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地下七层·隔离室
顾江夜有些漫不经心地跟着前面引路的负责人，其实心里真的很想说一句“我对这里比你还熟悉”，但想到当初自己死遁离开了指挥官的位置又默默地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负责人在一间隔离室停下，将自己的手环靠在门上的锁来获取权限，让顾江夜录入了一下指纹。
顾江夜思索一下录入了自己左手小拇指的指纹。很好，当时自己在系统里只录入了右手的指纹。感谢当初嫌麻烦的自己，顾江夜默默在心里念叨。
“这个临时权限有七天，如果七天后你没能给这个哨兵疏导好到时候再找我重新录入一遍。”负责人一边絮絮叨叨叮嘱一边有些怜悯地看了面前这个人一眼，长得这么好看甚至有些神似前任指挥官，却没有任何人脉关系，只能被上面甩来送死，这已经是来这里的第三个向导了吧。负责人无奈地离开，毕竟他也管不到那么多事情，他也只是一个普通哨兵。
顾江夜慢悠悠地推开门，入眼便看到里面的哨兵被束缚带绑在床上限制了活动范围，只能坐在床边。整个隔离室都是没有打扫干净的血腥味，雪白的墙上和瓷白的地砖上还有干涸的血迹，估计前两个向导出事后也只是被人拖了出去，房间还没人赶来打扫—毕竟没有几个人赶跟一个失控的SS级哨兵待在一个密闭空间里，有这个胆量的和本事人又不会放下身段来做这种无聊的事。
“哨兵？”顾江夜随手将门关上，闲庭兴步地走到那人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也不担心自己会被伤到，“你还好吗？”
靳舟耀缓缓抬头，面前人一头雪白的长发高高束起，身形挡住了隔离室那本就有些昏暗的光线。外界的气息又一次扰乱了自己好不容易才勉强放松下来的神经，一瞬间空气中本就存在的血腥味又不知道刺激到了哪一根神经，让自己想要攻击面前的人，可偏偏为什么？面前人这双波澜不惊的眸子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靳舟耀想要挣脱开束缚，可偏偏约束带阻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精神体苔原狼也只是奄奄一息地趴在没什么光的角落里。
“哟～原来你还有力气把精神体放出来呢？”顾江夜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走到角落蹲下，伸手替苔原狼理了理有些乱七八糟的毛发，苔原狼似是感觉到温暖，蹭了蹭顾江夜的掌心。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动作取悦到了顾江夜，那张像是每个人都倒欠了他八百万的脸笑了一下，“你的精神体倒是你比诚实很多呢，小哨兵？”
顾江夜又摸了摸苔原狼毛茸茸的脑袋，手感意外地好，或许是因为它的主人本身处于一个虚弱的时期，又或者面前的人隐约给它一种很危险的感觉，只能从喉咙中发出阵阵低哑的嘶吼声来撑起气势。
顾江夜站起身来，伸手从口袋里摸出随身携带的小包湿巾，抽出一张后仔仔细细地替面前的哨兵擦了擦脸颊上的血污。擦干净后随手丢在地上，看着略显英气的脸满意地点点头，“还是这样顺眼一些。”
“你……”靳舟耀想开口说些什么，混乱的记忆和衰竭的精神力让他理不清自己的思绪，感官负载也让自己保持不了清醒的理智。
“嘘……小哨兵，你现在不必着急告诉我你的名字。你现在要做的就是……”顾江夜缓慢地释放出自己的精神力，靠近靳舟耀，那些绑在对面身上的束缚带宛如形同虚设，像是玩具般被扯断，“乖乖地闭上眼睛，放松，然后接受我的疏导……”
看到身上束缚带断裂的一瞬间靳舟耀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个人可能是比自己等级还要高的向导！！
但顾江夜清冷柔和的声音像是温柔的水一般包裹着靳舟耀的思绪，让他忍不住想要沉沦。虽然想法只是一瞬，靳舟耀顿时觉得后怕，没有了约束后第一反应就是想要将面前这个男人打翻在地上。
顾江夜像是察觉到什么，笑吟吟地用精神力压压制了他的行动，一只漂亮的海伦闪蝶不知何时出现在苔原狼的鼻尖轻轻地煽动翅膀，像是挑衅，又像是安抚。
“靠！”靳舟耀想努力挣脱这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可自己脑海深处却好像有一个声音在催促自己接受面前人的精神疏导。
