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常一样，临近下班时，晏河开始收拾东西。
这次，他却没急着离开。
他从口袋中掏出一颗胶囊，摁下按钮。只听见机械胶囊展开的声音，没过一会儿，胶囊便展开成为一个大号收纳箱。
“自动打包并压缩。”晏河说。
和往常一样，临近下班时，晏河开始收拾东西。这次，在把办公桌收拾整齐后，他却没离开。
他从口袋中掏出一颗胶囊，摁下按钮。只听见机械胶囊展开的声音，没过一会儿，胶囊便展开成为一个大号收纳箱。
“自动打包并压缩。”晏河说。
胶囊闪了下绿灯表示收到后，便生出两只细细的机械臂打包办公桌的物品。
下完令的晏河则走到窗前，俯视着街道。
现在正是晚高峰，马路上无论是轮胎驱动的车还是悬浮的低空飞梭，此刻都在拥挤地排队，龟速向前爬行；与他视线齐平的位置则不时有几架飞梭穿过，还有几架交通协调飞梭停在半空指挥秩序。本来一片热闹，但是在办公室内的隔音玻璃的作用下，面前这一番忙碌的景象，就像默剧一样。
霓虹灯的色彩映在他的脸上。胶囊早就完成工作了，安静地躺在桌子上，而晏河好像完全没注意到，沉浸在夜晚闪耀的光斑中。
这是，终端响起的音乐声拉回晏河的注意力，他打开终端，是一则通讯。
“喂？”
“小的恭喜晏司令升官！”对面的人声音很响，把晏河吓得要炸毛。
晏河默默地把终端拿远了些。
“我真庆幸我把终端切换成指环形态的了，不然像往常一样戴在耳朵上的话，我现在估计已经聋了。”晏河看着投在空中的好友，怼了一句。
“难怪我今天看见你的脸了，太帅了嫁给我。”投屏里的何荣涵歪歪斜斜地靠在沙发上，身上披着波尔多红色的浴袍，手上转着飞镖。
“滚——好好穿衣服，有伤风化。”晏河说。
“别管，我刚从床上爬起来，昨天和一堆女人喝酒，宿醉到现在。”何荣涵晃了晃脑袋，“我的头现在还晕着呐。”
“更有伤风化了。”晏河面无表情。
“我不是来听你说教的哈，说事，”何荣涵问，“我说，今天晚上的宴会一定要去吗？”
“蓝玫瑰区区长的150岁生日，你说重不重要？”晏河反问他。
“啊——”何荣涵长叹一口气，“说实话我不想去，区长过生日，就让你们这群政客去斗嘴去，拉我一个商人干什么？”
何荣涵灵活地甩出飞镖，看向晏河：“十环！——要不你和我一起逃了吧？”
“扯淡，”晏河想也不想地拒绝了，“泉澈出差了，家里必须要派一个代表。”
“好吧，”何荣涵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对了，他这次什么时候回来？”
“泉澈这次去看能源，根据之前几年的经验，也不知道能不能国庆前赶回来。”晏河回答。
“这些都在外星区了吧，这么远啊。”何荣涵感慨说。
“对啊，要不是地址保密，我还挺想去看他的。”
“哟，这么爱吗晏部长~”何荣涵笑着打趣。
但是，打趣完何荣涵感慨一句：“你们感情真好啊，我没想到你真的不介意泉澈的过去。”
“我爱的是他这个人本身。”晏河说。
“但是你居然真的不介意郎清，”何荣涵说，“说到这个人你居然一点脾气都没有。”
郎清，裴泉澈前未婚夫，在内/战时期去世了。晏河和何荣涵在当兵的时候就听说了裴泉澈的亡夫，那本口口相传的《亡夫回忆录》两人都能背出来。
晏河想了想：“与其介意郎清，我更受宠若惊的是他居然会喜欢我。”
“我还惊讶你会答应他呢，你看上谁不好看上他，”何荣涵吐槽道，“我反正没看出来你俩当年是怎么搞到一起的。”
“文明点，走到一起，”晏河说，“没事了？那我挂了。”
“别急啊，你怎么现在还在办公室里，明天不就去军事支部报道了吗，不需要提前去看看环境？”何荣涵问。
“过会儿去。”晏河答。
“快去快去。我早就想说了，把你分在九处的警卫支部本来就屈才，现在终于升到同处的军事支部了，你还不舍上了。”何荣涵撇撇嘴。
“都在九处了，怎么升都一样。”晏河说。
为什么这么说呢？这和九处的“九”有关。
每一处前的数字，是有划分依据的。
在现在的“全人类联盟”时代，中央政务官对于事务官们的工作形成了不同于之前的认识。根据事务官的工作对于全人类的作用，从“二”开始，依次向后划分到“十”。晏河所在的九处，全称是“第九行动处”，下分“军事支部”和“警卫支部”两个大支部。
这两个支部乍一听都十分重要，但也只是分在九处之下而已，其地位可见一斑。
