒。
而对于慕笙来说,可能是心理年纪,她总有一种姐姐的心态去看待顾姝,觉得这孩子单纯,很容易相信人,也很容易被骗,所以对顾姝的事很上心,一方面又觉得,让顾姝独立是最好的,所以顾姝刚去英国那段时间,即使祁野无时无刻查岗黏人,她也抽出了时间和精力去关心顾姝。
但远水还是救不了近火。
顾姝和燕子行分手后一直瞒着慕笙,直到被慕笙发现不对,轻而易举就套了话出来。
慕笙很生气,问她为什么要瞒着。
顾姝在那边噎了很久,才说:“你不是忙论文吗,我怕打扰你,再说了,不就是分手吗,不至于。”
“不至于?不至于什么?”慕笙皱着眉:“你和燕子行在一起瞒着我,分手了也瞒着我?顾姝,你……”她想说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变成叹息。
她声音轻了:“你现在怎么样?”
顾姝那边有好几秒没说话,因为这句话,最后演变成嚎啕大哭。
慕笙一直没说话,等着她哭完,等着等着,听见她那边有了动静,是个男人的声音,有点模糊,但很温柔:“怎么了?”
似乎惊到,电话匆忙的被挂断了。
慕笙一直保持着原地的姿势没动,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已经黑屏的手机,祁野给她泡好了牛奶,走出来看她发愣,牛奶先放在了一边,手搭在她腰上,没骨头一样缠上,问:“想什么呢?”
慕笙侧目看他:“燕子行和顾姝分手了,你知不知道?”
“啊?”祁野茫然:“他们分手了?”
她眯起眼睛:“燕子行是你兄弟,你真不知道?”
“他去英国留学都快三年了,平时都忙,天南海北的,我们也不是什么都联系,再说,我管他干什么。”
祁野摸了摸她散在肩后的头发丝,从肩颈后摸到温热的汗渍,漫不经心:“你担心顾姝?秦子阳不是也在英国,让他帮忙去看看。”
他才从瑞士飞回来,刚刚倒完时差,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低哑。
祁野把头发捋顺了,拨弄到旁边,乍然接触到空气,慕笙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她表情都不对了,直勾勾的看着祁野:“现在英国是几点?”
祁野算了算:“晚上十点左右吧。”
慕笙握着手机:“晚上十点,为什么秦子阳还和顾姝在一起?”
那声音吃了变音器慕笙都能听出来,是她一个妈生共享一个胎盘的秦子阳。
论文ddl在即,隔天慕笙还是拉着祁野杀到了英国,她有顾姝居住的公寓的地址,一到地方,还没上去,就看见楼下停着辆车,奥迪A8,慕笙一看牌照就认出来,是秦子阳的座驾。
慕笙一摸引擎盖,冷飕飕的,还有树上掉下来到叶子,彼时英国还是早上,不知道这车在下面停了多久,慕笙当即就气笑了。
妈的畜牲。
还没出飞机场的时候在免税店买了棒球棍,祁野一直不知道什么意思,这会摸了摸鼻子猜也猜出来了,给秦子阳悼念了一声,把棒球棍递给了慕笙。
慕笙一棍子砸了下去。
行程很赶,下午就要回国,赶一场重要的讲座,为了节省时间慕笙穿的很正式,风衣剪裁合身,衬衣马甲被祁野熨烫的仔细,头发盘起,棱形耳坠,经典学院派穿搭,戴上眼镜书卷气更浓。
她这几年和祁野在一起之后,情绪稳定了不少,也没什么人招惹她,别人都说慕笙人好脾气好,她现在这个样子倒是有上高中那会为了顾姝出头冲进酒吧的气势了。
第一下砸下去的时候,警报器就响了,慕笙心中一股无名火顿起,本身忙着论文就烦,加上这档子事,她第二下直接砸在车玻璃上,霹雳咣当,在清晨的英国显得格外刺耳。
有大概是保安还是警察的人嚷着英文就要冲过来,祁野长腿一迈挡在面前,得心应手掏出英镑,操着英语就交谈起来。
“放心,放心,没事的,我们不是抢劫犯,我们会处理好的。”
祁野随手就把钱塞到对方衣服里,已经开始点烟,姿态放松玩笑:“这辆车是她哥哥的,我妻子只是有点不痛快,你知道的,人总会有不高兴的时候。”
保安看了一眼那台面部全非的奥迪A8,问道:“这是你妻子?”
“马上就是了。”祁野笑,手上的尾戒一闪而过。
慕笙没砸几下,秦子阳就下来了。
他一下来,第一眼就看到自己稀巴烂的车,还来不及心疼,转眸,就看到慕笙,她拿着棒球棍靠在车子旁边歇气,风衣扔在祁野手上,抬头,眼神像刀子一样。
秦子阳穿着很简单,拖鞋,家居服,头发睡得溜出呆毛,对上慕笙的一瞬间,他心道不妙。
看见秦子阳的衣服,慕笙发出一声冷笑。
棒球棍扔了,清脆的声响。
顾姝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看见慕笙坐在房间里的椅子上看手机,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没出声,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眼睛又红又肿,慕笙注意到她醒来,一开始也没出声,后来关了手机:“醒了?要不要喝点水。”
她站起来,把放在床头柜的保温杯里的水倒在另外一个杯子里,水蒸气雾霭,顾姝声音低哑:“你怎么来了?”
