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朝歌巨变，殷商太子殷郊被斩首，姬发叛出朝歌；
太子殷郊受助于昆仑山，被植入了上古妖核续命，复活后前往朝歌，向父复仇失败被俘，狐妖篡改其记忆，商王命其出征西岐；
殷郊与姬发于边境几经纠缠，终恢复记忆，携重伤的姬发出逃，消失于一处悬崖；
太师闻仲征伐西岐，已克西岐城，欲捉拿姬氏父子，危机时刻殷郊现出法相救下姬发；
西岐惨胜，姬昌离世，姬发在姜子牙的恳请下，愿为天下人伐纣，殷郊重返昆仑欲修行仙术助力姬发；
西岐军大破十绝阵，武王姬发身陷红砂阵九死一生；
通天教主摆下诛仙阵，夺榜失败后恼羞成怒，催动邪阵欲吞噬天地，危急关头殷郊用上古妖核炸毁诛仙阵，灵魂同妖核一起灰飞烟灭；
商王殷寿身死，武王姬发破朝歌城，伐纣克商，开榜封神——
……
【1】
阳光暖暖的天上洒下来，像一双温柔的手抚摸在脊背上。
今年是难得的暖秋。
姬发把手里割的麦子放到了身边的田埂上堆起来，农田肥沃，麦子的收成也不错，看着讨喜。
但他觉得有些累，便捶了捶腰，将脱下的外袍披回身上，打算先到田梗上休息一会。
“姬发！”
有声音从远处传来，姬发抬头看去——殷郊正带着家里养的那只大黄狗，飞快的朝着他的方向跑来。
“你慢点跑！”姬发看他跑得外袍都被风吹得鼓了起来，有点担心他摔了，“注意脚下！”
这回是大黄发出了一连串愉快的汪汪声回答着姬发。
它很喜欢在阳光下四处蹿着玩，精力特别足，几乎每天都要撒丫子跑遍城内的每一个角落，大概现在正好是他的“巡察”时间，在路上碰到了殷郊，他们就一起过来了。
姬发蹲下身来张开手，把飞扑而来的大黄狗接住了。
“来，先喝点水。”
殷郊紧随其后跑到姬发面前，一把把大黄狗扒拉下来，凑姬发面前，将手里一直握着的水壶递了过去，“我刚把闪电和雪龙驹都带山坡上溜完了，饭也蒸上了，你先歇会儿，等我割完这一片，咱们回去吃午饭！”
雪龙驹和闪电学坏了，姬发头疼得很，它现在也是非青草不吃，不忙的时候就是他和殷郊一起，带着马和狗去溜达，现在忙起来了只能一人顾一头，约定好先干完活的人回去做饭。
但其实大部分都是殷郊做的，殷郊说自己单独待西岐那段时间，得了厨娘真传，很少让姬发下厨。
“好，咱们中午吃什么菜？”
姬发接过水壶喝了一口，伸手摸了摸大黄的狗头，大黄狗特别灵性的蹭着他的手掌心，柔柔软软的毛在手中被揉开又揉散，姬发摸着舒适，又帮大黄挠起下巴来。
大黄享受的仰着头，嘴里发出一阵咕噜噜的声音，一双大大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眼看着又要往姬发身上贴去。
“都做的你爱吃的，有冻笋，有豆腐，还有焖排骨……我还去摘了刺梅。”殷郊又伸手扒拉了大黄一把，“这秋天不降温，还有些暑热，可以吃点消消暑。”
“医官昨天才让我少吃这些东西，你就给我摘，不怕他找你麻烦啊？”姬发看着殷郊一人一狗在面前拱来拱去的抢地方，被逗笑了，眼睛弯弯的，“刺梅红不红，好不好吃？好吃我就偷偷吃两口。”
“又红又好吃——我把不好吃的都吃了。”殷郊回忆起医官支支吾吾看着他俩，又想拦着又拦不住然后很着急的说一大堆道理的脸，觉得也有点为难人家，“他都快把我耳朵唠叨出茧了，所以我只留了一点点，给你解个馋。”
殷郊不说还好，他一提起，姬发就觉得是有点馋了，那个东西酸甜可口，在这种暑气未退的季节，用来贪凉再合适不过了。
但前两年因身体上的伤未完全恢复，还时不时会旧伤复发，医官管着不让，愣是一颗都没让他吃。
“麦子我已经割了一半儿了……你慢慢弄剩下的，我到那边儿去等你。”姬发站起身来，指了指不远处的草垛，新铺上的麦梗还未被雨淋过，被阳光烘得暖洋洋的，“等会儿一起回去。”
殷郊应了一声，帮姬发拉着袖子穿好外袍，再抽出腰带把衣服系好——姬发胸腹处有旧伤，一直恢复得不太好，不能受风吹，所以殷郊非常注意，随时会帮姬发收腰带。
