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尘啊,以后这种话可不能再乱说了。”邴旭嘴角隐隐有些抽搐。
吴尘听了却有些委屈,“饼叔叔是嫌弃我伺候得不够舒服吗?”
“没有,没有……”
走入卧室,环境竟也出乎意料的整洁。太阳灯依然黄昏黯淡,灯光如夕阳洒落在雕饰精美花纹的木质地板、衣柜、书橱和床头上。床头之上,脱漆的墙面,贴了一张黑底油画,画中只用白漆涂抹出一个太阳。白色太阳圆润,光芒线条散射而出,溢出画框。昏暗的灯光使得房间充满了古朴气息,书橱里满满当当的历史古籍,床头柜上斜着摆放的几本宗教宣传册,都令人联想到主人,似乎是一位文质彬彬、笃信宗教的中年男人。
张冠走到床边,蹲下身,扯开了遮住床底的一层褥子,和李岱一起将床底的四个大箱子拖了出来。
四个箱子里满满堆放着形状不规则,像冰块一样的物质。致幻冰无色无味,吸食者会产生性/交、暴富、杀戮等幻觉,这些**在吸食者心底藏匿许久,却在幻境与呓语中暴露出来,像将饿死的豺狼野豹,嗅到血腥。久而久之,吸食成瘾,最终分不清幻觉与现实,在**沉沦中,逐渐变成变态、精神病、杀人狂……一般来说,除非人体吸食测试,否则需要专业的检测仪器才能检测出是否为致幻冰。
四箱致幻冰,足以毁去多少家庭……
“送去安全局检测了吗?”
“地鹰已经取了一些样品,送去安全局检测了。”张冠顿了片刻,道,“我们赶到现场的第一眼,就看见贾茗拿着一块致幻冰在吸。起初问她,她说是卖……工作的时候顾客送给她的。最后地鹰在搜查房间的时候才找出来。”
“哦,她没产生幻觉?”
“看样子像是没有。”李岱道,“她看起来就疯疯癫癫的,有没有幻觉实在是看不出来。”
“这疯女人,绝对有吸!”周烈道,“她嘴唇都黑成茄子了。虚成这样,鬼知道她在梦里干嘛?还有脸说自己没吸毒。”
吴尘举起了小手,“嗯,她在梦里干什么,我可以进去看看。”
“小孩子不用知道。”
吴尘:……
听到吴尘说他可以去梦里看看的时候,邴旭突然眼睛一亮,像是被点醒了什么。
“尘尘,你把耳朵凑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吴尘乖乖地把耳朵凑到了邴旭颊边,耳鬓被邴旭硬如铁丝的胡茬蹭了几下,一边憋笑一边答应着,“好,好,我知道了。”
周烈看得牙根莫名有些痒。
张冠顶了顶周烈的胳膊,道,“周姐,小尘尘真的可以到别人梦里去啊?”
周烈咬着牙点了点头。
“啧啧,真厉害。”张冠由衷夸赞,“邴队长这可算是捡到宝了。”
李岱捂嘴不及,张冠脑袋当即被周烈锤出一个直径三厘米的大包。
“你丈夫的尸体,打算如何处置?是要叫安全局来处理,还是你自己收尸?”
邴旭被吴尘推着回到客厅的时候,贾茗仍然陷在旧沙发里,不知何时又点燃了一根烟,头抬起来抽吸着,眼窝却深陷进去。旧沙发有许多破孔,隐隐可以看见里面的铁丝和棉絮。贾茗抽烟的姿势,畸形得像一只蜘蛛,困在自己织出的铁丝网的囚牢里。
似乎等众猎兽者离去时,她会关了灯,让这玄武街6层的房子融入窗外无尽的夜空,然后继续陷在沙发里,在黑暗中,继续一口一口抽吸着火光的烟头。
也许那时,才是她最像在悼念亡夫的模样。
而现在,她又扬起了嘴角的两颗痣,语气像是嘲讽,只是不知道她嘲讽的,是猎兽者,安全局,还是死去的丈夫,抑或是她自己?
“让安全局来收拾,我丈夫只怕不止被切成两块了。”
“你丈夫死了,你好像一点也不难过。”
贾茗呼出的烟圈停滞在唇边,“哦,我不难过?”说着,将烟头掐灭,随手一扔在地上,向着邴旭伸长了脖颈,目光阴毒,口气怨怒,“你怎么知道我不难过,因为我没有哭吗?我为什么要哭!我丈夫刚刚死了,我打电话向安全局报警,来了几个猎兽者,兽体的一根毫毛也没有抓到,反而把我家翻了个底朝天,到头来只是让我自己收尸……我没有难过,只有愤怒!”
“涉及毒品交易,搜查是必要程序。抱歉了。”
“我说过了,那不是毒!”
“地鹰已经取样送去安全局检测,结果大概十分钟内就会出来。”
贾茗闭眼,努力平息语气中的怒火,“你们可以把陈兵的尸体拉去尸检,他肯定没有吸毒……”
“毒贩子可不一定吸毒。”周烈插嘴反驳道。
“我他妈说过了,他不是毒贩子!”贾茗双手抱头,猛地一声咆哮,似乎精神崩溃,在沙发上哆哆嗦嗦着,“贱人,你们就是一群贱人……”
突然,贾茗从腰间掏出手枪,站起身来,瞄准周烈,两只眼妆浓黑的眼眶中血丝密集,口中嘶嘶地出声,如同毒蛇吐信。
“去死吧,婊子。”
“陈兵的床上没有你的位置。”邴旭语出凌厉,贾茗脸色愕然,脑袋机械般转动,圆瞪通红的眼睛朝邴旭望去。
“连你的枕头都没有。”邴旭目光如剑,审判般地回视。
“你什么意思……”
“按照原始教的教律,每位信徒身上都必须纹太阳刺青,在沉睡时,头顶也需悬挂太阳画。陈兵房间床上只有一张枕头,墙上也只挂了一张太阳画。贾茗,你的画呢?”
