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大酒店在CBD,牧野和申川打车到这的时候入目就是攒动的人头。
这是一副浓郁又清丽的油画。
路那边是海,维多利亚的房间可以看到碧海和蓝天。水天相接,飞舞的海鸥像是天才画家随意泼洒的白色颜料,在蓝色画布上点缀着层层叠叠的浪花。
牧野拒绝踏入维多利亚,申川好笑地看他:“不是要查冯周天的死因吗,他临死前到底去哪了、见了什么人、遇到什么事,不用确认吗?”
牧野一脸吃了X的表情,嗫嚅道:“用是用。但……”
于是牧野和申川在维多利亚大酒店外的花园等待。
牧野在喷泉边上坐着撩水,申川站在阴凉地,手里拿着拿本大演草,看得聚精会神。
牧野穿了一件黑色印花的无袖上衣,他在太阳底下晒了一会便彻底湿透了。上衣吸饱了热量,手臂也火辣辣的,他只得起身,和申川挤在同一个阴凉下。
申川跨了小半步。
牧野摸了把汗:“为什么要叫李子钰。”
申川声音沁人心扉,只说了一句:“VIP。”
牧野一拍拳头:对!这个死酒店不给看客户记录!
申川问牧野:“之前在孔的房间有没有看到录像设备?”
牧野“啊”了一声,疑惑:“咋这么问。”
申川:“先说,有看到吗?”
牧野挠挠头:“没注意。他扑过来太快了……”
申川并不意外,点点头又去看大演草。
牧野:“发现啥了?”
申川把大演草放回包里:“没事了。”
申川只是怀疑。
他没有证据。
起初,对于冯周天的难言之隐,申川和牧野的思路是高度一致的。
以毕业做利益要挟,再用补助来道德绑架。冯周天只要在学校一天,他就要严守孔、黄两人的秘密。
但前提是,冯周天尚未毕业,对补助受之有愧。
这样的胁迫是有时效性的,是有赌的成分的——冯周天毕业以后,万一摆脱了利益和道德的束缚,反手就是一个举报。孔刘就是能翻身,也要花大量的金钱精力。
申川深知,官做到孔那样的级别,是不能容忍风险的。所以他必须要再做些什么,让冯周天这辈子,无论在哪里,无论在做什么,都没法把丑闻公之于众!
做点什么呢?
申川想,对孔来说,把冯周天被侵/犯的过程录下来作为最后的手段,应该是个很好的选择。
这个手段很常见,是个变态就能想到,而且出奇地奏效。
那才是真正的……一损俱损!
如果当时,牧野没有在冯周天回忆中暴走的话,申川一定会让牧野在事后仔细搜查房间里有没有录像设备的。
可是牧野根本不受控制。
所以,以上。
申川只是怀疑。
他没有证据了。
*
正午,李子钰才匆匆赶来。
申川没急着进去,反而给李子钰递了根烟。
牧野和李子钰都愣住了。
——原来申川抽烟吗???
李子钰接过烟来打趣:“美男子私下里也烟酒都来的啊。”
申川也含了根烟,微笑着给李子钰打火:“来烟,不来酒。”
其实申川不仅抽烟,而且喝酒。他昨天只一顿饭就看到了李子钰有夹烟的小习惯,之所以说自己不会喝酒,不过是为了圆谎。
李子钰乐呵呵地吸了一口烟。
三人在外边大概对了对信息。
对于冯周天自杀这件事李子钰只是有所耳闻,听说警方早早结案了,她也没过多在意。但如今有人告诉她事有异,她自然乐意全力帮助。
于是三人来到维多利亚前台。有李子钰在,牧野和申川很轻松地查到了冯周天出事那天晚上的客户名单。
但牧野看着屏幕反反复复核对,却没有看到孔主任的名字。
牧野疑惑:“姓孔的那天没来?不可能,那监控呢,监控能看吗。”
前台小姐有些为难:“这个……这个是坚决保密的。”
牧野歪嘴讥讽:“怎么,警察也不行。VVVIP啊?”
前台小姐抱歉地看向李子钰,道:“我们的监控大多涉及客人**,调取需要搜查令的,您……”
李子钰确实没有搜查令。冯周天的案子已经结了,只凭她的官职不可能推案重申,利用职业便利查看维多利亚的客户名单已经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李子钰歉意地摇了摇头。牧野啧了一声,只能放弃。
线索又断了。
突然,申川指着屏幕上一个人名和房号:“这个包间能容纳几人。”
前台小姐看了一眼:“7-10人。这是我们九楼的套房,有台球桌、人造温泉、露天观景台等高档场景。”
牧野凑过去称奇:“有钱人住的真花。”
申川不咸不淡道:“也许不仅住的花,玩的也花。”
牧野疑惑:“什么意思?”
申川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这个人,可能是你们学校的团委副书记。”
牧野:“什么!”
申川在一开始,牧野还在冯周天回忆中的时候,查过一次他们学校的官网,当时是为了查孔主任,一扫而过了几位校领导。
团委副书记的名字很生僻,在官网上的字体都不是系统统一的楷体。所以维多利亚大酒店的这个,可能就是牧野学校的那个领导。
牧野对申川佩服地五体投地。
但是知道这个有什么用呢?
这时去打了个电话李子钰折了回来,她对申川说:“这个看完了,就走吧?”