大黄见两个主人一个拿着镰刀去了田地中，另一个到树下的草垛边坐下歇息，都没再分出精力来逗他，便很识趣的竖起尾巴，溜达去寻找它需要“巡视”的地方。
姬发顺着田梗往远处看去。
今年的收成很好，比以往的每一年都要好。
金黄色的麦子连成一片，麦穗颗粒饱满，在风的吹拂中，发出一阵沙沙的声响，若是仔细闻，还能闻到一股独特的麦香。
殷郊穿着白色的背心，裤脚也高高的挽了起来，他现在已经能特别熟练的割麦子了，没一会儿就割了一大片，全部被他整整齐齐的堆在田埂上，方便等会儿可以边走边把它们收进背篼里。
他时不时的会抬起头来，看向姬发的方向，对着草垛边靠着的姬发挥手，像邀功一般的让姬发看他割下来堆得整整齐齐的麦子。
那带着想要夸奖的笑容，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的吸引目光。
姬发也笑了。
他看着殷郊那纯善且没有任何负担的笑容心想，殷郊能这么快乐的活在他身边，真的太好了。
【2】
天地一片寂静，只余下姬发的悲鸣。
姜子牙在姬发身后站了一会儿，直到姬发再哭不出声音，只能颓然的趴在地上。
“对不起。”他想安慰姬发，却无话可说，“我也没有料到会这样。”
听到姜子牙的声音，几乎是哭到脱力的姬发才缓缓的支撑起了身体来。姜子牙本以为会在姬发眼中看到埋怨，斥责甚至是痛恨，可那双眼睛十分平静的，像是一坛砸不出波纹的死水。
“给我吧。”姬发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开榜封神，消除天谴——”
开榜封神，消除天谴。
这八个字像是诅咒，将姬发锁在原地，绞紧，钉死。
这本该是最荣耀的时刻，可姜子牙却突然觉得姬发很可怜。
他跪拜在地，双手托起封神榜，稳稳的递到姬发面前。
封神榜通体流着银白色的光芒，刺痛了他们两个人的眼睛。
这便是殷郊埋骨此处，无数人前仆后继，用血和泪换来的，那拯救世间的封神榜。
姬发此时突然回忆起，之前姜子牙有问过他，开榜之人不得入封神榜，可还愿意成为天下共主。
他那时有过犹豫，但不是因为不得入封神榜。
他从未想过要做天下共主，曾经是，现在亦是，他想要的一直是亲人在侧，爱人相守，友人安好。
如果成为天下共主，能护住这一切，那再苦再难，他都会去做。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天下共主，还被困在原地。
已经无法再去询问意义。
姬发伸出手，直接触碰到封神榜，一阵白光闪过，封神榜如一幅画般张开，姬发下意识的用手挡在眼前，等他感觉到白光过去，逐渐睁开眼时，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入目是白玉堆砌的阶梯，盘旋着向上升，阶梯间白雾缭绕，看不清究竟通向何方。
身边的人也都不见了。
姬发定了定心神，才终于顺着阶梯往上走，阶梯一层连着一层，不知走了多久，才终于步入了一个开阔的地方——是一处空旷的宫殿，四周立柱盘绕，柱上雕砌着精致的祥云，有鸟雀在之间飞着，发出阵阵清脆的叫声。
宫殿深处，隐隐传来了歌声。
“一天瑞彩紫霞浮，香霭氤氲拥凤軥。
展翅鸾凰绵雅驯，飘飖童女自优游。
幡幢缭绕迎华盖，璎珞飞扬罩冕旒。
止为昌期逢泰运，故教仙圣至中州。”
姬发看向歌声的方向。
异香扑鼻，一容貌昳丽的女子缓缓从一片氤氲中出现，她周身萦绕着袅袅雾气，脚下升起云烟，浮动在空中，似乎不是实体。
如此气质，世间绝无二人。
“拜见女娲娘娘。”姬发叩首跪拜，向着来人行了大礼，“天谴将至，姬发受天下人所托，前来开榜封神。”
“不必多礼。”
女娲微微笑了。
她朝着姬发轻轻抬手，姬发立刻便感觉有一股风伏在他身体周边，将他从地上扶起，可抬头一看，发现女娲依然在前方站立，并未触碰到他的身体。
