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窒息的前一刻,殷郊松开了手,姬发终于吸到了一口新鲜空气,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腰都咳得拱了起来。
殷郊等他咳了一阵,还未完全缓过来时就提着他的胳臂,把他拉了起来。
姬发只觉得殷郊拖拽他的手劲之重,尖锐的疼痛蔓延上来,像要把他骨头捏碎了似的。他被迫踉踉跄跄的跟上殷郊的步伐,以减轻手臂上的受力。
不知是不是殷郊在身边的缘故,脖子上限制他活动范围的符咒居然没有生效,任由他被拽出了这方地下温泉。
行进途中穿过了院子,姬发才发现这确实当得上一句‘精美的诸侯修养之地’,整个温泉上的房屋修铸造得相当奢华。
边境久旱,天空中没有云,这里的空气中却没有太多的闷热,大概是因为这个院子有地下泉水和成片的树林拥簇有关。
院墙由樟木雕刻而成,院内种着很多除了树木外的绿植,有一些姬发甚至叫不出名字,而在他门脚底下的土地,也种着成片的草坪。
水分充盈让这草坪长势极佳,姬发赤足落在上面,能踩到草下有点尖锐的草梗,扎的他脚心有些疼和痒。
而与这一切格格不入的是,院子的正中央摆放着一个笼子——整个院子都由木材搭建,这笼子却是实打实的铁笼,他们从旁边路过时,甚至能感觉到从笼子上传来了一股生铁的凉意。
姬发有些疑惑这个笼子的用途。
若说是装关押囚犯或者奴隶的笼子,它太小了,最多能装一个成年人,对奴隶主来说不划算,可若说是关押犬的笼子,它又大了一些……笼子处理的比较干净,像是用于关押体型更大的玩宠,类似狐狸、豹子或者鹿的。
城中百姓吃不上饭,旱灾来了喝不上干净的水源,可殷商的诸侯贵族却在这里修着温泉享乐,还在院中关野兽做赏玩……姬发心中生出一些怒意。
“进去!”
殷郊在走动的过程中一直没说话,只是步伐很快凸显出他的愤怒,他走到门口一脚踢开门,几乎是把姬发拧着丢了进去。姬发的手臂都已经被他抓得麻木,这一下放开血液回流,知觉重新被唤醒,一抽一抽的疼。
他一抬手,将姬发丢在了房间中央的床上。屋内的装潢和屋外一致,皆由樟木制成,但比院内精致百倍,尤其是这大床,不仅雕刻了精细的花纹,还上过松油。
姬发摔上去的时候半个身体撞到了床柱上,被凹凸不平的花纹擦伤了关节处的皮肤,刺痛让他抽了一口气。
这一个扑倒下去,将后脊背完全暴露出来的姿势让姬发觉得不舒服,他咬牙忍着疼痛,想要翻过身来,却刚一动作就感觉到一股重量压到了他身上——殷郊以比他宽一圈的身躯做枷锁,将他桎梏住了,让他的奋力挣扎显得有些徒劳。
殷郊居高临下的看着姬发。
姬发被这短短几天的刑罚折磨瘦了,原本脸上微微带着的一点的弧度消失,英气中带着俊秀的轮廓更加明显,突出了面部线条的男性硬朗感。殷郊注视了姬发一阵,低头把脸埋进了他的颈窝里,放肆而贪婪的呼吸着他身上,独属于麦田的阳光香气。
姬发双腿向后踹了一下想把他踢开,但是发力的位置不好,他只踹了一脚就被殷郊徒手捏住了脚踝,再次被制住。
殷郊贴向他的耳朵,语气间蕴含的尽是危险:“我突然想起来了,你跟那个道士说,你要拖住我是吗?”
姬发的挣扎突然停下,身体僵直着顿在了殷郊怀中——
是的,他要拖住殷郊,因为他拜托杨戬去救自己西岐的弟兄了,如果此时殷郊丢下他返回地牢,杨戬虽然能全身而退,但是西岐的弟兄一定有人走不了。
“是。”他听见了自己含着苦涩的声音,“你别走。”
耳边,殷郊发出了一声带着怒意的嗤笑。
而后视线中铺满了殷郊垂下的黑色长发……床顶的棉纱帐不知何时散落而下,将他们笼罩在其中,影影绰绰,再看不真切。
殷郊因为怒意而癫狂,搅乱了姬发的一切。
都是乱的。
……
不知过去了多久,殷郊又毫无征兆的发难,突然拉扯起姬发的手臂,把他拖拽到门口。
这里的门维持着他刚刚踢开的原状,外面闷热间有些风透了进来,此刻天空中居然是乌云密布,轰隆隆的雷声阵阵,久旱不下雨的西岐边境,居然似要降下甘霖。
姬发吃痛,饱受折磨的双腿脱力,无助的跪倒,被拖在地上,身体全靠殷郊提拉的力气,才勉强挂在他手臂上,不至于整个人都倒下去。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尽最后的力气,手指蜷了蜷着拉住殷郊的袖子,指甲扣在殷郊手臂上,指尖用力到发白。
他依然不肯让殷郊离开这里。
殷郊感受到了手臂上的摩擦,他低头看过去——这个视角上可以清晰的看到,姬发整个人鼻尖和唇角都是红的,身上遮盖住没被晒过的皮肤更是白中透红。绷带已经全数崩开,有的深一些的伤口破裂流出鲜血,浅的脱掉了结痂,露出新长出的嫩肉来。
“你还能拿什么来拖住我?”殷郊明明是笑着的,可双眼却赤红,“姬发,你可真在乎他们。”
姬发沉默不语,手未松开半分力气。
殷郊看着姬发的头顶和头发下露出的,苍白脆弱的后脖颈——这是一个完全向着他臣服的姿态,但他就是能透过这个躯壳,看见姬发昂着头看向他的灵魂。
姬发在求自己,但是为了别人。
这不是他想要的。
“我可以放他们走。”
