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慕却一脸平静地将赵安平失去生机的身体从房间内拖出来。
赵安平算不上胖，但也绝对并非骨瘦如柴，对一个正常女生来说，这样的重量应该相当棘手。
可江予慕却像拖一个自带滑轮的行李箱般轻松。
把尸体完全搬到客厅后，她又绕过震惊的怪物，径直来到厨房取出抹布打湿，然后回到伊苏房间，旁若无人地开始擦拭地上拖拽而成的血痕。
【哇，主人，您还叫我保护她呢。】潘回到伊苏脑中，大惊小怪道，【没想到居然是个宰人不眨眼的！】
伊苏眼神闪烁片刻，问出一句看似与现状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这种情况常见吗？】
【嗯？】潘并不清楚她在问什么。
【人……与外表相差很大。】
伊苏很难描述自己当下的心情。
她不是没见过表里不一的人。
马文汉、赵安平甚至卢幸。
可没有任何一个像江予慕般令她感到迷惑。
或者说……
她确实应该意外吗？
能在混沌世界存活的老玩家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这点是深入骨髓的常识。
但江予慕给伊苏的感觉太不一样了。
她真心为伊苏，乃至整个玩家群体着想。
她会在一开始分房间的时候不顾危险提出三人一间，来拯救可能落单从而被怪物抹杀的玩家。
她会在马文汉可能把伊苏选为替死鬼时毫不犹豫地保护她。
她同情邱雪，让一个受过创伤、防备心很重、精神状态也不稳定的少女在初见时就认定她为自己的朋友。
这样的人……
怎么会手起刀落就杀了赵安平？
怎么能在事后冷静又熟练地清理痕迹？
江予慕……难不成是比卢幸隐藏更深，更为恐怖的存在么？
【算是常见吧。】良久后，潘回答她，【您知道的，在我的前任主人莫尔塔罗斯身边久了，形形色色的人我都见过，真正单纯且表里如一的才是少数中的少数呢。】
【那你认为江予慕……】伊苏说到这里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顺带也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可是请您别忘了，她是为了救您。】潘隐约猜出了她的心思，提醒道，【或者说，是为了拯救在她眼里手无缚鸡之力的尹娇娇。在您眼里，如果她刚才不动手杀了赵安平，尹娇娇甚至她自己能活下来吗？】
这个问题几乎不需要思考。
【赵安平当时已经杀红眼了，不可能停下来。】伊苏说，【如果尹娇娇不是我，今晚她死定了。明天如果房间维持原状，那么江予慕就会成为他的下一个祭品，一样活不了。】
分析完毕后，伊苏反应过来潘真正想告诉她什么。
从目前的情况看，江予慕并非恶人。
相反，她只是想保护自己和尹娇娇而已。
之所以选择杀死赵安平，也只因为那是唯一行之有效的方法。
可即便想到了这一步，一股诡异感依然萦绕在伊苏心头。
她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却始终觉得一口气堵在喉咙上不去也下不来。
在她与潘对话的同时，江予慕清理完了地板，挺直了脊梁从地上站起来，抬起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眸直视着怪物：“现在，我们都交出了祭品，这间房死亡的总人数也达到了两人，你可以走了吗？”
“你……”怪物仍然怔愣着，“你竟然……杀了他？”
“这就是混沌世界的规则不是么？”江予慕脱下眼镜，从口袋中拿出叠好的纸巾擦拭沾染灰尘的镜片，“你不杀别人，就会被别人杀死。在这样的规则下，与其让那些无可救药的恶人活下来，不如保护那些尚未被规则侵蚀的善良种子。”
“可是……你……”
“怪物先生，你觉得什么是正义？”她擦完了镜片，将眼镜架回鼻梁，“夺去已经杀人的犯罪者的生命是正义么？纯白无瑕不问世事才是正义么？”
“正义？”怪物发出一声怪笑，“我可从来不在乎那些。世间从来只有弱肉强食，什么正义啊仁德之类的全是那些伪善者想出来糊弄人的！”
两人看似在交流，实际上话语的内容却有些牛头不对马嘴。
江予慕并没有为怪物的不理解而难过。
她低下头，抿唇轻笑。
“你……你笑什么？”
似乎比起江予慕关于正义的发问，她此时意味不明的笑更让怪物在意。
“没什么。”江予慕摇摇头，“你该回去了，怪物先生。”
“你到底在笑什么？”怪物突然举起焦黑的手臂，手臂连同手指一齐变成了尖锐的长刺抵住江予慕的脖颈，“告诉我！”
“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你的说法，我曾经听过无数次。他们打着‘弱肉强食’的旗号，肆无忌惮地践踏弱者的生命。可是后来……他们发现自己在更强的人眼里，也不过是可有可无的灰尘。”江予慕的语气中充满怀念，“我不知道你来自哪里，但我的家乡曾经被完全摧毁过。不是一次……而是很多次。到最后你会明白……世间万物，唯有生死面前人人平等。”
