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等程栋带着雪乐踏上返乡第一道列车时，这位从来不识人间烟火的少爷仍旧被绿皮火车的挤攘所吓，攥紧随身休闲挎包，惊魂不定的目光在印有尿素二字的口袋上来回飘动：“程栋。”
前者听见了扭头，他眉毛半挑，手里还捏着车票，正比对座次，还没等雪乐说话，他已经单手抡起八寸的行李箱轻轻一托放到架子上。
里面都是雪乐的过冬衣服，这次跟程栋回他老家，指不定要住到年二十**才回来，也可能过完年回来。
“来坐下吧，等会儿挤一挤。”
程栋特意将靠窗那边让给雪乐，这样就算有人坐过来，最起码中间还夹了一个他：“趁现在还没人，还清净。”
雪乐惊疑，他看看身旁比沙丁鱼罐头还要挤的春运大军，又看看寒冬腊月天热出一脑门汗的程栋。
虽然雪乐没说，可他有点不情愿。
“乐乐。”
程栋催他，同时前后座乘客的目光落来，盯住这一身白衣与周围灰扑格格不入的男生。
“你确定吗？我们这边没人。”雪乐再三强调，他拉住程栋的手，示意人快点坐下：“空气有点闷。”
“等车开起来就好了。”
程栋提前把头顶的透风口打开，将桌面的铁托盘往雪乐这里拉，哄孩子般从兜里掏出两颗橘子塞进他手里。
“渴不渴？先吃点，我去打水。”
由于火车开的是左边门，打水处还算清净，雪乐没拉住他，扶住椅背看人走远，最后消失车厢连接处。
雪乐收回目光。
他尝试给自己寻找舒服的坐姿，不过绿皮火车的硬座本就与惬意不沾半分关系，抬头仍旧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刚巧有人没拉稳背包，东西砸在雪乐这排座椅留下大块灰，那人也没拍干净，昂着头继续往里走。
“在看什么？”
程栋端着杯子过来，雪乐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他刚想提醒但来不及了。
好在没坐到。
程栋紧挨着雪乐坐好，见俩橘子排排站摆到窗边忍俊不禁：“我家是个小站台，不通高铁，这么放橘子会滚掉的。”
“我没胃口。”雪乐回答。
这句话倒是事实。他们之间过分亲密的相处，已经引起个别人的注意。
两位男生瘦高模样极年轻，看起来应该是大学生，靠过道的皮肤稍黑，剑眉星目，很正统的飒爽相貌。
至于靠窗那位……
斜前方偷看的小女孩扭头，拉住妈妈的衣袖：“那是公主。”她确信。
雪乐，人如其名。
皮肤似雪，眉眼带乐。
天生微笑唇，双目含情娇嗔，因男儿身倒不显得女气，自带一股风流。
雪乐长相随他母亲。
据姐姐渡雨说，雪乐出生那天，正巧是大雪时节，等雪下到最密、几乎瞧不见妇幼保健院中庭，雪乐母亲说完儿子的名字便咽了气。
那晚渡雨没了继母，雪乐没了妈。
“包里有话梅糖。”
上车开始，程栋的手就没停过，他掏掏兜，先是塞给雪乐几颗奶糖，又从纸巾下摸出黄带青梅糖放在雪乐另外一只手心，把水倒在杯盖里冷，方便喝。
“难受的时候吃几颗，要不要先睡会儿？火车也有盒饭，中午会有乘务员推小车过来卖饭，你看看想吃哪个。”
因为这是恋人第一次坐火车，他晕车严重，再加回南方的路途不算近。
火车才刚启动，程栋就开始紧张。
雪乐没搭理。
他正专心凝视窗外，看飞速后退的车站，灯火通明的站台连绵数百米，最后一点点低伏，与地面相交成三角形。
见他在发呆，程栋没再出声，视线倒从未人侧脸移开。
相较其他出行方式，坐火车并不无聊，车厢就没安静过。雪乐最开始也会好奇乱看，当他研究完周围，扭头问程栋要坐多久才能到他家里。
“晚上七点靠站。”程栋急急补充，紧跟着句：“等会儿我带你去餐车。”
雪乐看向堵得仅容纳一人侧身而过的通道，停顿半晌摇头，刚想解开的围巾也放下，秀挺鼻尖连同下巴埋入。
因为赶得是早班车，雪乐五点多睁眼，到车站也不过六点出头，可要从早七坐到晚七，他心里就算不耐烦，毕竟是自己选择的方式，雪乐暗自忍耐。
但这列车的速度着实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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