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师站在1号居民区街头早已裂开纹理的石砖上,清晨还有些冷,视野里到处裹着白霜,这个点很少有人会出来,街上只有寥寥几个影子,落叶占据了这条街。
他的视线追着一片枯黄的落叶,那片叶子被晨风裹挟着飞到了半空中,他看到了叶子背后的天空。
今日哪怕是清晨,天空中的异彩都十分的浓烈,那翻滚的颜色好像是水沫沸腾,又像是火焰在燃烧,技师甚至觉得天上浓烈无比的红色能把那片树叶都点燃,可这时风却小了起来,那片树叶开始改道,急转直下的穿过枝桠和树梢,在经历一个短暂的循环之后停到了在自己对面不远处吉普赛女人的脚下。
技师朝那个女人走了过去。
那个女人就这么在风里演奏着曲子,她拿着一把手风琴,弹着什么说不清的流浪牧歌。她就这么靠在街边的一栋建筑前,穿着一身色彩鲜艳的碎花大裙子,厚厚的头发遮挡住了一只眼睛,蓬松的头发用一根红色的绳子吊着。
这是“先知“的装扮,他没有找错人。
技师瞥了一眼离她不远的篷车,这帮吉卜赛人居无定所,如果不是他的邻居莎莎向他哭诉半夜有人砸了她店铺的玻璃光明正大的进来借宿,吓得她差点原地旋转去世,他都不知道他们居然流浪到了一区。
据传言所说,吉普赛人里有一些先知,他们能够窥见命运女神的裙摆,他们会在有的清晨里来到街口,如果迷茫的人足够的幸运,就能遇到他们。
他专门为此而来。
……而他显然又不是那么的幸运。他转了足足四个街口,最后靠着合理的推断追着篷车留在石板白霜上的车辙一路来到了这里。
“那个……”技师清了清嗓子,打断了女人的琴声。”听说你很擅长占卜……”
断断续续的琴声停止了,女人抬起了头,她看向了技师。
“你从哪里知道我会占卜?”
“一区的人都在说。”技师回道,“你很有名,我找了你很久。这个年代就是这样,当人遇到了自己无法解决的问题,就会寻求于神秘学的帮助,毕竟连异彩这种完全解决不了的问题都出现了不是吗。”
女人露出了一个有些奇怪的神情,她有些嘲弄的笑出了声。
“你真的想好了吗?”
技师定定的看着她。
“过去人类的占卜只能窥见‘神‘的裙摆,而自从异彩降临在这个世界上之后,自从那扑天盖地的精神污染降临在每一个人身上之后,像是笼罩在命运女神身上的迷雾被异彩驱散了一般,占卜开始变得准确起来。”
“我之所以被称为‘先知‘,是因为我的占卜不可改变,无论之前你的命运丝线多么的杂乱不堪,在我对你进行占卜后,所有的丝线都指向一边,你的未来将不可避免的改变,向着我看到的那条路前行。”
她有些骄傲的抬起了头,“我的占卜即为未来,我的话即为神谕,不管未来的你做什么,命运女神的丝线永远紧绷,直到你生命的尽头,这份命运才会随着生命丝线的断裂而结束。你还要来占卜吗?你能分得清我说的话是箴言还是诅咒吗?”
“这对我不重要。”技师伸出了手。“请问我需要做什么?”
女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年轻的机械师会留下来。
“为什么执意占卜呢?”
“我遇到了自己完全无法解释的问题,如果不能把它解决,我或许会因此放弃自己的职业。”技师看着女人,似乎这份决定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做出一般。
“我是一个‘机械师‘,却遇到了自己无法解决的幻象。这份幻象的出现打破了一个机械师对精神污染的认知。”技师有些无奈的说,“当然这些幻象都是小问题,这个年代谁脑子没点病呢?问题的关键是每当我遇到这些幻象之后,我的SAN值就会不受控的下滑。可按常理来看,SAN值衡量的是人的精神状态,有且只有在人受到精神污染的时候才会下降,所以我想不通。”
“你也知道,‘机械师要和‘精神污染’打交道,逻辑混乱会让我们无法正常工作。”
“转换器没有问题?”女人下意识问。
“当然没有。”技师回到。“我的转换器不可能出问题。”
女人其实瞬间就明白了技师的意思。
——为了减轻无孔不入的精神污染,人们通常会佩戴着一个又一个对污染起到屏蔽作用的机械装置,这些装置功能不同,但被统称为“转换器”。在这种情况下,“机械师”通常指代另一种职业,他们维修那些机械装置,甚至直面那些污染,修复人的精神。
而现在这个机械师遇到了一些小小的麻烦。
“机械师。”女人点了点头,“真好,那你必然很富裕。”
技师不明觉厉的抬了下眼睛,他不明白为什么女人会突然冒出这种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你说你是个机械师。”女人又重复了下,像是在品味什么,“机械师要去修理转换器,要去见那些被污染的不成人形的人,你们和精神污染靠的是那样的近,你解决精神污染,也或多或少被精神污染搞得有些偏执。”
“甚至要靠占卜去解决一个无法说服自己的幻象。这难道不是最大的精神污染吗?”女人摸了摸自己的手风琴,“我凝视深渊的时候,我就变成了深渊。”
“无所谓。”技师回道。
吉普赛女人点了点头。“那么你想问什么?”