“你大爷…你们这些等级高的向导就会拿这一套来对付我们哨兵……”靳舟耀有些脱力地靠在床头边上，死命地握紧拳头，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往外冒，但本身条件不允许自己再耗费过多的精神力与面前的人作抗争。尽管知道接受疏导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但靳舟耀真的很讨厌那种暂时的精神链接后被动感受——那种被迫与他人共享感觉的感受。
“不听话啊……”顾江夜无奈弯腰，伸手点了点靳舟耀的眉心，叹了口气，“知道为什么派我来吗？因为我等级比你高…你要是再不放松些，那我只能单方面强制链接了。”
“真不要精神疏导？不要我可就先走了？”顾江夜低头看着面前倔强的哨兵，作势转身要走，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什么时候塔里的哨兵都这么偏执了？是不要命了吗？
“别……不要……”靳舟耀没由来地心慌，连忙伸手拉住顾江夜的衣袖，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人给自己一种可以信任的感觉，看到顾江夜转身挑眉看向自己，又有些傲娇地别开视线，“我的意思是，你要疏导就快点，别磨磨唧唧的像个女人。”
“真的？”顾江夜闻言有些好笑，看了一眼角落，苔原狼正将自己蜷缩成一个球，极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精神体都觉得丢脸，那它的主人肯定更觉得丢人了。
顾江夜顿时有些无奈，面前的哨兵似乎有些过于有尊严了，于是他面向靳舟耀蹲下身子，放低自己的姿态，抬头直视着对方的眼睛问道：“那你准备好了吗？”
靳舟耀看到那双过分平静的眼眸没由来地心慌，转头移开视线掩饰自己的不自在，“这有什么好准备的。”话是这么说，但靳舟耀还是努力克制住自己想伤人的**，虽然自己知道目前的状态下自己肯定打不过面前这个全盛状态的向导。
顾江夜微微挑眉，起身坐在他旁边，用精神力慢慢地隔绝出一个安静的环境。
虽说隔离室已经很安静了，基本上没有人来，但哨兵天生过于敏锐的感官，不论是风吹草动，在任务结束后对他们来说都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
“放松点，哨兵。担心就闭上眼睡一会。”顾江夜低声安抚道，用自己的精神力缓慢地渗透进对方的精神图景，尝试建立精神链接。
“……”靳舟耀没想到这人一上来就要进入自己的精神图景，饶是他平时脸皮再厚也被震惊到了，“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我不要脸？”顾江夜语气似是有些不悦，但仍然没有停下精神力的输出，漆黑的眸子中满是认真，“你自己的精神图景在破碎的边缘，你说我除了这个办法还能怎么办？”
靳舟耀被顾江夜的话一噎，败下阵来，身上的气势也没由来地弱了几分，只能放任对方肆意地修补自己的精神图景。
顾江夜感觉到对方的气场瞬间弱了下来，微微一笑，加快疏导他那些乱成一团的精神力，但并未真正进入对方的精神图景中，毕竟这算是一种亲近信任的人才可以做的事情，自己多少还是有点边界感。
靳舟耀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在疏导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头一歪便靠在了顾江夜的肩膀上。顾江夜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反应过来，继续维持精神力平稳的输送。
在暂时的精神链接完成后，顾江夜没有立刻全部收回自己的精神力，将人轻轻地放在床上后借着有些昏暗的灯光仔细地打量了一下。
“原来是你小子。”顾江夜好看的唇勾起一抹笑意，似是喃喃自语道，“我说怎么链接的这么容易，反正你神经大条，就算醒了，面对现在的我也记不起来。”
顾江夜替人掖好被角，将地上之前被砸的有些烂的折叠椅倒腾了一下，虽然不怎么舒服，但勉强可以坐人。
顾江夜就这样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恢复刚刚消耗的精神力，尽管如此，顾江夜依旧没有撤回用精神力构建的那一层膜，以此来保证靳舟耀能有一个相对于哨兵来说安静的环境。
过了许久，苔原狼似是恢复了些力气，小心翼翼地从角落里站起来，贴近地面警惕而又缓慢地靠近坐在椅子上的顾江夜。这个人明明很危险，却给它一种很熟悉的陌生感。
