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松那口气是对的!
林欣然缩在床底的身体彻底僵了,后背发冷。她的第六感从来没有这么准过。
变故来得突然,又不算完全突然。
再过两个多小时就是约定的交易时间。调查局的人在这种节点找过来,确实有点巧合了。
门砰的关上,搏斗声从玄关延伸到客厅,持续了两分钟不到,又归于平静。
她闻到了血腥味。
脚步声在客厅徘徊片刻,翻找着什么,随后朝卧室靠近。
一双带跟的迷彩胶鞋出现在视野里,一步一个血脚印,散落的血珠滴在鞋跟后。
是那个入侵者。
手没法捂住嘴,她只能咬着唇,不敢发出半点声音,也不敢乱动,以免外套表层聚酯纤维的面料摩擦作响。
彭丹虽是技术白领,武功丝毫不弱,这也是她前两天逃跑失败的人为因素。她试过借着去卫生间的由头实施反击,没打过他,又被绑了回去。
而现在的形势明显是彭丹凶多吉少,说明入侵者的武功远强于他。
调查局要将彭丹灭口!
他死了吗?
她该怎么办?
如果她被发现了,是会被带回局里,还是像他那样被杀掉?
胶鞋停在电脑前,入侵者顿了顿,折返客厅,拖着一个重物走了进来。
彭丹的尸体。
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瞳孔已经放大。胸口布满血洞,一只胳膊被向上拽,头歪向一边,贴着地板,刚好和林欣然面对面。
“!”她闭眼,避免产生恐怖的对视感。
指纹解锁的提示音响起。
她又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头往外移了几厘米,看向电脑桌的方向。
入侵者的背影很高,比彭丹高出一个头,身形也更强壮,穿着黑色西装西裤。他用彭丹的左手解开了指纹锁,在电脑上浏览文件。
屏幕没有完全被他遮住,林欣然看见了那个程序,却发现倒计时窗口消失了。
男人对着程序这里点点,那里点点,似乎一无所获。这时大门又被敲响了。
他从电脑前离开,去外面开了门。房子里又进来三四个人,步履匆忙。
“解决了?”其中一人问。
“嗯,”他的嗓音比刚才和彭丹说话时少些沙哑,“但芯片没找到,我不太懂电脑,上面有个软件,你们后勤组有没有懂的?”
两个人跟着他步入卧室,留下两个在客厅收拾现场。
“这是远程连接?他已经把芯片做成病毒程序启动了,”后勤组的一个成员说,“刚才我们的通讯器掉线是因为这个吗?”
另一个成员道:“若如此,想查到具体位置就很难了,GPS也会被屏蔽。”
“是吗,”男人开口,“屏蔽范围有多远?”
“不确定,至少我们进小区时就已经发现通话不在服务区了,”正在敲键盘的人询问同伴,“但有一点很奇怪,我的设备联系不上总部,却能联系上你。”
同伴附和:“是很奇怪。而且你看他电脑上的微信还在线,哪来的网络信号?”
“SH病毒原本就是个传说,在彭丹之前只有吕鑫接触过,按他死前留下的信息,如果这东西真的已经形成了场域,光凭我们几个是处理不了的。”
“那现在怎么办?中止清场,再叫点人来?但时效……”
男人走到两人身后:“我有一个办法。”
他举起手里还在滴血的刀。
“哐啷!”
