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总，人已经带到了。”于筠轻敲门以提醒。
然后，燕苗走了进来，恭敬地喊了声“沈董”，即使如今的领导是女性，可高层的压迫感总让她不自觉攥紧衣角。
沈潇茗让她坐下：“你不用紧张，我是有正事要和你谈的。”
燕苗自觉一个小虾米，何必沈董大费周章，便不解地问：“什么事？”
“你之前有跳槽的想法吧？”
沈潇茗一问，燕苗立马慌了，连忙解释：“那是因为……”然而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因为除了前任老板，还有家庭的因素。
“我没有质问你，”沈潇茗放缓声音，“如果我现在给你这样的机会，安排你进沈氏集团，你意下如何？”
沈氏集团？燕苗懵了。
那可是她想都不敢想的求职梦地。
但职场上吃一堑长一智，燕苗不敢轻易许诺：“需要我做什么？”
果然没看错人，沈潇茗嘴角一勾：“你有合理的原因跳槽，而我也需要一个眼线，以便随时关注集团动态。”
现在沈氏集团实权在沈震云手里，沈潇茗不得不争，即便燕苗了解利害，还是忐忑：“为什么是我？”
沈潇茗陈述：“你应该看到了，我如今处于下风，而我爷爷的心腹有被监视的风险，我需要一个存在感低的人。”
燕苗已婚女性，育有一娃，职位不高不低，沈震云自然不会花心思在这样的人身上，就她为丁巧慧搜集证据这一点，沈潇茗看到了她的潜力，最重要地是，她有情有义，绝不会背叛对她们有恩的沈潇茗。
“我可以答应您，但是我也要打一个预防针，我能力不强，也许达不到您的预期要求。”燕苗说。
沈潇茗觉得她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打消她的疑虑：“你放心，我知道你几斤几两，用不着你窃取机密。”
燕苗：“……”
最后，沈潇茗还来一击：“何况，用人不在乎能力，有时候衷心来得更重要。”
燕苗：“……”
您直说要一条听话的狗就行了呗。
这里谈妥之后，于筠又走了进来，颔首道：“我立马去安排。”
沈潇茗另有打算：“于叔，这件事你不用管。”
之前沈震云就对于筠存疑，现在沈潇茗好不容易安插眼线进公司，若是和于筠扯上关系，沈震云肯定会调查燕苗。
沈潇茗是断不能牵连于筠了。
于筠是看着小小姐长大的，此刻不由得感慨时间的流逝，沈易遥两鬓斑白，他也生出皱纹，小小姐也不再是那个骄纵任性的少女。
都到了身不由己、各有其职的地步。
他满眼心疼道：“小小姐，我会遵从沈老先生的命令，所以不管如何，只要是您的心愿，我都会无条件服从。”
“我的心愿么，”沈潇茗轻哂，眼眸泛着冷意：“那就是亲眼看着沈震云垮台。”
-
翌日下午，曲衍森已经整理好材料，准备会见当事人——本案被举报的黄教授。
他拿起公文包，正要外出，看见沈潇茗迎面走来，着一身蓝紫色的长裙，走路时带动裙摆的褶皱，如幽丽的湖面涟漪。
曲衍森早上给沈潇茗发过消息，但后者一句都没回。
他猜测是不是沈潇茗还在生气。
“你今天很漂亮。”曲衍森不擅长赞美女孩，但谨记着网上追人宝典的他，干巴巴地找了个开场白。
“我哪天不漂亮？”沈潇茗反问。
曲衍森犯了难。
沈潇茗睨了他一眼，骂了句“笨蛋”。
法庭上倒是字字珠玑，到了她这里就一句话都不会说了。
曲衍森：“？”
沈潇茗自然走在他身侧：“我给你制造的麻烦，有我一半责任，走吧。”
曲衍森和黄教授约在京都科技大学行政楼的办公室。时令深秋，枫叶一片片凋零，铺成一条金黄色的大道，学生们急匆匆地踩在残枝落叶上，硬是从凄清的场景里渲染出几分青春。
此情此景，沈潇茗忽然想起大二那一年的运动会，班长将举牌的任务颁给她，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届时，校园刮起一阵“枫叶风”，中文系的学生借“礼轻情意重”的由头，在枫叶上赋诗一首，赠予有缘人。
说是有缘人，其实是心上人。
沈大小姐骄矜冷傲，追求者自然不会用这样“廉价”的手段打动她。
可曲衍森不一样。
女生送礼物给曲衍森，后者从来不着痕迹地拒绝，结合这位系草的家境，大概是觉得负担不起。
可枫叶不一样，只是轻轻一片信物，说是交流学习，拒绝也不合适。
因此，曲衍森收到了很多“枫叶”。
沈潇茗起初是不屑的。
她看书不喜欢折角，有时暂停一页，会问曲衍森：“你有书签吗？”
曲衍森说没有。
沈潇茗不信：“你翻都没翻，怎么知道自己没有？”
曲衍森：“……”
我有没有难道我自己不清楚吗？
但他还是按照大小姐的要求，在书包里翻找夹子、硬纸一类的东西。
结果沈潇茗眼尖道：“我看那个叶子不错。”说着她一把薅过来。
曲衍森刚要制止，毕竟人家做了很久，还亲手送到他手里，这样随随便便转赠不太尊重人。