苔原狼慢慢地绕着顾江夜嗅了嗅，还没分析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却被顾江夜一把薅住尾巴，发出一声低低惨叫，“嗷呜——”
“想干嘛？”顾江夜微微皱眉，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人，睡得很死。手上稍用力将苔原狼拖过来抱在自己怀里，苔原狼拼命挣扎想要逃离顾江夜的魔爪，但奈何迫于精神等级的压制和怕吵醒自家主人，只能不情不愿地窝在顾江夜的怀中。
看着乖乖的苔原狼，顾江夜满意地点点头，“这才乖嘛。”伸手替它顺了顺毛发，苔原狼眯了眯眼睛，舒服地蹭了蹭面前的人温热的掌心。
结果下一秒一个枕头凭空砸过来，“好你个家伙，你是老子的精神体，滚过来。”靳舟耀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一睁眼便看到自己那不争气的苔原狼在讨好顾江夜，气不打一处来，反手抽出一个枕头便扔了过去。
顾江夜轻描淡写地松开苔原狼的耳朵，抬手接住枕头，“醒了？感觉怎么样？”
靳舟耀抱着手臂靠在床头，冷哼一声，有些轻蔑地打量了一眼顾江夜，“不怎么样也不需要向导来给我疏导。”
顾江夜微微挑眉，收回自己所有的精神力，原本覆盖着整间隔离室的感官屏蔽瞬间消失。
靳舟耀一瞬间感官过载，苔原狼也痛苦地缩在地上。
细小的噪音像是被放大无数倍后冲破了耳膜，原本环境中干涸的血迹仍旧有些刺鼻的味道，但此刻一瞬间全部顺着鼻腔涌进大脑，有种不顾人死活地往天灵盖上冲。房间中哪怕昏暗的灯光在一瞬间也有些刺眼，还没有完全恢复的身体顿时只能靠手臂撑在床上，“唔……卑鄙小人……”
“我哪里卑鄙？”顾江夜慢条斯理地站起身，一脚将椅子踢开，走到床边俯身一把抓住哨兵作战服的衣领，“你难不成想失控，然后被评估为没用的哨兵，最后被一枪处决掉？”
“……”，涔涔冷汗从靳舟耀的额头上冒出，感官一瞬间的过载让他觉得面前人的声音有些失真，好像隔着一层塑料膜一样，很难受，外面巡逻人员的脚步声，塔中各种机械运行的声音，一瞬间全部钻进耳蜗，让他失去了抵抗力。
“算了。”顾江夜盯着对方看了一下，而后松开手，指尖微动，一只漂亮的海伦闪蝶出现在靳舟耀的肩头。
蓝色蝴蝶出现的一瞬像是拉低了感官的灵敏度，靳舟耀渐渐缓过来，看着面前的人心中有些五味杂陈，果然临时的精神链接还是很让人讨厌。
“缓过来了就跟我出去填写登记表。”顾江夜有些嫌弃地用湿巾擦了擦指尖沾上的血迹，打开门抬脚向外走去。
靳舟耀思绪一瞬间回笼，神情有些复杂，但还是收拢起自己失控而外泄的精神力，苔原狼起身亦步亦趋地跟在靳舟耀的脚边一起出去。
狭长冰冷的金属走廊在冷色的灯光下反射出亮光，虽然隔离室的隔音效果很好，但对于天生感官异常敏感的哨兵来说约等于没有隔音。两边的隔离室不时传出东西被砸的声响和一些失控哨兵的嘶吼声，让人心烦意乱。
虽然靳舟耀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跟在旁边的苔原狼有些不耐烦地甩了甩尾巴
走在前面的顾江夜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落在靳舟耀肩上的海伦闪蝶轻轻扇动了翅膀，顿时隔绝了外界除了视力和触觉以外的大部分感觉。
靳舟耀面上不显，心里对顾江夜的好感多了两分。
长长的走廊很快就到底，站在在那等电梯时靳舟耀觉得面前人的背影有些熟悉，但很快又摇摇头将那种感觉甩出脑袋，怎么可能呢，那个人早就在一年前的暴乱中牺牲了，就算是，凭那人的气性，怎么可能会忍受得了给一个哨兵疏导……
“叮——”电梯倒了的声音打断了正在乱想的靳舟耀，顾江夜抬手将左手上的手环靠近控制面板，核验了向导的身份。
“身份验证……验证成功，向导：顾江夜。”冰冷的机械音从喇叭中传出，电梯门打开。
顾江夜？！他也姓顾？！靳舟耀心中大惊，虽然努力保持面上的冷静自持，跟着顾江夜一起进了电梯，但心中还是掀起惊涛骇浪，怎么会有人有着跟他相似的姓氏，相似的精神力，相似的精神体……
还没等靳舟耀回过神来，电梯已经平稳地到了塔的地下三层的精神评估室，并缓缓地打开门。
“跟上。”顾江夜大步走出电梯，来到服务台，跟值班的工作人员说明了来意后，工作人员听到靳舟耀的名字后有些迟疑，毕竟一个SS级失控的哨兵在没有向导的情况下应该没那么容易安抚住，更何况这位还是有着徒手将一名A级哨兵和一名S级向导扔出隔离室的“光荣战绩”。
“没事的，”顾江夜似是看出了工作人员的顾虑，轻描淡写解释道，“我暂时与他有精神链接，单方面的，相隔不超过三公里不必担心失控。”
