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陆家那位三公子的饭设在南鹭阁。
包厢里只有纪什葵在,表上指针又转了小半圈,宴请的客人已经迟到半个钟。
餐厅经理进门正问要不要重新上一遍菜时,纪什葵一抬眼,斜额看:“您让让,我的客人已经到了。”
姗姗来迟,陆泊闻倒没多找借口。
他年轻气贵,傲慢并不显山不露水。但人在上位太久,极少有向下表达的意愿。何况答应空出来半个小时,已经是破例。
“陆先生来得正好,饭菜都热着。”她拿过手边座椅上被精致包裹着的经卷画布,“前天在佳士得让人拍下来的。听说您有收藏的习惯,我借花献个佛。”
陆泊闻瞥过一眼,拖着腔:“说事儿。”
“那我就不兜圈子了,陆先生在另立门户的事已经不是秘密,我正好在AI医疗这一方面略通一二。有没有兴趣合作?”
“你这些年一直在ETH攻读纳米材料,谈合作?”他早把她查得一清二楚,峭立眉峰稍蹙,“你能给我什么?”
纪什葵从没接触过家里生意,对经商一窍不通。而纪章年对她最大倚重无非是钓个金龟婿,家业最后还是得放在几个儿子肩上。
但巧在陆泊闻的公司是AI医疗相关,她专硕时期又正好是做生物医用材料方向主要关注组织修复材料的研发。
纪什葵有帮他打开国内引进这项技术的渠道:“Prof. Dr. Nikolaus Correll,他是我的直系导师兼老板,我负责过和他投资人的所有对接。”
陆泊闻总算正视眼前的女人:“有点意思。”
他的轻视是习惯,并不针对谁。她自然也感觉到手中筹码有效,逐渐放松:“您不会以为我在国外苟延残喘这么多年,都是在混吧?”
“现在不这么认为了。”陆泊闻解开外套扣,拿起汤勺,“我来尝尝这顿饭的咸淡。还有,聊聊你要从我这得到什么。”
外人眼里的纪家大小姐,清傲貌美,性格寡淡。
她不怎么笑,所以显得**也不高。
“一般人和我做交易,要么为钱,要么为权。”陆泊闻从容不迫地问,“你是第几种?”
纪什葵直言不讳:“第三种。我要一个人倾家荡产,享牢狱之灾。”
“谁?”
“纪章年,我的亲生父亲。”
-
谈完事已经是午后两点。
天气灰沉沉,纪什葵心情倒明媚。
她点开手机下单了五千块钱的下午茶,在车到达小区楼下时,看了看配送时间,琢磨着该发短信邀功了。
【Aoi】:味道好吗?
办公楼40个人都收到了餐点,喊着谢谢老板。
但易渠没回她。
直到纪什葵轻车熟路进了公寓,打开冰箱做了奶昔,还是没收到信息。
如果不是这几天她的东西还在这个家,易渠那天也没彻底推开她……她大概会以为他为了不再见到她,连这套房子都不要了。
还能住三个月,纪什葵东西不多,但也像蚂蚁搬家般买齐各种玩意:阳台的盆栽,每日塞满的冰箱和换成对自己口味的床具。
……
南港市沿海,但住在市中心的人极少花几个小时驱车到海边。那天和此刻的时节相似,是国庆假期。
“这个给你。”
少年从摊贩市场里跑出来,将一包东西塞进她手里。
纪什葵试图放到太阳底下看清楚:“这上面写着什么字啊?”
“向日葵种子。”易渠手里还拿着盒冰激凌,一勺子塞她嘴里,“小瞎子。”
她对这绰号挺不乐意:“那你还送我种子,瞎子怎么种?”
“你不是说你家花园里的花盆空了吗?”他笑,“实在不会种,下次我去你家帮你。”
纪什葵唇齿生甜,眯着眼看远处:“好吧,那片蓝色就是海岸线了吗?”