沈潇茗嘴一撇：“怎么？你不愿意？”
曲衍森为难地抿唇。
见状，沈潇茗微恼：“不就是片烂叶子吗？我又不是不会还给你，你以为本小姐稀罕这种东西？”
曲衍森叹了口气，随她去了。
后来，那位送枫叶的中文系女生问他看懂那首诗没，曲衍森维持着微笑，道：“不好意思，同学，我不太懂诗词。”
一次是婉拒，两次可能就是好人卡了。
读懂对方的含义，女生落寞地离开了。
这一幕发生在公共课的教室外，杨子博感慨：“这个女生差点评上中文系系花了，今年运动会还是鲜花队举牌的，咱森哥对漂亮妹子太无情了。”
“……”
不就是个举牌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沈潇茗别别扭扭地问班长有没有找到举牌的人，班长说已经将名单交上去，又问沈潇茗明年能不能参加。
曲衍森是运动会常驻长跑选手，他人缘一向不错，倒是不少人为他加油喝彩。
沈潇茗看着被簇拥在中间、褪去初入京都时的窘迫、露出松软笑容的意气少年。
哼，讨厌的家伙。
在她面前，总是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欺负人呢。
“我就是随便问问。”在班长期待的眼神下，沈潇茗别过头，不去看曲衍森，语气冷冷淡淡，“我才不参加呢。”
……
以往的时光令她不快，沈潇茗总觉得这口气堵在喉咙，非要出了不可，便在地上捡起的黄色枫叶，故意拉长声音：“曲衍森，你看它像不像——”
曲衍森闻声询问：“像什么？”
沈潇茗露出狡黠的笑意：“像你第一次来我家，面黄肌瘦的，一看就营养不良，不知道的还以为从难民窟里逃出来的呢。”
曲衍森：“……”
第一次讲笑话无果，沈大小姐瞪着他：“不好笑吗？”
曲衍森极轻地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沈大小姐今日的裙子和这个场景并不匹配，却独成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此刻她雀跃地走在黄金大道上，心情别提有多好。
曲衍森沉默地跟上她，冷不丁地冒出一句：“第一次我登门拜访沈爷爷的时候，你看见我了？”
没记错的话，沈大小姐可是赖着不出门的。
大律师的敏锐度总是出乎意料，沈潇茗面色一变，咬着牙解释：“是美甲师说的！”
自成逻辑，曲衍森没反驳：“哦。”
“你哦什么？不信是不是？”沈潇茗一定要挽回颜面，“我当时又不认识你，凭什么和你吃饭？”
“我没说不信。”他无奈地陈述。
“你好，小姐姐。”说着，旁边一个女生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害羞又犹豫地看向沈潇茗。
后者不耐烦地转过身，没给好脸色：“干嘛？”
女生被她这个架势吓到，结结巴巴道：“我、我想问你的裙子有没有链接……”
沈潇茗不废话：“你买不到。”
这话外人听来十分不舒服，毕竟礼貌询问，换来一句盛气凌人的否认，谁会乐意？
果然，女生的脸上写满了尴尬。
曲衍森刚要替沈潇茗解释，沈大小姐有自己的“散财”思路：“你留个电话号码，我给你寄一条。”
女生被这个莫大的惊喜砸昏了头。
立马发挥嘴甜功能：“谢谢你小姐姐，你好漂亮啊，和你男朋友很般配呢。”
沈潇茗：“他不是我男朋友。”
曲衍森接她的话：“我是她跟班。”
沈潇茗瞪大眼睛看向他，曲衍森已经习惯以不变应万变，一副“满意了吗大小姐”的表情。
当时和她搅合在一起还不愿意呢，现在一口一个跟班就想掩盖他们的关系。
沈潇茗干脆把包扔他怀里，坐实他跟班的身份。
记忆里，曲衍森从不会反抗这样的事，当然现在也是一样。
低眉顺眼的神态，清韧而挺直的腰，以及越来越宽阔的肩膀。
沈潇茗扫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青年抬起那双泼墨般深邃的眸，看着那只涂着裸粉亮钻的纤手朝他袭来，最终停留在他刚长出胡渣的下巴处。
那手娇柔似无骨，逗弄似的摸了摸他的下巴。
像……逗狗一样。
“沈潇茗！”
曲衍森眼中迅速升起哑火，无言地盯着这个酷爱恶作剧的沈大小姐。
而大小姐无所顾忌地大笑。
最后挑衅地看向他。
“做本小姐的跟班，这点承受力都没有？”
曲衍森拎起她的包，那股火泄得丁点不剩。
既无奈又好笑。
怎么会有大小姐这样的人。
蛮不讲理地挑战他的底线，但又恰如其分地踩在他的心上，让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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