“我留下这封神榜，便是为了有一日天谴来时，天下共主开榜封神，化解世间劫难。”女娲翻转手心，有光芒自她手心而出，化作一块张开的卷轴移动到姬发面前，“封神榜中的魂灵皆在此，天下共主，你可开始封神了。”
姬发看向眼前的卷轴，卷轴上密密麻麻的写着每一个被吸入封神榜中魂灵的名字，有莹莹白气萦绕在这些名字后面——原来这便是魂魄的元气。
而他可以随意支配这些元气——怎么分，分给谁，皆由开榜者一人决定。
“封神榜可以是一件救世的利器，也可以是一件灭世的武器。”女娲绕着姬发缓缓踱步，眼神若有似无的注视着姬发的脸，衣袂在雾气中若隐若现，“若这些元气归于一人，这人便再无人能够匹敌。”
原来如此。
死者越多，封神榜越强。这便是殷寿和通天教主想要的，支配封神榜中所有的魂魄的元气，却不是为了将元气分封众生去消除天谴，而为了自己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去掌控世间。
所以女娲才会将封神榜交于昆仑仙人守护，要求他们寻找“真正的”天下共主来开榜，无关情感，无关私欲。
所以最后，姜子牙放弃了殷郊，选择了他。
因为殷郊的私心人尽皆知。
“开榜之人，须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毫无私心。”女娲终于停下脚步，蹁跹而至，站在了姬发面前，“我乃是女娲留下的一缕神魂，藏在封神榜中，仅为开榜人做指引，无法左右任何事物，封神榜究竟成为何物，皆在你一念之间。”
“可我并非真的毫无私心。”姬发突然自嘲的笑了一声，“只是我的私心，已不在了。”
姬发说完伸手便接住了那张张开的卷轴没有再看向女娲，他看着上面的名字，开始一个一个的念了起来：
封——闻仲为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
封——黄飞虎为东岳泰山天齐仁圣大帝
封……
姬发顿了一下，随即继续念了下去——
姬伯邑考为中天北极紫微大帝
封——周纪、胡雷、高贵、余成、孙宝、雷昆鸟为南斗星官
封——比干为文曲星官、窦荣为武曲星官、苏全忠为破军星官、鄂顺为贪狼星官
封——雷部二十四位催云助雨护法天君
……
他看着卷轴上的名字，想着人间需要消除的灾难，依次安排着神职。卷轴随着他的声音，每念完一个名字便会消散一行，直到最后彻底化作尘埃。
“殷郊呢？”
姬发站在卷轴粉碎的烟尘中，再次看向了女娲，他的眼尾有些红，眼神中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浓烈的希冀。
“殷郊碎裂妖核与诛仙阵同归于尽，魂飞魄散，即是是元始天尊，也无法重聚融入天地万物的魂魄——他不得入封神榜。”女娲凝视着姬发的眼睛，似是不忍将这希冀捏碎，但最终只能轻柔地摇了摇头，“他的神魂已重回天地之间，化作清风、尘土伴你左右……”
她说话时带起了一阵清风，随即姬发便感觉到，似乎有一只手在轻轻的触碰他的头顶，像是安慰。
“您可有办法？”姬发却不肯收下这个安慰，他的视线追逐着女娲的眼睛，不肯放过那双悲悯世人的双眼中，任何一点情绪的变化，“诸位仙尊没有办法，可您是万物之主，女娲娘娘，”他的声音恳切，“您或许有，对吗？”
他要救殷郊。
殷寿容不下殷郊，视他为要夺走自己王位的逆子。
姜子牙不再帮护殷郊，他是被放弃的天下共主人选，没有苍生重要。
众神仙不在乎殷郊的死活，在他们眼里，殷郊为了天下而死，是死得其所。
但姬发明白，殷郊带着对他的爱意，为了他而义无反顾。
他绝不会弃殷郊于不顾。
“世间讲究以物换物，若想重聚灵魂，需要消耗巨大的能量，实属艰难。”
女娲看着姬发的眼睛，突然觉得那双眼中的希冀之火在吊着他的生机，好像这火苗被掐灭，他也会随之而去。