“对,过去吧。”
易渠牵住她的手,握在掌心。
一回生二回熟,更别说他们来往的频率高得都容不下第三个人。
纪什葵自车祸后就居家上课,脱离了该有的社交环境。但她转进学校也学不了东西,有视力障碍能受老师优待,同学之间自然没人跟她玩到一起。
也就易渠。
按章烊那伙狐朋狗友的话来说,就是倒霉地被她缠上了。
纪什葵缠人能力强到不可复制,天真直率地说是交朋友,又是半个瞎子。纵使易渠被多少女生明里暗里送秋波,也吊儿郎当发过无数次好人卡,却还是没防住这位。
章烊起先还以为他们早就谈得如胶似漆,结果某次午休看见俩人还在纯情地手勾手。
易渠自己倒没这么多想法,他乐在其中。有些人远看看不出什么,但凑近会发现有趣又热闹,纪什葵对他来说就是这样的存在。
西边这块海滩是野滩,没游客。能看见原生态的渔民在钓鱼,海水迎着热风,有股咸潮气。
纪什葵很少有离家这么远的机会。
海滩一片沙子上也没障碍物,她不用谨小慎微怕撞到什么。易渠拎着她的小包,看她在不远处挖沙坑、拿着大贝壳砸小贝壳。
可在她兴致冲冲朝他跑过来的下一刻,她突然跪在地上,像鸵鸟一样把上半身埋进臂弯里。整个人如抖筛糠,明眼人都能看出不对劲。
但周围根本没人靠近她,她的举动来得太莫名其妙。
起先易渠以为她在恶作剧,毕竟她平时就古灵精怪。可她久久跪着,他只能不解上前:“纪什葵?”
她像是听不到。
身体在抖,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易渠半跪在女孩身旁,迟疑地从她弓起的背脊那抱住:“你怎么了?”
她似乎想挣扎,易渠用了点力气桎梏住她,把她脸抬起来:“纪什葵,还认识我吗?你哪里疼吗?”
纪什葵努力地看清他,又撞进他怀里,像是在寻求一个把自己藏起来的庇护所。
“不要,不要打……”
易渠和她紧紧挨着,终于听清她近乎求救的呢喃:“不要打?谁打——”
他依旧疑惑,余光扫到不远处一个当地人正在拿木鞭赶狗。
那是农家人自养的一条大犬,正龇牙咧嘴地攻击野猫。主人的鞭子并没直接打在狗的身上,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敲在地上,鞭声在空旷地方却很响亮。
像是突然明白了,易渠捂住怀里少女的耳朵,低声哄道:“好了好了,没打。”
他就这么一直抱住她,直到感受到她情绪逐渐稳定。而那只野猫已经逃走,鞭打声也停止。
纪什葵喘气声变得很大,有些不受控地从唇齿间溢出来。
“你还好吗?”易渠嗓音温温哑哑的,怕刺激到她。
她眼睛里含着水雾,低声应了句:“嗯。”
他把她笼在自己怀里,体温互相感染,轻声问:“你在怕什么?”
“我……”纪什葵混沌的神经慢慢安定,喉咙艰难吞咽,“我怕鞭子,我经常挨家里的大伯打。”
易渠把她袖子往上掀开点:“经常?”
理智回笼,纪什葵按住他的手,惨白的脸上刻意露出一个笑:“现在没有了,是以前小的时候……我,我很调皮。”
“我大伯脾气很暴躁,他打我也打得很凶,我就经常做噩梦梦到以前。”她唇舌发干,“我总是在做噩梦。”
于是这天回家前,易渠送给她一个捕梦网风铃。
电话那边,男生有讲睡前故事的自觉性,声线磁沉:“捕梦网的传说最先源于北美印第安奥吉布瓦族,最初雏形是源于一对夫妻。
“丈夫在外打仗,妻子在丈夫约定归来的前一晚,看见挂在门口树上的项链上爬满了蜘蛛结的网,还有几根老鹰的羽毛落下。”
“这晚,妻子做了一个丈夫大获全胜的美梦,第二天,现实也确实如此。因此北美印第安人相信捕梦网能阻隔恶梦、留住好梦。”
另一端的呼吸声归于平缓,纪什葵睡着了。
易渠挂断电话:“晚安,今晚不要再做噩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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