顾江夜的保证像是一阵强心剂，在看到靳舟耀肩上那只蓝色的蝴蝶时意识到那是向导的精神体，工作人员立刻引导着靳舟耀前去评估，只留下顾江夜一个百无聊赖的在外面靠着墙等待着。
来来往往路过的哨兵和向导都忍不住对这个人多看了两眼，毕竟好看的长发美人总是忍不住让人多看几眼。
顾江夜本人对此无感，毕竟以前还是指挥官的时候天天被一群人围观也没有丝毫影响，更何况自己本身长得就好看，没了以前那层面具的束缚反而更放得开一些。
“打扰一下，请问您可以跟我去测试一下你与刚刚那个哨兵的精神匹配度吗？毕竟能成功安抚SS级哨兵的向导确实很少见。”刚刚带着靳舟耀去做评估的工作人员又出来，略带歉意地看向顾江夜，“可能会占用一点点您的时间，但这真的很重要。我们会按小时计费给予您相应的补偿。”
顾江夜刚准备同意，心想反正这个测试也浪费不了多少时间，更何况还能有补偿拿，毕竟假死从指挥官的位置脱身后虽然不差钱，生活质量却远不如以前。
靳舟耀从评估室里出来正好听到这句话没由来地生气，一把拽住工作人员制服的衣领丢到一旁，语气有些不善，“我再说一遍，我不要向导！”他的精神体苔原狼不知从哪里冒出，俯低身子发出阵阵嘶吼警告，强大的精神力压迫让整层评估室走廊的人们呼吸有些困难。
工作人员被吓了一跳，虽然身为普通人看不到也感受不到精神体的威胁，但仍能感受到精神力的恐怖，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抱歉……塔里规定……”
“狗屁规定。”靳舟耀嗤笑一声松开手，瞬间收敛了自己的精神力，苔原狼也消失不见。
顾江夜在一旁并未被影响，抬头看到这一幕微微皱眉，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靳舟耀接下来的话弄得没由来地有些恼火。
“向导什么的，还不如向导素来的方便，还麻烦。”靳舟耀冷笑道。
顾江夜差点就气炸了，但还是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皮笑肉不笑道：“老子就算是向导也比你高一个等级！”说罢转身就走，头也不回，“谁爱给你疏导就谁去，我不干了。”
“哦对了，”顾江夜想到什么，脚步一顿回过头来，“暂时的精神链接最多维持三天，三天后你爱干嘛干嘛。”说完就往电梯方向大步走去，靳舟耀顿时感觉有些不妙。
靳舟耀想要开口挽回，可自身的傲气又不允许自己服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电梯关上门后上行，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旁边工作人员仍旧不死心，有些忐忑地询问，“请问您知道刚刚那位向导叫什么名字吗？”
“自己去中控系统查。”靳舟耀心情很烦躁，那只蓝色的蝴蝶仍然扒着自己的肩带，靳舟耀斜睨了一眼工作人员，“赶紧给我出具我能解除隔离的精神评估证明，这破地方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工作人员尝试获取有效信息无果，只能先去帮靳舟耀办理证明，并叮嘱道：“哨兵，你要尽快地处理好相关问题，毕竟向导素只是发明出来暂时使用的，效果上。并不能代替向导的精神疏导。”
靳舟耀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等着工作人员将最后一个章敲好后，接过那张可以离开的这里的纸质证明，用手环扫描后上传系统，解除了隔离状态。
好巧不巧，准备乘电梯回去时正好遇上了来精神评估室的江祈年，不同于其他人的尊敬，靳舟耀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准备擦肩而过，一个出电梯，一个进电梯。
江祈年突然回头，似笑非笑：“你看到他了？是不是很像老师？”
靳舟耀反应过来瞳孔骤缩，想说些什么，电梯门已经合拢上行了。耳边江祈年的话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遍又一遍回放。
哇，一章六千字写了两天给我干趴下了，累。[爆哭][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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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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