慕笙的手摸在水杯边缘,试了下温度:“今天有时间,就来找你玩玩。”
她没提燕子行,也没问秦子阳,而是清清淡淡问她今天要不要上课,要不要出去逛一逛,买买东西。
顾姝听着她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喃喃:“燕子行打我。”
慕笙的声音戛然而止
爱会消失吗?
爱不会消失,也不会绝迹,只是有的人山盟海誓如昙花一现,有的人一辈子只是几天、几个月、几年,苦苦支撑顾姝的,是那个翻山越岭,下雨天穿过人群来拥抱的少年,他把风和雨都隔绝在怀抱里,是顾姝人生里第一份满分试卷。
刚开始的时候也努力过。
从小就认识,金子一般的情感,只有牵着手的时候才能让彼此安心,在异国他乡,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语言,顾姝很容易没有安全感,热恋期的时候恨不得时时刻刻黏着,和燕子行在英国吃喝玩乐,大手大脚,家里的钱不够,顾姝倔,不肯向家里要钱,自己在外兼职半工半读,燕子行给她买这买那,要她辞职要她花自己的,顾姝不同意。
两个人从那个时候开始吵架。
顾姝在图书馆找了一份工作,接触的人多,因为好看总会有人搭讪,燕子行不满加重,有一次差点和别人打起来,顾姝那次是真生气了,他们彼此都认为对方没有考虑自己,大吵一架,最后不欢而散。
“所以他那次打你了?”
慕笙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
“没有。”
顾姝小声,摇了摇头。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抱着水杯,有些无精打采:“我养了只猫。”
慕笙知道,是顾姝领养的一只英短,灰扑扑的,眼睛很亮,领养的那天,顾姝兴奋的给她拍了照片。
“有一天,乖乖不知道去哪了,我吓得要死,怕它被打被拐走了,我从下午就开始找,一直找一直找,找到晚上还没找到,我给燕子行打电话,让他帮我去找,他和我说……他说,你就为了只猫来找我?”
慕笙眉头一皱。
“慕笙,那一瞬间我就觉得,燕子行不是我喜欢的那个人了。”
顾姝知道,她和燕子行走到头了。
他们的地位从不平等,所以那天晚上就提了分手,是顾姝提的,这个时候,她比任何让都要冷静,也没有哭闹,就这样轻描淡写说出来,然后把燕子行的联系方式全都拉黑,打定主意要从搬出去住。
但是这严重刺激到了燕子行,他疯了一样缠上了顾姝,质问她为什么要分手,那天恰好碰见顾姝和一个男的走在一起,推搡间让顾姝挡在面前被他推了一下,摔下了台阶,幸好没受什么伤,燕子行脑子一根筋没搭对,强行把顾姝关在屋子里,顾姝被关了两天,最后是被人救出去的。
她当时彻底崩溃了,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扇在燕子行脸上,真正让燕子行死心的,是顾姝哭着对他说,我恨你,我真的恨你,你把我喜欢的燕子行毁了。
慕笙给她从保温杯里又倒了杯水。
“需要我帮忙吗?”
她说:“燕子行如果让你不痛快,我也可以让他不痛快。”
顾姝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笑,好像让她想起来那年她问慕笙的时候,后者身上散发着狷狂不羁特立独行的光芒,她笑着笑着,就摇头说:“不用,已经过去了。”
瘦了。
慕笙看着她想。
回忆是件很可怕的事情,她现在只能模糊到记得第一次见到顾姝时的样子了,笑容呢?好像不一样了,慕笙那时一直觉得,顾姝坦荡而热烈,真诚而单纯,她不喜欢插手别人的人生,所以从来旁观也不太干预,只有顾姝令她纠结,因为她不曾知晓她的命运,只是小心着,怜惜着,想要守护她的真诚,绝不希望有人辜负。
慕笙恍惚间,就想到高三那一年下雨天,她撑着伞,看着顾姝踩过雨水,奔向来接她的燕子行。
“顾姝。”
她突然问:“如果你知道和燕子行是这样的结局,当初还会选择和他在一起吗?”
顾姝愣了几秒钟,然后说:“会。”
“这么干脆?”
顾姝笑了一下,说:“我不想太纠结于结局,喜欢他是绝对不后悔的,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也没有人能替代,我到现在觉得,我留恋的可能不是燕子行,是我十八岁的时光。”
“因为是我浇灌的花,所以是我独一无二的花,所以它枯萎的时候,我不能一昧的怨恨他的衰败,而抹杀它曾给我带来的欢喜。”
慕笙有些意外。
她想到外面的祁野,轻轻泄了口气,微微笑。
“顾姝,你比我勇敢。”
爱是什么,到底也没人能说的清,只是神,大概总会以此褒奖勇敢的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