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时的京城居然下了一场暴雨。
雷声轰鸣，雨落花零，折腾了几日，各处人家都显得十分狼狈，但于村郊的穷舍百姓来说，却是一件顶好的事情。
因得雨水颇大，这京中富贵人家的围墙外难免会风吹雨携的流出一些宝贝来。
京外的黄阿四，正是碰了一日微雨蒙蒙的寅初之时，带着儿子到山根富家的墙外寻宝。
因着时辰有些煞气，黄阿四的儿子一路捧着一柳桃枝，紧紧贴着自己的父亲。
“爹，阿娘不让我们现在出来，你怎么不听呀。”
孩子的牙慌的打颤，每说一个字都要东张西望一番，但黄阿四却一身虎胆。
“你个臭小子怕什么，昨夜暴雨初停，各处贵人家的下人还来不及收整外院，我们不趁着现在去掏些宝贝，等着天亮了，恐怕连个土星子都摸不着了。”
这也是外郊百姓苦出来的本事。
煞辰不怕，只怕穷。
小黄抽了抽流到唇边的鼻涕，晃了晃手中的桃枝，提着胆子跟着父亲脚步继续向前走。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伴着低落的星光寻到了一处山脚下，而远远飘白的帐帘被墙内的灯笼映出了一个大大的贺字。
黄阿四大喜，这是让他们碰到了京城富商贺老爷家的外墙了。
他呵呵的搂了搂口袋，带着儿子向墙边的木林走去。
多年积存的树叶未腐，此时又被暴雨泡发，一脚踩下滋滋冒着水油泥烂的声音，微雨在这木林中更是积起了浓浓的雾气，月照稀疏，到了林子里的时候眼前的模糊越来越严重了。
小黄死死扯着父亲的衣摆，但脚底坑洼，耳边风声又大，眼前又看不清。
刚踉跄的行了几步，竟扑通一声摔倒在地，而这林子又偏生斜角，倒地的小黄滚了两下，就看不见父亲的身影了。
他摸了摸脸上的湿土，正要叫喊时，却被眼前的场景掀翻了天灵盖。
身前高耸的树枝上，竟然出现了一张煞白无眼的脸，他的双手瞬间惊的怪异弯曲起来，瞳孔也逐渐放大。
可在他鬼使神差的挪了挪眼神时，又一张同样鬼面蹊跷的脸出现在另一个树枝上。
月光照的不是巧时，小黄的眼前出现亮光后，那周围更是多了十多张血肉模糊，无眼无嘴的白脸。
这一张张脸蛋仿佛在小黄的眼前逐渐放大，淋淋鲜血也似乎滴到了他的脸上。
“啊！”
月夜的林中发出了一声惨叫。
黄阿四的喊声已经接近，而小黄张大了嘴巴和眼睛，扭曲着四肢已经晕死过去，月色再次被阴云遮住，林中陷入漆暗当中。
“儿啊？儿！”
刚刚那一声惊的黄阿四连忙转身，看到儿子没有跟上的他顿时慌张起来，这叫声更是扯着他的心揪到了一团。
直到看到小黄弯曲的身影他整个人都懵了。
儿子脸上的表情尚是惊恐，而风声一搅，黄阿四的身子顿时颤栗了起来。
他恐慌又不敢抬头，摇着儿子的身子，却毫无反应。
原本虎胆的他裤脚已经湿了一片。
林中树摇的声音越来越响，黄阿四眼中只有儿子土灰的脸色和惊恐的双眼。
暴雨过后的风吹的肆意妄为，撕扯着行过的所有物件，落叶，花棠，树枝，石子。
呼啸的声音如鬼迷的婴泣，搅得夜空乌烟瘴气，一片混乱。
索性暴雨后的阳光急着出来，一夜过后，京城终于恢复平静祥和的气息，暖阳照下，各户富贵人家的下人抻着腰身纷纷出府忙碌，仿佛那雨过便真是天晴了。
……
晴日的京城倒是月照如明。
踏寻京外官道的一处林荫路旁，一辆单驹木梁的马车陷入坑泥的拐角路边。
两个褂白骨削的男子正望着倾倒的车辆皱眉不展。
“萧公子，你不是擅长挖地掘坟吗？这拉个马车还不简单？”月下更为清瘦的男子指着眼前座驾十分不能理解。
而被称萧公子的男人，一脸委屈。
“谷渺淼，你天生没有良心的吗？我为了陪你赶路，三天三夜未眠未休，此时饿的比你个快死的人还要虚弱，你怎么好意思让我去拉马车的！？”