她不忍拒绝。
“你是天下共主，如今最大的气运者，若你以封神榜作媒，以自身气运交换，可以缝合这散落于天地间的魂魄，得以入榜封神，予他一场永生。”
姬发闻言，直直的跪拜下去，叩首，再行大礼。
“我只需三年时间平定天下基业，其余所有，皆可交换！”
殷郊曾经是姜王后的掌中珍宝，是王室中最耀眼的贵胄王子，亦是姬发无论如何都无法放下的人。
他想重聚殷郊的魂魄，让殷郊得入封神榜，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姬发，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女娲垂眸，有鎏光在眼中转动，似是悲悯，又似是不解。
随着她的声音，围绕在他周身的烟雾飞向姬发，缠绕在他周围，想要将他扶起。
可姬发倔强而坚持，跪伏在地上不肯动弹。
“气运，乃一个人存活于世的生机。一旦以气运作为交换，从今往后，生生世世都缺失，再无气运能推着你长久存活下去，不到而立之年便会夭折。”
女娲向前走了一步，亲自来到了姬发面前，蹲下身来以手相扶，她的手掌依然无法直接接触到姬发，但是姬发能感觉到那一股托力，和他虔诚的跪伏同样坚定。
“交换之后，你的每一世转世，只能活到你气运耗尽之时，在某一个时刻便会毫无征兆的突然离世——即便如此，你也愿意交换吗？”
姬发郑重地回答：“我换。”
他在那阵托力之中被扶着直起了身体，意外的发现，已至女娲身前。
视线平齐，女娲眼中尽是怅然。这个视线和最开始的淡然，怜悯，惊讶，都不一样，她理解了姬发所选，被他的坚持所打动。
“可是，你本应该守着这人间盛世，享受你作为天下共主，该享受的一切。”女娲最后又问了一次，“成为天下共主何其不易，你付出了那么多，这样做值得吗？”
值得。
姬发不需要思考就能说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们彼此从一开始，就是值得。
相缠以往，执念尤长。
“女娲娘娘，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天下共主要做的是引导众生，而非死守这一方天地。”
姬发嘴唇微抿，居然扯出了一丝释然的笑容，“与我三年，足以铸基业，谋盛世。我完成了成为大英雄的梦想，亦能换爱人长存于世，又有何遗憾呢？”
殷寿容不下殷郊，他要救！
姜子牙不护殷郊，他来护！
众神仙不在乎殷郊，他在乎！
“女娲娘娘，您知道吗？”
姬发眼中，隐隐有泪意涌上了眼眶，灼红了他的眼角，可依然无法模糊他能穿透一切那般坚定的眼神。
“我这一路走来，将我的所有都给了天下，如今一切尘埃落定，我只剩下了我自己，我想留给殷郊。”
神不渡你，我渡！
【3】
“姬发，看我！”
麦田里的殷郊已经快割完所有麦子了，正得意的挥着手，向姬发炫耀。
现在快到正午时分，阳光炽烈，他热得不行，连身上的背心都脱掉了，赤着膀子，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大汗淋漓的身躯油亮亮的。
也不知他炫耀的到底是堆在旁边的麦子，还是他犹如雕塑一般俊美的躯体。
“很不错。”
姬发对殷郊比了一个大拇指表示赞扬，然后小小的打了一个哈欠，他觉得有点儿困了。
这阵困意，跟当时他在床边守着殷郊醒来时一样。
那时，他守了殷郊三天三夜，片刻不敢移开眼睛，后来实在有些支撑不住，便趴在床角小憩了一会儿。
睡梦中，他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的在抚摸头顶，很温柔，很熟悉。
姬发拼尽全力睁开眼睛，将自己从睡梦中唤醒，待视线渐渐清晰，殷郊的脸跃入眼中，他脖颈上带着一条深褐色的伤疤，看着恢复如常的躯体，正惊讶又喜悦的注视着自己。