苏筱是在23点10分被吵醒的。
今天楼上的动静格外大。半小时前她刚躺下,先听到一阵咕咚声,有点沉闷,没持续太久,她对这栋楼的噪音早已习以为常,用被子蒙住头,像往常那样强迫自己入睡。
噪音停止了一会儿,在她快睡着的阶段愈演愈烈。踢踢踏踏的踩楼梯声,间断的狗叫,桌腿拖动,家具东倒西歪,金属剐蹭,热闹程度堪比菜市场。
最后是女人的尖叫和哭喊。
她把灯打开,摸到床头的手机,顺手点进微信,发现楼栋群里有人在吵架。
母亲苏岫长年上夜班,留她独自在家,怕消息传达不及时,便给她配了手机,让她也加在了群里。
歆和苑原先是工程大学的家属区,学校两年前搬了校区,这里的教职工把房子卖的卖租的组,走了好几拨,人员变得鱼龙混杂。物业闹罢工后也形同虚设,小区几乎无人管理,管理员没有退群,但也不回应任何诉求,群里只剩下业主们发发日常和牢骚。
她翻了翻,今晚最早的一条吐槽发在23点02分。
『402:谁家在剁肉?可以换个时间剁吗?这个点大家都要休息了』
『301:就是啊,好吵,本来隔音就不好』
『501:要死啊,在你妈坟头蹦迪?』
『501:@502 又做上你那破直播了?给老子安静点!再吵把你削了!』
被点名的502住户很快回复。
『502:大哥,你有病吧?』
『502:不是我』
『501:不是你是谁?又唱又跳的多少次了,当我是聋子是吧』
『502:我跳个舞碍你什么事了,声音又不大,倒是你家确实喜欢晚上剁肉』
『502:再说了真不是我,我特么今天太困,10点就下播了!我也是被吵醒的』
『502:是楼上吧』
聊天停在3分钟前。
翻记录的过程中,尖叫声戛然而止,但喧闹没有完全消失,距离稍稍远了,重新变得沉闷。
苏筱觉得有点奇怪,从房间出去,来到客厅阳台。阳台有防盗网,探不出头,但刚才的尖叫很近,不向上看也能猜到是501的女主人发出的。
501住着一对夫妻,在五公里外的大学城开餐饮店,经营小本生意,赚得还算可以,但丈夫沉迷打牌,输光钱后把怨气撒在妻子身上,心意不顺便动辄打骂,左邻右舍经常听到他拳打脚踢,都不去招惹,只有苏岫和住601的租户曾经上门劝阻过,非但没有效果,还差点被打。
苏岫会点功夫但不多,没有和男人硬刚,选择报警,结果警署只对男人批评教育了几句,并以家庭内部矛盾为由让苏岫少管闲事。苏岫回来和女儿吐槽过此事,说男人喜欢在殴打妻子后把对方揪去阳台,架着她的腰让她半个身子都露在阳台外,以感受她的恐惧为乐,到了警察跟前却只诡辩为吓唬一下。
是的,501家的阳台没有封窗,这也导致从那里传出的声响总是比别处更直接,更清晰。那些更沉闷的声音,的确不像是501发出的。
是6楼吗?
这时群里有人说话了。
苏筱从头像认出是母亲口中那个帮忙一起阻止家暴的女人,母亲让她喊对方景阿姨。
『601:不是我家,应该是对面602』
『601:刚我看他家来了好多人』
『502:602你在搞什么啊?』
『301:@602』
602住户过了好几分钟才姗姗出现。
『602:不好意思,今天请了朋友来家里聚餐,太激动了吵到大家了』
虽然住同一个单元,苏筱从来没见过602,连是男是女都不清楚。对方的账号从不在群里说话,头像是一朵荷花,满满的老人味,微信名只有一个句号,此外看不到别的信息。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602发言。
『501:真会挑时候,大半夜聚餐,是怕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502:哎呀,算了吧[笑哭.jpg],人也道歉了不是』
『402:以后注意就行』
『501:道歉有用要条子干嘛?信不信老子报警抓你』
苏筱盯着手机,有点绷不住。报警二字从家暴男嘴里说出来也太怪诞了。
602的回复看起来也有点慌了,唯唯诺诺的。
『602:不好意思,哥!我朋友喝多了,实在对不起[抱拳.jpg]』
『602:我下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
楼上隐约传来开门和脚步踱出的声音。
整个单元很快回归了宁静,群里也没人再说话。
苏筱有点担心501的女主人,自阳台的那阵哭叫消失后,她没再听到那女人的声音。虽然平时女人挨打后也是默默的,但今天不知为何,她的心里莫名在意。
她回到卧室重新躺下,为了驱散杂念开始数羊。
“三十五只羊,三十六只羊,三十七……”
“筱筱,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啊?”