申川对上李子钰的眼睛:“嗯,看完了。”
牧野见申川是真的不再深究,只觉得惋惜。他跟了上去,却看到李子钰没有直接拐去地下车库。
牧野嘴甜起来:“李警花,你没开车来?”
李子钰高兴地说:“开了,但现在我们不走。”
牧野:“去哪?”
李子钰:“安保,查监控。”
牧野:“啊?”
*
牧野看着那个黑白波动监控,“啊?”“啊?”个不停,他问:“不是不给看吗?”
李子钰:“这当然不是维多利亚内部的私密监控。相比之下,酒店大堂、走廊等场所的监控比较容易调取。但这些监控分辨率低,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
牧野激动地握住李子钰的手:“大警花,你真是人美心善!”
李子钰脸快笑烂了:“哪里哪里,公正廉洁、公正廉洁,哈哈哈……”
申川没理会那边的两人,他让安保人员调出了冯周天事发当天下午的监控,32倍速过。
黑白的监控很不清晰,期间还波动不断,时不时来个巨大的波点。申川眼珠微动,迅速囊括屏幕中大堂的所有信息,直到他看到一堆人影从门外进来。
申川:“停。”
监控停下。
牧野过来看。
申川指了指那七个人中的一个:“这是冯主任吗?”
牧野眯着眼左看右看,近看远看,最后半疑地说:“看这身量,相近。”
申川:“那就可以了。继续吧。”
过了很久,到了晚上八点半,监控中又出现一个人影。这次牧野比申川更先反应过来,他大声喊停,然后趴到屏幕前焦急地辨认起来。
牧野几乎要钻进屏幕,他看着那黑白点组成的身影,惶恐、震怒、悲痛、不甘,各种情绪堵在嗓子眼,最后只能干涩涩地说:“是他,是冯周天。这是他……”
监控里,那道纤瘦的身影默默地走到最里面的电梯前,他垂着头,一动不动地等着。
电梯到了一楼,从里面涌出来几个谈笑风生的人,他们擦过冯周天的身边,他摇了几下又站定。直到电梯关上门,他却没走,像是一个僵硬的假人,没有灵魂,也没有精气。
电梯上上下下了五次,冯周天始终没有动作。他就站在那里,站了足足有十分钟。
直到他掏出手机,接了个电话,才在第六次电梯开门时,走了进去。
牧野看着黑白色的屏幕,眼睛酸涩难忍。
原来那天,他是被叫来酒店了。
可房间里不是一个人,而是七八个人,七八个领导。
牧野默默退后两步,撞到了身后的申川。
申川拍了拍他的肩膀,对安保人员说:“麻烦调一下九楼走廊的监控吧,就从这段时间开始”
安保人员说好,找到九楼的监控。
九楼很安静,只有一间套房。
单调的黑灰颜色中拖出一条白色长廊,直通末尾的那个房间。那样苍白的颜色铺洒在显示器中央,压抑、冷漠、昏暗,随着监控的波点跳动,像是一幅诡异的蜡笔画。
只有黑色,灰色,和白色。
冯周天从电梯里走了出来,他向前走了两步,然后转向房间的方向。
他在这头等了很久。然后慢慢抬起脚,一步一步走起来。他走路的时候手紧紧贴在裤缝,没有摆臂,就那样僵硬地、诡异地走着。
但他走了两步,停了下来。
又是漫长的等待。
再走。
再停。
再走。
再停……
牧野不知道是监控的问题还是怎样,他隔着滋啦的屏幕都看得到冯周天在颤抖。剧烈地颤抖,抖到他走也走不好,站也站不直。
短短几米,冯周天走得很艰难,他来到门前时,却是一鼓作气推开了门,然后走了进去。
监控中再空无一人,只有右下角的时间在一点点流逝。
牧野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将它们支离破碎地吐出来。
这种感觉太压抑了,他只能通过深呼吸去平复自己的心情。可是之后的监控画面,简直是晴天霹雳,狠狠地给了牧野当头一棒!
突然,监控中一片混乱!冯周天毫无征兆地夺门而出,身后追着三个衣衫不整的男人。冯周天在哭、在喊、在求饶、在嘶吼!!!
分明无声的监控,他的哭喊却那样震耳欲聋,满屏跳动的黑白波点都因他而震颤那样,声嘶力竭,肝肠寸断。冯周天疯了一样往电梯跑,却被男人们毫不费力地撕扯回拖,他在厚绒的地摊上留下一道若隐若现的痕迹。
这个过程,不过一分钟……
然后,三个小时后,套房里的七个人都渐次离开,冯周天才最后出现在监控里。
那个身影艰难地挪动着双腿,一小步、一小步,然后停在半道。他应该是尝试蹲下了好几次,可是都失败了。因为疼痛,他蹲不下来,最后猛地跪在了地上,放声痛哭——
*
直到冯周天的身影彻底消失后,牧野的眼泪才奔涌而出。
安保人员不知所措地看着哇哇大哭的牧野,害怕地站起来退了两步。
李子钰来安慰他,可牧野就是哭,不管不顾地哭,毫无形象地哭。
他明白了。
他全都明白了。
他记得第一次见申川时,申川说了一句话。
“当你成为他时,如果你的选择和他一样,那他就不是自杀。”
他想,冯周天应该不是自杀。
那些杀死他的人,现在都活得好好的。
也许明天、后天、大后天,他们活得依旧好好的!
那天。
那个房间里的所有人,死的只有冯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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