他们没有说话，用拥抱诉说思念。
姬发清晰的记得，殷郊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的说，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姬发回吻他，嘴唇滑过他的眼睫、唇峰。眼泪纠缠着，铺满了两人的面孔。
那时姬发不敢回答，因为他以气运交换，只有三年可活，他不想殷郊知道。
“姬发，你再等我一会儿！”殷郊的声音再次从麦田里传来，扯动了姬发昏昏欲睡的神经，他一个激灵，重新睁开眼，看到麦田中殷郊正在在拔麦梗，“我把麦梗也收拾一下。等会儿一起拿到谷场上去晒，还能多做两个麦子枕头，咱们换新的。”
收拾田里的麦梗需要花更大的力气，得将麦子一整个都拔出来，殷郊觉得鞋子穿着不方便，便把鞋子也脱了，裤子挽到了大腿上，露出肌肉紧实的，有浅浅伤疤的小腿。
“好！”
姬发又大声地应了他一声，但还是觉得困意上涌——他想睡一觉。
恍惚间，他好像又看到了三年前，他定都西岐城，重建战后的朝歌，分封天下土地，一切欣欣向荣，百废待兴。
他设立新的制度，安定诸侯，未到三年便已完成了他对女娲的承诺。
之后呢？
他和殷郊一起去了很多地方，看遍山川河流、峡谷平原。
又做了很多之前没有做过的事情。
比如他们畅快的在蓝天之下拥吻，在河流之中追逐，夜里放肆贴近彼此，感受皮肤的温度，再度相拥而眠。
“姬发……”
麦田里的殷郊似乎又在叫他的名字。
他撑着困顿，微微扬了扬眼皮看了过去，眼神温柔而缱绻。
视线有些模糊，他看不太真切了。
有点累了。
在睡过去的前一刻，姬发突然想起。
今 天好像是这三年的最后一天。
【4】
殷郊每一天都过得很开心。
死而复生是他不敢想象的事情，在决定以碎裂上古妖核，发挥它全部威能的方法破坏威诛仙阵时，他就没想过还能再见到姬发。
所以在他醒过来时，看到姬发趴在他身边入睡，他简直不敢相信。
他不可置信的掐自己大腿，发现真的疼，才确认这不是梦境，而是姬发真的睡颜恬静的在他身边，只不过眼底有乌黑，看上去熬了很久才睡着。
“姬发……？”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一点一点的碰到姬发的头顶，摸了摸他的头发，确认姬发的真实。
随后姬发醒了，两人在万籁俱寂之中对视，而后紧紧的拥抱在了一起。
殷郊从未如此的激动和幸福过。
曾经的伤痛被封入尘埃，过去的隔阂消散，只剩爱意弥漫，他们终于回到了最想要的曾经。
如今在他们之间，不再有任何的阻碍，只剩下了纯粹的，相爱着的彼此。
但殷郊发现，姬发好像格外的爱看他。
有时候是在并肩行走时偷偷的瞄他一眼，然后又不经意的移开；有时候是在烛火下静静地盯他一会儿，然后同他说会儿话；有时候又是在他忙碌的时候，视线紧紧的追随，若被他发现了也不会移开眼睛。
渐渐的，他发现姬发看他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也越来越久，殷郊有问过姬发原因。
姬发总在被抓住的时候逗他说，“你若是不喜欢，我就不看了。”或者笑着说，“你甚合我意，多看两眼怎么了？”
殷郊总被他撩到，然后活儿也干不下去了。
比如说今 天也是这样。
殷郊确实是刻意的脱了外袍就穿着背心干活，也确实是故意挽上了裤腿，想要在姬发面前展示一下矫健的身姿。
姬发现在肯定在看他。
从前，若他抓住姬发偷看他，都会伸着脸到姬发旁边索吻，姬发从没有拒绝过。
这样想着，殷郊时不时抬头叫一声姬发，非要确认和他视线相接，才高高兴兴的继续干活，心里想着这抓了那么多次，等会儿干完活，总能亲一次吧。
可是这一次他再叫时，发现姬发靠着草垛睡着了。
“姬发，醒醒！别在这儿睡呀，下午太阳大，你睡在这儿会晒得受不了的。”殷郊抬头看了一眼天上黄澄澄的太阳。丢下手里的镰刀就往姬发那边跑去，“我不弄了，我们先回去吃饭吧，等会儿午睡，我再出来就好了！”