默念被打断,穿格子裙的女孩掰着手指转头,男人走上台阶,胳膊夹着公文包,手里拎着购物袋,黑框眼镜下是一张文质彬彬的脸。
“严叔叔好,”她打了招呼,“我今天忘带钥匙了。”
“妈妈不在家吗?”
“她去买东西了。”
“哦,那先来我家坐吧。”
“不用了,妈妈说20分钟就回来,我在外面等一下。”
“站20分钟也很累的,”男人面上挂着和善的笑意,“可以和梦梦玩会儿呀,她很喜欢你的。”
他摸着她的头,手指穿过发丝,指腹温暖。
她犹豫片刻,跟着男人进了对面402的门。
梦梦比她小三岁,和她在一个学校,那时她读四年级,放学时间往后延了半小时。梦梦更早回家,正在客厅玩拼图,看见她便开心地跑过来,甜腻地叫着筱筱姐姐。
男人的妻子端着一个盘子从厨房走出:“筱筱,来,阿姨切了西瓜和苹果,是你叔叔才买的,可新鲜了。”
“谢谢阿姨。”她望进女人灰白色的眼睛。
盲人。
那天苏筱坐在沙发里,目睹男人玩闹间把年仅7岁的女儿抱起来转圈,毫无顾忌地拍她的屁股,然后亲在她的嘴唇上。
一下,两下,三下。
小女孩咯咯地笑着,年幼的她只会把这当做父亲对自己表达爱的方式。
7岁不足以意识到的异常,10岁也未必能意识到。
苏筱从有记忆起就没有关于父亲的概念,也不知道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但她本能地觉得不舒服。于是在男人试图如法炮制去抱她时,她跑开了。
“小心,别摔了。”男人跟在她背后,乐呵呵地按住她的肩膀,语气关切,目光却在她的裙摆处徘徊。
电话手表恰好响起,对面是母亲的声音。
她瞥见男人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
门锁打开的音效在此刻尤为动听,她迅速跳出去,扑进刚走到401门口的苏岫怀里。
男人恢复常态,文雅地和苏岫交谈了几句,苏岫向他表示谢意,双方道别。
苏筱没敢和母亲说这件事,只是从此她再也没有忘带过钥匙,也很少再穿裙子。
某个周末,母亲带她去理发,她突然要求把头发剃光。
此举遭到母亲和理发师的反对:“哪有女孩子剃板寸的!”
双方的拉锯战最后折中收尾,理发师把她披肩的长发剪到了刚好贴耳根的长度。
苏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许被男人刻意抚摸的触感还残存在发间,甚至扎进了头皮表层,让她想要甩掉。
然而甩不干净。
男人还会时常和她们打照面,并借着女儿和苏筱同校的关系拉近两家的距离,苏岫对此不冷不热,她的工作导致作息和普通人不太重合,没太多精力应付人情世故,但也不会完全拉下脸。
后来苏筱听母亲说,男人和她生父一样,是个大学老师。
铃声响了很久,苏筱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梦里。
她的手机在响。
要迟到了?
睁眼,窗帘缝隙后还是一片黑,拿起手机一看,0点01分。她以为睡了很久,竟然才过去一小时不到?
来电显示是一个眼熟的座机号码,她接起。
“是筱筱吗?”是对面402男教师严钟宇的盲女妻子胡茜。
“胡阿姨?”苏筱知道她不太擅长使用手机,经常用座机打电话。
“筱筱啊,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搅你了,”胡茜温柔的声线中夹杂着一丝紧张,“你刚才,有没有听到楼上有什么动静?”
“嗯……没有,”她睡着了,“怎么了吗?”
苏筱有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后遗症,就是对402的声音极为敏感,这种敏感集中体现在对脚步和关门声的捕捉上。她能准确分清楼道的各种脚步,从中辨认出严钟宇鞋子的声音,他关门的动作也在她脑子里形成条件反射,即使睡着的状态下,再轻的关门声也能隔着两道墙让她惊醒。
过去近一小时里,没出现这种情况。
“楼上漏水漏到我们家了,你严叔叔说上去交涉的,现在还没回来。阿姨不在业主群里,想请你帮阿姨看下。”
楼上?