二人相望，谁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可偏巧此时旁边树丛内传来嘿嘿的笑声。
谷渺淼听力极差，也只有萧容敏锐的听到了声音。
“谁在那边？”
见萧容神色紧张，谷渺淼才转过身，不过他眼神也差了很多，一眼望去亦是无果。
“萧公子，你这一惊一乍的是为何？”
看他如傻子般询问自己，萧容无奈摇头，这趟京城还不如他自己来呢。
“嘿嘿。”草丛中的声音细细碎碎，伴着月色，这笑声竟多了一丝恐怖之意，萧容深吸一口气，扯起衣摆小心走了过去。
“嘿嘿，嘿嘿。”越到近处，这笑声越清晰，萧容只能大声叫喊。
“少在那装神弄鬼，我已经看到你了，出来！”
纵然他高声呵斥，但树丛中的声音依旧是断断续续的阴笑。
这一次，萧容也不敢靠前了，只能全神贯注的盯着声音的来处，判断这笑声是何意。
“嘿嘿，嘿嘿，白，血，白白，血，嘿嘿。”
不清的言语根本断不出是人还是鬼，但这午夜朦胧的环境下，萧容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的脚步稍稍退后，可专注下，身后却传来拖沓的声音。
“踏，踏，踏，踏。”
萧容动了动耳朵，双手紧握。
“谷渺淼，你在吗？”
一声询问，无人应答。
这下他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了。
“喂，淼渺呀，你哪去了？”
又是一声小心的询问，还是无人应答。
萧容的头顶已经冒出细密的汗渍了，双手慢慢抬起合十，不敢回头的他只能仰天求苦。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老天爷呀，我萧容虽然探墓，但谨遵规法，阴穴不明之墓可从来没有碰过，近年来虽然挖了几处墓穴，但都是为谷渺淼那个快死的病鬼准备的，若是不小心触碰了何处阴灵，老天爷你可要指明出处呀，要找就找谷渺淼。”
他这一声声的求救总算得来了回应。
身后气息靠近，谷渺淼一脸阴沉。
“你我相识十数年，竟不知荒野困顿之处，你求神也要把我卖出去。”
听到声音萧容身形稍稍一震，待听明是何人时才一脸苦相的转过头。
此时的谷渺淼已经来到他的身前。
萧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泪流满面。
“你个死鬼，刚刚喊你怎么不说话，倒是只会吓唬我！”若不是草丛内闹出那些声音，萧容的胆子还是蛮大的。
谷渺淼一脸黑线。
“你说话如蚊蝇一般，我哪里听得到。”
这解释通了，萧容低头看了一眼他的脚下，这人病弱身躯，前行时脚不离地，自然要拖沓一些了。
弄清楚了是虚惊一场，萧容抚了抚自己胸口，又拍了拍谷渺淼肩膀。
“没事啊，没事，都是误会。”
他是避重就轻的解释完了，正准备拉着谷渺淼一起去观望草丛呢，一个黑影忽然窜了出来，紧接着一张血白掺杂的面皮直接扔到了萧容的身上。
忽然靠近的什物吓的他大跳起来。
“哎呀妈呀，什么玩意儿。”
这下好了，他惊吓不要紧，连带着谷渺淼一同摔到了地上，二人扑上前去，睁开眼，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萧容双腿一蹬，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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