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锦陵城中乌云密布,眼看便要降雨了,城中百姓都打开门窗,想要迎接久违的一场大雨。
可等到了傍晚,这雨也没滴下来。
江荨也跟着发愁,推开门到屋外看,迎面撞到正要敲门的裴纾照。
江荨摸着额头,想骂他一句来着,就见那雨瞬间降下,不由地隔着人赞叹一声:“太好了!”
雨势渐大,风刮得呼呼响,长空破开一丝光亮。一声雷鸣,细长的电光劈了下来,正中了屋顶。
好在江荨站在屋外,没被那憨雷劈着,回首便见身后的屋子破了个大洞,房梁木头的焦味刺鼻又难闻。
她真身本来就不是那么一点,而是一棵参天大树,叫槲寄生树。现在保留下来的那一小颗独苗,实属不易。
要是说起来,她失去一整棵树的过程,是有些记不起了,当每每一想到自己曾经那么高大,现如今却浓缩成这样,她就想落泪。
所以树木容易遭雷劈,就算寄生在人的身上,那道雷也好像认准了她似的。
裴纾照也不由地愣了一下,然后拉过江荨询问她有没有事。
“区区一道雷,又没劈到我。无妨,也还能住吧。”她双手叉腰,踮着脚,往屋顶那块张望:“找个人过来修一修就好了。”
她说罢,心比天大的走进去,在凳子上坐下,用手掸开桌面的灰尘,又将地上的木头踢开。
擦擦壶口,打开盖子一看,立刻拎着壶起身。
裴纾照进去,将她手里的瓷壶夺走,放了回去,硬将人拉出来,边道:“都这样了,出来,太危险了,万一又塌个房梁下来,得砸死人。”
“哪有你说的危险,你听说过房梁砸死妖怪的吗。没有吧,没有就不要操心了。”江荨只觉得是他在大惊小怪。
说是迟,那是快。又是一道惊雷劈向了江荨所站之处。
她闪躲开,那电也擦过伤了脸颊,用大拇指划过,便看到指间沾染了血迹。
伤口血肉之间里隐隐有电光浮动。
“我带你去避避。”裴纾照拉着江荨,在下一道雷电劈下之际,跑进了他住的屋子里。
其实雷要劈她,跑哪都一样。人家是得道成仙遭劈几下,她是逢雷电季节,看上头雷的心情劈她。
一日不寄生成功,那股子妖气就掩盖不住,上天就想劈死她。
但裴纾照似乎远比她想象中的机智,见他将壁画摘下,扭动暗格,墙中一道门翻转过来。
里头是石头堆砌而成,像极了山洞。
没想到这里头还别有洞天。
“这里雷劈不到。”裴纾照将墙壁上的烛台点燃,“你暂时在这住吧。等雷停了,屋子修缮好了,你想回去,我也不拦着。”
这地方完全仿造的山洞内的大小,只是多了些家具,让人住的更舒服。
又听到一记雷声,江荨觉得脸颊那块还疼,坐下来用手摸了下,心中暗想:他在自己房中修了这么个密室,难道这些年一直在不断警醒自己,她这只妖有多么可怕?
那这个地方该不会也有什么诛杀妖魔的法阵吧?
“我就在房里,有什么需要的喊我,对外我会告诉他们你出去散心几日。”裴纾照还想说点什么,张嘴还是闭上了,走到暗门那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一眼。
他看了看这里头,东西看着不多,也不知道要不要再放点什么进来,又扫了一眼江荨的脸。
就一墙之隔,江荨睡个觉也不踏实,一直听到走来走去的脚步声,还有瓶瓶罐罐碰撞的声音,叫她刚有点睡意,又弄醒了。
几个人大晚上不睡,在房间里踱步的?这孩子怕不是惯性失眠?
被子往上一拉,盖住脸,那声音才渐渐模糊。
直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睁着大大的眼睛,将被子一掀,就那样躺在床榻上看着来人。
裴纾照也是一愣,“你还没睡?”
“我是想睡,你好歹动静小点。”江荨都睡得浑身软绵绵的,懒得动,只管躺在那。她刚还睁着的眼睛越缩越小。
然后险些又睡过去时,视线内出现了他沾了白色粉末的手指。
江荨:“这是什么?”