姬发没醒。
“姬发？”
殷郊走到了姬发旁边儿，又叫了一声，可姬发还是紧闭着双眼，恬静的睡着。
殷郊心里突然抖了一下。
他很久不曾这样看到过睡梦中的姬发了，因为姬发总是会比他晚一点睡。无论他们之前做了什么，姬发都会坚持醒着，等他睡了才睡。
他曾经问过姬发原因。
烛火明明灭灭，姬发看向他的眼神清亮依旧，温柔暖意透过燃烧烛芯的火光洒来，带着一些他无法形容的缱绻。
姬发说，想多看会儿他的样子。
太阳让周围的温度渐渐升高，暖得不像是初秋，殷郊却觉得周围涌起一股彻骨的寒意。
阳光没能让睡梦中的姬发多一点儿血色，反而照得他的皮肤透出一股几乎透明的苍白。
殷郊伸出手去，轻轻的捧住姬发的脸颊，和他鼻尖相抵，嘴唇相触。
可他感受不到姬发的呼吸。
——
姬发死了。
【尾声】
千年后。
“在这儿，殷郊！”
殷郊撑着伞，刚踏过街口，便听见有人在街的那头叫他，他抬头看去，有一个穿着针织衫的青年站在马路边的咖啡馆前，冲他挥着手。
殷郊也挥手应答，然后指了指红绿灯，表示他得等变绿灯了才能过去。
“叮咚——”
他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拿出来一看，是青年给他发了消息，问他想吃什么，可以先点。
殷郊略加思索，回了一个就吃马卡龙吧。
随后又加了一句：外面雪大，你进去等我。
青年回了他一个好，随后就听话的转身进入了咖啡店。殷郊看到青年选的靠窗的位置，依然能够隔着马路看见他，只不过咖啡店开了暖气，内外温差大，玻璃有水雾蒙着，看不太真切。
这是今年的初雪。
气温降的厉害，殷郊穿着大衣也也能感觉到阵阵钻入衣中的寒冷，他打着一柄黑色的伞，伞上堆积了一些雪花。
有的雪花在伞上渐渐融化，变成水滴，顺着伞架滴下来。
殷郊对甜食倒没什么特殊的爱好，但是青年爱吃马卡龙，经常吃完了自己的一份还意犹未尽，所以殷郊就多点一份，如果青年吃完还想吃，就能吃他的。
等了一分多钟，红灯变绿了，所有的车流都停在了斑马线外，殷郊随著人群往前，朝着咖啡厅走去。
隔着玻璃，青年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热气熏得他脸微红，让鼻梁上那颗小痣更明显，他笑得眼睛弯弯，一如曾经。
殷郊找了姬发数千年。
每一世，每一次，殷郊都会找到身体里住着姬发灵魂的人，守着他从小儿垂髫，再到而立之年。
他一次次陪着姬发长大，又一次次看着他在眼前逝去，每一世姬发离开前都会用同样温柔缱绻的眼神注视着他，那已经成为刻在他灵魂上的记号。
永生永世的相守是偷来的光阴，一次次的经历失去是对他盗窃的惩罚。
“滴滴——”
尖锐的喇叭声响起，绿灯结束，殷郊终于走到了咖啡店门前。
他伸手推开玻璃门，一阵风铃声响起，青年站起身来迎接他。
殷郊走过去，将青年拥入怀中，感受着青年的发梢挠在他的耳边，怀中是无数次的失而复得的，属于姬发的温度。
我会一直找到你。殷郊想，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全文完—
完结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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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完结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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