“我的画……呵呵,你懂个屁,谁他妈说信徒就必须一人一张太阳画呢,两人睡一张,难道不行么?我老公就喜欢压着我睡,一个枕头够了。”贾茗疯狂的脸色中,狰出一丝戏谑,“难怪,队员一个个都蠢笨得很。邴队长也是快奔三的人了,该不会也是个处吧?”
肯定是啊。周烈和张冠李岱在心里默默抢答。
邴旭尴尬地咳了一声,继续说道,“陈兵把他的房子打扫得干净整洁,有衣柜,书橱,你这样浓妆艳抹的,为何偏偏没有你的妆奁呢?”
说罢,邴旭瞄了瞟地上被贾茗随手扔下的烟头,“你卫生习惯这么差,他的房间怎么也不像你打扫出来的吧。还有茶几上那一套精美的茶具,都已经沦落到玄武街了,陈兵还留存着,可见他有多么珍视。而你呢,就往里面随便扔烟头?”
客厅的太阳灯明灭闪烁了一下,众人齐齐抬头,却看见太阳灯只被几根电线挂着,已经摇摇欲坠,外层的透光玻璃积满了灰尘。
“你这么会挣钱,陈兵怎么会灯都不让你换一个呢?”
邴旭收回目光,再次看向贾茗时,她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在昏黄惨淡的摇晃灯光下,明明灭灭,如同扑火的飞蛾,在绝望中蹁跹的双翅。
贾茗举枪的手止不住颤抖,布满血丝的眼中似是湿润了。
“你懂什么……”
“我什么也不懂。但我也许知道,陈兵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让你进他的房间,或者说,不让你进他的家门。”
邴旭的话语就像一把冰冷的铁锹,撬开了贾茗浓妆艳抹、妖娆艳丽外表下,那层软弱的心防。
“就是从你选择去桃花街,卖身赚钱的时候开始的吧。”
“啊——住口!”
贾茗发出一声惨厉的尖叫,泪水夺眶而出,黑色的眼线被眼泪融化,混合着脸上的白粉与腮红,糊成一片。厚重的黑唇颤动开合,声音像是一块石头从山顶滚落下来,梗阻呜咽。
“我为了救他,卖掉自己的身体,日日夜夜,任由他人凌辱,糟蹋自己,作践自己,我都是为了什么?为了情?为了爱?还是只是为了他给我一巴掌,让我滚出家门?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是贱货,死了活该,都该死!都他妈给我——去死吧!”
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中,贾茗将枪口瞄准了邴旭,狞笑着扣下了扳机。
开火声和炽刀出鞘的锵声同时响起。
“疯婆子,你她妈百分百吸毒了!”
周烈大骂,炽刀出鞘的瞬间,刀柄朝着贾茗的手腕飞去,砰地一声枪响,炽刀砸中了贾茗的手腕,枪脱了手,子弹打中了天花板上摇摇欲坠的太阳灯。
砰!
一声玻璃炸响,阳光退散,永夜吞袭!
“尘尘,就现在!”
客厅遁入永夜,黑暗中传出邴旭的一声大喊。喊声刚落,两道红光在邴旭身后缓缓升腾起来。
咣当一声,房门被骤起的烈风吹开,开开合合,嘎吱嘎吱刺耳地响。卧室的玻璃窗被风吹裂,风如洪水从闸口中泻进来,卧室太阳灯在一阵迅猛的明灭后终于爆裂开来。
风场肆虐,翻飞的书卷、茶具和玻璃碎屑,一同在空中如漩涡翻涌。
“我艹,这么猛!”
张冠和李岱已经抱头蹲地,做好了个人防护。周烈也用手肘遮护住头部,尽管已经见识过一次,心中仍难免波涛汹涌。
周烈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安全局资料库上的那行字。吴尘的可爱笑容的一寸照片旁,赫然写着:
吴尘,危险等级,五级。能力不详,上限未知。
邴旭什么都没有做,扭过头去望着那道飞起来的小小身影,目光有些呆滞。他干涩的嘴唇轻动,像在喃喃自语。
尘尘,原来你真的可以……做得到……
控制梦境。
吴尘幼小的身影悬浮于漩涡正中,歪着脑袋,两眼泛起红光,如同暗夜里的蝙蝠。这次他的神情没有狰狞,无喜无悲,仿佛一尊冷漠无情的神像。
吴尘伸起右手,掌心对着趴伏在地的贾茗,缓缓地揉合、转动。
地上抱头颤抖的贾茗似乎意识到什么,抬头,正对上吴尘的手掌,如被抓住脖颈般,窒息感临头传来。
贾茗瞪大的眼里,血丝不断生长扩散,如同笔画,写满惊恐。
“不——”
尖叫声戛然而止。
吴尘面无表情地将手掌轻轻向前一推,贾茗眼睛一闭,身体倒了下去。
吴尘把贾茗推进了她的梦境,然后自己再闭上眼睛,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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