“治疗你脸的药。”裴纾照指尖轻柔地将药涂在她脸颊伤口处。
“会疼吗?”他问。
“我砍你的时候,你手心会疼吗?”
“不疼。”
“哦。那你皮挺厚实。”江荨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想着这小哑巴有点良心。
而且这药效还挺不错,不像寻常治伤的药。
“这药哪里寻来的?”
“我刚刚自己炼制的……”裴纾照怕她以为他在拿她练手,立刻道:“不是你以为的那样,不用担心。这个药我已经在别处试用过,是对人无害的。”
他这么说的时候,江荨还是嗅到了血腥味,即便已经淡了很多,很明显,血来自另外一个人的,不是她自己身上的。
他不说,她也就全当不知道此事。试药,是这样往他自己身上试?没有伤也要造出一点伤来试?
这孩子身上怎么还是一股子傻劲。
要是过去她觉得小哑巴多少有点忌惮她,但现在怎么看,越看越没看出半分怕。但说他有所成长,那傻得还是如出一辙。
江荨觉得这药以后还可以备着一些,“你怎么学的,有人曾教过你?”
“以前无聊时看书学会的。”
爱看书那也不傻啊。所以江荨没办法理解他现在的行为了,让她大胆猜测一下,他兴许喜欢她?
喜欢一只妖怪吗,笑掉大牙。
江荨不在的几天里,冬七都魂不守舍的,她总觉得主子去的那个地方不远。而且凭着她对主子的了解,吸血怪的事闹了这么久,她不可能突然消失,怎么着也得看上一眼才消失。
“祈风,你觉不觉得王爷最近好像都不太出门了?”冬七摸着下巴,疑惑地看着裴纾照的房间大门,“不但不出门,还总在屋子里待着。之前我都记得他每天早出晚归的,难道事情都忙完了?我还是越想越觉得哪不对。”
“你这么一说,爷确实许久没有喊我来跟他比试了。”祈风也学着冬七的样子,摸着下巴,一副高深莫测地望着同一方向:“确实太不寻常了。”
“而且他们吵架,王爷也一点都不紧张,只隔三差五问一声有没有回来,这样不咸不淡的。”冬七突然有了个大胆猜测,一跺脚道:“哎呀,你说他俩不会偷偷背着咱们和离了吧!”
祈风:“……”
他一脸无措,看着冬七干着急,也束手无策,只得走远点,将双手捂住耳朵。
-
眼看着屋子修缮得差不多了,江荨却不大愿意搬出密室了。这里什么都有,安逸着呢,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她愿意待在这里,反正就是觉得没由来的踏实。
有时候她还会走出密室,到裴纾照的房内走一走,运气好的时候呢,便看到他在睡觉,可以捏上一把脸,运气差的时候他不在,她就开始翻箱倒柜的找书,看看书上一旁密密麻麻写的小字。
此时她翻到一本图册,随意一翻就是一副飘着雪的山,一旁注明了寒山。又往后翻一页,记载了几种草药,但都是含有毒性的药。
都是裴纾照自己亲手记录的。
他记这些做什么?
“倒是画的挺不错。这山也没见过,这世间不可能有我没见过的山。”江荨将图册丢到一旁,又扒拉出几本书,随意翻了翻全丢了出去。
书恰好砸中了人。
裴纾照一手接住书,然后拐了个弯推门进来,“不用躲躲藏藏了。刚才祈风说冬七哭了,我已经告诉她,你回来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你这躲着,烦着你了?”江荨撇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可有听过?”
“我从未觉得你烦。”裴纾照当真是怕极了她误会,声音又弱了下来:“我只是怕你……觉得我烦。”
“我烦你?”
“嗯。”
“开玩笑,我烦你做什么。我只烦一件事……”
“什么事?你告诉我,我会想办法替你解决。”
江荨挥手让他后退,“没必要。”
她所烦心的事,不过就是寄生。如果有一天能够完完全全寄生成功,那该有多好。
她再也不想下雨天到处躲避雷劈,也不想随时担心自己重回真身里,然后过着一动不动的日子。
但她找不到法子破解这些,几百年来,只能一直担忧这些,有时候烦了,只会劝说自己兴许下一个一百年世界就不同了,下一个一百年她们槲寄生就不用再靠寄生生存了。
也许,下一个百年,她也能入轮回了。
百年期许哇。
江荨不由地叹气。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