“很简单。发生了什么,幻像为何而存在,我该怎么做。”
“是什么样子的幻境?”女人从怀里掏出了一把背面黑漆漆的卡牌,卡牌上绘着线条杂乱的太阳和月亮。
“那是同一个幻象,我似乎记得有一面镜子,有一个看不清面孔的人递给了我一个黑色的信封,信封上面都是红色的血手印。那人叫我接过信封,让我铭记着什么东西,可我听不清。”
“这代表着什么?”技师盯着那个女人露在外面的眼睛。
一把黑色的纸牌散落在地上的石砖上,女人抬手示意了一下。“三张牌,代表过去,现在和未来。”
技师从里面挑了三张牌递给了女人。
“你的过去,倒吊人。”女人把牌拿过来对着天空看了一下,借着晨曦的光,技师能看到牌面上有被反绑着的人,双腿交织如同十字架,女人看着倒着的人影笑了笑,“正位。”
“出现危险,行动受限,不畏艰辛,不受利诱。你对爱情的牺牲触动了你的爱人,在你不知道的时候,这份触动化为了燎原。”
“似乎有些出入。“技师说,”我没有爱人。”
女人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这不可能。“女人笃定道。“或许只是你没有在意,你可以留意你身边的人。‘倒吊人’告诉我,这封信在现实中是存在的,它就在你爱人的手上。”
“这信是你们的定情信物。“女人迟疑了片刻说,似乎连她自己都被得出的结论震惊到了。“……也许是你送给你爱人的。”
技师心如刀绞的看了眼吉普赛女人。
如果有人把这种阴暗又血腥的东西当定情信物,那这个人属实是有些变态的。
他开始在自己匮乏的回忆里转了好几圈,他想到了住自己隔壁夜里给尸体上妆还咯咯直笑的莎莎,想到了自己沉默寡言打工就为了攒老婆本的副手贝克,想到了为了便宜买转换器常年跑到自己店里陶瓷的胖老板,一圈想下来,身体很不争气的狠狠打了一个哆嗦。
“……您继续说,“技师终止了自己的思路,一脸真诚的看向了先知。
“你的现在,审判正位。”女人的手支在了下颚上,低下头沉思了片刻,“代表了初露锋芒,重逢,还有复苏的爱。审判正位是复苏与重生,算是不错的预告。”
技师点了点头。
“这封信会给你带来一些转机。”女人闭上了眼睛。“但危险与它并存。“
“最重要的一张,你的未来……”女人把牌又推给了技师,她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死神正位。”
“信封会带来无尽的厄运。”
“塔罗牌告诉我,你会给身边的人带来死神的厄运,而这份厄运也会伴随着你,精神污染会一直伴随着你,不死不休。”
那个女人看向了半空,飙风直接吹散了她的头发,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的眼神里凝聚又散落。
“塔罗揭示了你的问题——那个不停出现的幻象代表了什么。”
“你的幻象不完全是精神污染。但那具体是什么还需要你自己去寻找。”她说,“它会不停的审判着你的生命,它会带来启示,带来迷惘,甚至带来死亡。不要问那个黑色信封是什么东西,因为总有一天你自己会给自己答案。”
“那真是一封带来厄运的信啊。”技师说。
“我愿为你看下解决方法。请你再抽一张牌。”女人把那些牌全都摆到了技师的面前,直直的盯着他。“既然入局,不如把这场占卜进行到底。”
“抽一张吧,机械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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