“你……你是……”怪物眼中升起一丝探究，“‘外城人’？”
江予慕意识到什么：“你知道外城人？这么说你……”
“呜咦——呜咦——”
正当此时，窗外又响起消防车的警笛声。
原本漆黑的天色倏然大亮。
怪物惨叫一声，迅速收回尖刺化为一滩黑色烂泥涌出门去。
【‘外城人’？】伊苏疑惑地问潘，【他们还对上暗号了？难不成他们在现实世界中认识？】
【那倒不是。‘外城人’是绿洲居民公认的一个概念——即为那些在大迁徙时代没能被划入绿洲，生存在绿洲以外废土的人类。】潘解释道。
【啊……】伊苏皱了皱眉，【原来江予慕是生活在绿洲之外的人啊。】
不过，也不对。
江予慕只说自己的家乡被摧毁过很多次，但就算她的家乡确实被摧毁了，她也仍然有可能幸运地迁徙进了绿洲。
两人的对话反而让怪物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怪物知道“外城人”。
这说明怪物来自现实世界。
江予慕会因此而猜到什么吗？
但现在比起这个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江予慕在往房间走，似乎想叫醒尹娇娇。
伊苏窜回尹娇娇的身体。
“娇娇，娇娇！”她温柔地推着伊苏的手臂，“天亮了，我们该和大家集合了。”
伊苏假装自己刚醒，揉了揉眼睛，嘟囔着：“咦？天已经亮了吗？我……怎么觉得没睡多久啊？”
“这是正常的。”江予慕说，“我们找全线索后混沌世界的时间就会变得异常了，一般是这样。”
“哦……”伊苏佯装乖巧地点点头坐起来，瞥见被砸坏的门板，她认为自己应该做出反应，于是她举起手指向门板，“咦……？我的门怎么？”
“昨夜……怪物来过。”江予慕把她抬起的手臂轻柔地按下去，“但是已经过去了，娇娇，不要害怕。”
“啊？怪物来过了？”伊苏扮演着想象中一个少女恐惧的模样，瑟瑟发抖道，“那……那……死人了吗？”
江予慕一脸沉重地点点头：“是的。情况不大好，但是已经没事了。”
伊苏抓住江予慕的手臂：“那……那我们去集合吧。我……我可以闭着眼睛吗？”
“可以。我会拉着你。”
“嗯。”
伊苏闭上眼睛任由江予慕拉着自己往外走。
【哎呦，主人。】脑海中是潘调侃的声音，【想不到您演技超群啊，就连莫尔塔罗斯在您面前也是相形见绌呢。】
【闭嘴。】
来到大堂，卢幸和莫尔塔罗斯神情还算寻常，但秦舒琼和童平两人都面无血色，童平更是如惊弓之鸟一般，见伊苏和江予慕进来都吓得大叫一声。
进入混沌世界时一共十五人，没过几天已经只剩下六人。
新人中只有秦舒琼和童平硕果仅存，而且这“幸存”的两位一个亲手杀了人，另一个抛弃了自己的女友。
能怪他们是如今这种状态吗？
“看来江小姐那里也有伤亡啊。”卢幸的语气依旧温和，“现在我们是六个人，房间倒是好分，你们认为是两人一间好还是三人一间好？”
“两人一间！”最先说话的人是童平，他眼球神经质般咕噜咕噜地转着，“两人一间至少能分散一些压力！”
嘴上是这么说的，但伊苏知道他真正在想什么。
他是实在不想和卢幸还有莫尔塔罗斯两个疯子一起住了。
如果三人一间，很大可能会变成三个女生一间，三个男生一间的局面，对他极为不利。
“可……可我觉得……”果不其然，秦舒琼讷讷道，“我们按男女分不是更好么？”
“不行！”此时的童平也顾不上秦舒琼是大明星的同时还是自己的女神了，求生本能让他咆哮起来，“这不公平！根本不公平！抽签！抽签才是最公平的！就算三人一间，我也必须要抽签！”
“抽签么？”秦舒琼不自然地摩挲着自己的手臂，“但我还是觉得……”
“秦小姐，既然童平觉得抽签公平，那我们就抽签吧。”卢幸制止了两人的争论，“不过在此之前，我认为应该先决定究竟是两人一间还是三人一间。这样吧，我们有六个人，我退出，你们五位举手表决，同意两人一间的人多便两人一间，三人一间的人多便三人一间，好不好？”
秦舒琼不情不愿地咬了咬下唇，还是点点头。
“予慕，你觉得呢？”伊苏在江予慕耳边和她说悄悄话，“你觉得几人一间好？”
“三人一间。”江予慕斩钉截铁道，“我会选三人一间。”
“好，那我跟你一起选三人一间。”
最终只有童平一人选择了两人一间，选择三人一间的人占压倒性优势。
“好了，既然决定了，那我们来抽签吧。”卢幸在几人表决时已经制作好签纸，“大家来选择室友吧。”
伊苏这次没有用神力扭曲抽签结果。
随之而来的命运让她扬起眉毛。
江予慕、卢幸和秦舒琼一间。
而她……和童平还有莫尔塔罗斯一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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