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季松”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握紧了拳头，本来都以为永远不会回到这里了，为什么还是这样，又回来了，回到了这个她厌弃的地方，所以刚才的景象到底是什么，是梦？是她的幻想？还是她死前的走马灯？
“季松”忽然想了起来，对，她死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她记得隔壁街卖家电的人屋里有时钟，对，可以去那里看看。
“季松”起身的时候才发现她现在只穿了一身纯色的睡衣，当时在房间里披了一件外套，下半身只有一件单薄的长裤，冬风吹得她瑟缩了一下，她似乎还没有穿鞋子，“季松”往下望了一眼，裸露的双足正踏在粗糙的水泥地上。
“季松”迈开了脚，她本就不在乎了。
平时里站在玻璃柜台前的身影并不在，房门紧闭，季松隔着玻璃望向走着指针闪着红光的圆形时钟。
2010年2月15日下午13时41分
这是她还没死的时候，她还记得这天是大年初二，张梅给了她20元钱，而剩下的都被季国强拿去了，季松总想问张梅为什么，可张梅总用她含泪的眼光对季松摇头，于是季松便不再开口。
“季松”吸了口气，寒冷的空气充沛在她的肺里，她的内脏也带着凉意。
“季松”，你终究是逃不掉的，哪怕你这么懦弱地想要用死亡来终结这一切，可你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你是抹在白色墙壁里的煤烟，你是铁路旁无人在意的野草。
可是“季松”，可是，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你，为什么呢，“季松”？
——
那是一段很模糊的记忆，季松甚至都不确定那是属于自己的，好像也是这样的冬天，那是个晴朗的日子，飘过的风把柳枝吹得翻飞，她站在一条不流动的河旁望着远方，她最后做了什么？她记不清了，这段藏在雾里的记忆戛然而止。
在翻完日记以后她出了门，为了抵御寒冷，她从衣柜里勉为其难地翻找出一件可以保暖的毛衣，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至少她应该需要出去。
过年的街上并没有多少人，天上依旧飘着落雪，她忘带伞了。
季松没有目的地在街上晃荡直到看到一个和她过分相似的身影，这件外套她太熟悉了，这是她在商场里挑选出的性价比最高的一件打折棉服，在人满为患的商场里她挤到了收银台并成功付款，这是这件衣服陪伴在她身边的第三年。
所以现在在她面前的难不成就是她自己！？
季松思考了一下现状，她穿越到了10年前，那可能10年前的她穿越到了10年后？？？
季松来到矗立在商店门前的人身边，她清楚地看见了那确实是自己的脸，并且自己的脸上出现了疑惑的神情。
季松现在才发现十年后的自己竟然比现在还高了几公分，她抬起头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是季松？”
自己问自己是不是自己让季松觉得有些不对劲。
26岁的她皱了皱眉：“你是谁？”
季松挠了挠头：“嘿嘿，我也是季松。”
26岁的她眉头皱得更深，本想说点什么来解释现状的季松被打断了，她听到面前的人说我知道。
你知道？啊……你知道啊，好像也不太意外。“季松”擦了擦鼻子打了个喷嚏，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又看到了对面人的穿着，为什么是睡衣，怎么还没穿鞋子，十年前自己这么邋遢吗？季松想起了屋里的陈设，似乎又觉得合情合理了。
季松把自己的鞋子脱了下来，递到“季松”的面前：“穿上吧。”
“季松”看着那双发黑了的球鞋递到了面前，默默穿上了身。
“我该叫你什么？”季松歪了歪头。
“季松”垂下了眼眸：“就叫我季松好了。”
“季松”望着季松发出了疑问：“你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
季松摇了摇头，光脚踩在水泥地上触感她并不喜欢，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她选择了拉着“季松”赶快回去，不管怎么样至少回去不需要光着脚在这里走路了。
“季松”像飘在季松身后的风筝被拉着线随她走，只是风筝的眼神在季松看不见的地方已经将她千刀万剐。
——
狭小的空间因为两个人的涌进而变得更加拥挤。
季松有些崩溃地开口：“你一直住在这样的环境里吗？”
“季松”眯了眯眼，“你不是知道吗？”
季松心虚地笑了笑：“啊哈哈，我失忆了。”
“失忆？”