她睁着惺忪的双眼,把通话界面缩小,打开群往上划,聊天记录又多出不少。
23点22分,501在群里发了张照片,炫耀602送了瓶酒给他赔罪,表示看在对方这么诚心的份上,就不计较了。
苏筱点开图,有种怪怪的感觉,酒瓶底座有一圈没擦干净的酒渍,看得她直犯强迫症。502和201倒是在群里争论起勃艮第的真假了,并起哄让501把瓶背后标签的产地和年份也拍出来看看。
501没理他们,只有602出来说了一句。
『602:绝对保真的,不信我亲自拿给你们看』
苏筱往后划,划到23点45分,严钟宇开始抱怨卫生间天花板渗水,并不断艾特502和物业。
『402:@502 你好,是你家厕所在漏水吧?都流到我家了,还有铁锈味』
『402:你在不在?麻烦处理一下』
『402:@物业小李』
『402:@物业小李』
『301:严老师,你艾特物业也没用啊,他们不会管的』
翻到这里,苏筱发现了诡异之处。
『502:在忙,没看到』
『502:水龙头坏了,刚搞了我一身水』
『402:是的,我上去看过了,漏得很厉害』
『502:之前只是偶尔滴水,报过修,特么的吊物业也不管,没想到越漏越凶』
『402:有没有家里有扳手的,借用一下?他家没有能用的工具』
群里的最后一条消息,停在23点58分。
『301:信号怎么这么差?我们这儿网坏了吗?』
“叔叔已经上去快20分钟了是吗?我这边看6分钟前他还在群里发消息。”
“会不会和别人起争执了,我也上去看一下吧,但是梦梦还在……”
“阿姨,你爬楼不方便,不要出去——”
话音未落,楼道里响起了脚步声。
苏筱的睡意彻底没了,迅速下床,跑去门口,踮脚看向猫眼,402的门还虚掩着。
“阿姨,我感觉楼上不太对劲,你先把门关上。”
“诶?可我好像听到有人下来,是钟宇吗?”
一双陌生的胶鞋出现在4楼与5楼中间的拐角。
“不是他,快点关门!”她来不及解释太多。
还好胡茜就在客厅,离门不远,被苏筱这一声吓得几步过来摸到把手,将门拉上了。
声控灯亮起。
脚步声一顿,继续慢悠悠地往下。
“是谁?502吗?”胡茜重新拿起话筒,声音发抖。
不是。
502是个体形瘦削的男网红,这个人比502魁梧了一圈。
是602吗?楼上的住户只有602她没见过。
昏暗的声控灯光照在男人身上。梳三七背头,脸型偏圆,双目平和,黑色西装的下摆有点潮湿,往下滴着水。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如果他手里没有拎着一把带血的消防斧。
苏筱再次叮嘱胡茜不要出去,挂断电话,立刻拨了110。
“嘟嘟”声响了很久,传回冰冷的机械女音:“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
她拨了三次,都是忙线。
脚步停在4楼。声控灯已经熄灭,漆黑的走廊里,男人的背影轮廓定在402门前,似乎在思考什么。
苏筱从猫眼处退开,改拨了母亲的号码。
无法接通。
可信号分明是满格。
网络也没有断连……网络?
打开微信,搜索警署公号,显示服务器异常。
点进和母亲的聊天框,发起通话。
『当前网络不可用,无法语音通话,检查网络设置后再试。』
冷汗从后背冒出。
电话打不出去,那刚才她是怎么接到胡茜电话的?
网络不可用,为什么她还能正常连着WiFi?
她百分之一百二十确定自家没欠费。
忽然,她注意到通讯录那栏有红点,点开是两条昨天的好友申请。
加她的其中一个是单元群里的302,另外一个是陌生账号,微信名“半块鸡锁骨”,来源显示对方通过搜索账号添加。
“?”
眼下没空纠结**泄露的问题,苏筱看见“半块鸡锁骨”顶着HelloKitty的头像,在备注里打了一句话。
『不要开门!外面是杀人犯!』
“叮咚!”门铃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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