殷郊堪称温柔的弯腰低头,亲吻了姬发的额头,随后突然发力,扯着手臂大力扬起,一下将手臂上苦苦支撑的人抛得摔倒在了面前的地上。
姬发摔疼了,发出了一声压抑后的惨叫,趴在地上半天未能爬起来。
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丁丁当当的铁链声——是殷郊在重新整理他脖子上的枷锁。
殷郊在枷锁前端断掉的铁链上接上了新的,增加出对四肢的束缚,虽然没有让姬发完全失去行动能力,但铁链间的距离有限,姬发的四肢无法舒展开来。
姬发弓着腰直不起身来,刚刚进来的时候,草皮就扎得脚底生疼,现在他整个人几乎都扑倒在草坪上,草根密密麻麻的刺在皮肤上感觉更加明显,针扎似的触觉让他难受得皱起了眉头。
“往前爬,爬到笼子里去。”
殷郊慢慢的跨了两步,走到他身后,抬手指着院子正中央——那个姬发看到时就觉得很奇怪的铁笼子。
姬发闻言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被带出温泉又经历了新的折磨,他的大脑已经混乱不堪,接收信息并不是很通畅,可是殷郊把最大的侮辱说的那么淡漠,一字一句的击溃了他脑中的混沌,居然让他痛恨自己能如此清醒。
“殷郊,你…你……”
在无数的侮辱折磨之中,姬发都不曾怨恨过殷郊,可就在这一刻,他实打实的从心中生出了一股愤懑。
他支撑着身体回头,哪怕脖子被枷锁限制,并不能完全的转过去,也依旧狠狠的转动眼珠,让视线对上殷郊的眼睛。
他的眼眶通红,咬牙切齿咬,太阳穴上青筋暴起,凶狠的像是一只倔强不服输的豹子。
“你也可以不爬。那我就走了,我抓到一个你的弟兄,就杀一个人。”
因为姬发的这个眼神,殷郊居然感到全身兴奋地发出一阵颤栗,姬发鲜少出现过如此的失态,他之前几乎从未见过,这又像是只属于他的——是他才让姬发露出了这样的眼神,哪怕是怨恨,也只是他的。
殷郊话音未落,天上居然毫无征兆的下起了雨,没有打雷,也没有闪电,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瞬间打湿了整个院子里的一切,滋养起地下的草坪,也将殷郊和姬发两个人淋得湿透了。
姬发在雨激起的水雾中弓着背,看不清他的表情,殷郊沉默地等了一会儿便转身向屋内走去,片刻后提着一把剑出来,他没有再和姬发说话,姬发也是扑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两人在僵持,看谁能坚持的更久。
可是姬发注定会输。所以当殷郊拖着剑经过姬发身旁时,姬发突然抬手拽住了他的脚腕,锁链叮当响,像是姬发灵魂的脆响。
“……我爬。”
姬发说这句话声音很低,在雨滴击打地面的噼里啪啦声中,几乎微不可闻,可是殷郊就是听清了,他停下脚步,盯着姬发,看着他从匍匐中慢慢支撑起身体。
这个铁链是特制的,本来原意是用来束缚,不让奴隶施展开身子,方便关起来。可是现在用在姬发身上,将他修长的四肢和脖子绑定,限制出一个不大的活动范围,刚刚好就是弯起手肘和膝盖,能够在地上爬行的姿势。
雨水打湿了姬发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他整个脸颊,一时间,院子中只剩下了锁链叮当碰撞,雨水击打地面的声音。
一步、两步、三步……
姬发不知道这一段路是怎么过来的,他匍匐在扎得他手掌和膝盖生疼的地面上爬行,顺着殷郊的愿,尽可能慢的爬进了笼子。
殷郊亦趋亦步的跟在他身边,站在他旁边的雨幕中,看着他弯曲的脊背。
姬发爬一步,他走一步,他自然知道姬发是在刻意放慢动作拖延时间,但也完全没有催促。
最后姬发终于爬进了笼子。
笼子的空间比较窄小,姬发勉强翻了一个身,跪坐在里面,伸手抓着笼子上的栅栏。
他垂着头,湿透了的长发此刻几乎挡住了他整张脸。
殷郊在笼子边蹲下,隔着铁栅栏看着里面的人——
姬发的身体被雨水冲刷干净,身上沾染的污秽和血迹全没了,伤口在雨水的冲刷下洗的泛白。而他的身躯在这场尊严的碾压之下,已经彻底的软了下去,和它的主人一样,颓丧而空洞。
殷郊突然觉得全身有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蔓延上了头顶。他没由来的觉得有些慌张,像一种做了疯狂的事情以后的后怕,几乎有些手足无措的伸手进笼子中,拨开姬发凌乱的头发,把他的脸抬起来。
姬发在哭。
明明雨水已经将他的身体彻底的打湿,根本分不清他脸上究竟是水痕还是泪痕,可是殷郊就是清楚的知道,姬发哭了。
那一刹那,殷郊感觉到心脏捏住,心痛从胸口炸开,让他心慌的无复已加,他几乎是踉跄狼狈的拽开了笼子,整个人扑进去,将跪坐在里面的姬发拦腰抱了出来。
而姬发任由他的动作,没有一点挣扎或者反抗,在被抱起来时头轻轻的歪向殷郊的肩膀,靠在那个熟悉又让他痛苦的温度上,陷入了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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