季松抬起了脚，找了个没堆上杂物地方落下：“对，20岁那年，因为一场火灾所以全部都忘记了。”
“是吗，那之前的事你一点都不记得了？”
“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季松”轻车熟路地赶到了季松身边并解救被电线缠绕住的她。
季松呼了口气：“谢谢。”
“季松”没有说话，她望着季松眼神阴郁。失忆？“季松”见过季松的日记，当然知道她的经历，这是一个很漂亮的说辞，所以她们两个人的身份可以说是无从对症，在她身体里的可能是十年后的自己也可能是其他的什么东西，谁知道呢？
但“季松”并没有将这番猜想说出来，她说她是季松，那便是好了，若是想要这个身份，她并不介意赠予出去，但相应的她也需要另一个身份，另一个季松的身份，有自己的房间、有陪伴、有关爱、有她渴望的钱财，这些出现在她眼前的不能是幻想，绝对不能……
“季松”在怀着鬼胎，季松又何尝不是，她没有说出那段模糊的记忆，那莫名的石块以及翻阅了“季松”日记的事实，她怜悯过去的自己是一回事，可她同时又对过去的自己好奇，过去的她到底是怎样的呢，在这么破败、肮脏、阴暗的地方成长的她为什么会是现在的样子。
十年，这十年里，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季松”？
季松掩盖起内心的想法，她转过身打量着自己的身体。她没有从这个视角观察过自己，哪怕是照镜子也无法触摸到实体，镜子是冰冷的、平面的，可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人是有温度的，她能清楚地看到自己脖子上的一颗红痣，以及耳垂上凹陷的痕迹，那是她打的耳洞，季松将手攀上了“季松”的脸颊，很微妙的触感，她自然无数次揉捏过那张皮相，但用别人的手捏自己还是第一次。
而“季松”忍受着这突如其来的动作默不作声。待在她身体里的人似乎没什么规矩且有些吵闹，如果真的是十年后的她，她倒觉得有些不太确信，她十年后也能活成这般模样吗？
“哇，好神奇的感觉，”季松惊讶道，“我从来没有这么捏过自己的脸，怎么说呢，自己捏和别人捏是两种不一样的体验。”
“季松”并不想知道自己捏脸和旁人捏脸有什么区别，她现在只想搞清楚她们二人莫名其妙交换的原因，只有彻底清楚了原理她才有可能到十年后，才能拥有季松所拥有的一切。
如果自己没办法获得，那就掠夺别人的。
季松又自顾自地开口：“‘季松’你醒来后是在哪里？”
“季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捏了捏衣角，一模一样的声音回答道：“你房间里。”
季松的左手也抚上“季松”的面庞，“季松”身体里的人正化作细蛇一步步缠绕着她。“季松”直觉危险正在靠近，暗处的竹叶青已经张开了獠牙。
“那你怎么又回来了，是发现了什么吗？”
落针可闻的氛围，“季松”摇了摇头：“没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季松松开了对“季松”的桎梏：“这样啊，那还真是可惜，我还以为你知道点什么呢。”
季松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状态：“算了，那也没关系，我们去调查一下就好了，至于你这身衣服，要不还是换掉吧。”
于是“季松”被迫套上了她并不喜欢的衣服，其实季松也不喜欢，衣服总伴着潮湿和腐烂的味道，在阴暗的地下室里发酵。
一模一样的两个人正站在彼此身侧。
“还有一个问题。”“季松”开口了。
季松扭过头望向身边的人：“什么问题？”
“只有一个人能住在这里。”
季松恍然大悟，这个三十平的屋子里没有房间可言，因为根本没有门，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沙发，季松不知道平时“季松”会住在哪里，是床还是沙发，不管哪个看起来都不太美妙。
季松试探性开口：“你有钱吗？”
“季松”：“还有20块。”
十年前的20块是什么概念，可以开一晚上的酒店吗，季松想了想觉得应该是不可以的。
两个人直视着对方的目光面面相觑。
“我躲在衣柜里，你觉得现实吗？”季松提出了一个看似可行的提议。
“季松”瞥了眼堆成小山的杂乱衣服思考着可能性，最终她开口：“可以。”
“季国强不一定回来，张梅可能会很晚才回来。”
陌生的名字，季松开口：“你父母？”
“也是你的父母。”
啊，对，也是你的父母，季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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