何荣涵沉默几秒：“也是，全人类都形成一个联盟了，还和谁打仗啊，外星人吗？警卫的作用都比军队大。”
所以，某种程度上而言，晏河虽然换到了一个听起来很气派的支部当部长去了，但是实际上还不算“升”。
冷场间，晏河突然收到一则讯息。
“处长让我现在去他办公室，先挂了。”晏河分屏看了消息后说。
“哇这什么领导，下班了还让人去找他。”何荣涵快速吐槽了句，“OK我挂了。”
通讯结束后，晏河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把胶囊放好，最后再看了一眼自己曾经的办公室。
他关上门。
处长办公室内，处长约翰正在发讯息，听见敲门声：“小晏来了？坐。”
晏河端正地坐在约翰处长对面的椅子上：“处长，什么任务？”
“这么紧绷干吗，对之后的工作紧张吗？”约翰笑着开了句玩笑，“就随便说几句，放松点。”
“感谢处长这次给我的机会，我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完成我之后的任务，这样才能不辜负您的期待。”晏河回答。
“哈哈哈哈，这话是泉澈教你说的吗，说得这么僵硬——你呀，和我不要一套一套的官话，咱们当年一个战场下来的，还不了解对方真正的样子？”
晏河无奈地笑了笑。
几句寒暄后，谈话进入正题。
“小晏啊，”约翰说，“你乐不乐意，带几个新人？”
“啊？”晏河傻了。
“处长，我们九处还能招到新人？”晏河问，“正常的人怎么会主动来报九处？”
“你小子！”约翰笑骂了句，“我们九处怎么就不行了，难道就你对象的二处最好啊！”
晏河弯了弯眼睛。
“但你也没说错，”约翰说，“那个孩子文化成绩不行——待在前几处我觉得悬的那种。但是我看过那孩子，他挺机灵的，跟在你身后应该能学到东西。”
晏河明白了。
“我不太适合带新人，处长，”晏河想了想，说，“九处虽然位低，但是要干的活一点也不少，而且我马上又要到军事支部去，新人还是去安全点的地方吧，毕竟对于这些人而言，这就是个工作而已。”
约翰还想争取一下：“你要不要先看看这孩子再决定？”
“不了处长，我新官上任，还要先熟悉岗位呢，一时半会儿肯定接不了新人。”晏河还是婉拒了。
“还有一件事，”约翰不再劝说，“今年要向一处报政务官候选人，我准备把你报上去。”
晏河：完了，这个我也想拒绝。
“报我？”晏河直接笑了，“我哪行啊，九处不是已经有布莱克部长了吗，还要我去争什么光啊。”
布莱克·麦克斯，原军事支部部长，前段时间直接被提拔到一处，成为政务官了，这才空出了这个位置。
“上面点名和推荐候选肯定不一样啊，”约翰说，“而且你刚刚已经拒绝我一次了，这次再拒绝就说不过去了。”
拒绝早了。
“不是我说你，你总是有百分之两百万的热情去工作，为什么就不想着往上走呢？”约翰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
的确，晏河是最早一批来到中央的人，在全人类联盟之前的“内/战时代”里，晏河就立下了许多功绩，结果和平后他只是被分到了九处。这之后他也没说什么，就老实工作，其他的与他无关。
同样是当年战场上下来的，约翰看在眼里，晏河在他手下的这么多年，他有时也会把一些机会倾斜给晏河，但晏河一直不要。
“而且我认为，你丝毫不比泉澈差，我听说他今年也被提名了。泉澈可以提名，你为什么不能有呢。”
但是裴泉澈是走个流程啊，谁都知道他......
晏河看着约翰的眼睛，咽了咽口水：“谢谢处长。”
“好好准备一下材料，早点交给我。”约翰说，“我给你发了要求，你收一下。”
晏河打开终端。
“滴！——”
中央大楼外，一架飞梭急速飞过，留下了不太美妙的鸣笛声。
晏河没顾上理，召来自己的私人飞梭。
作为中心星的首区，蓝玫瑰区最不缺的就是车和人，现在马路上的车辆和下班晚高峰时相比没什么区别。晏河急着赶路，在车上换下制服，换上西装，终于来到空中花园，赶上了宴会。
空中花园叫“冰轮”，含有“月亮”之意。因为蓝玫瑰区有一个景观用的人造月亮，就在这家酒店的空中花园的上方。
接客处坐着的是区长朴斯文的女儿朴芮美，晏河上前送上伴手礼，在电子登记屏上写下“晏河一家”几个字。
一进会场，铺面而来的是昂贵的香水和古龙水混合的味道。场内穿着礼服的男女走过，谈笑声优雅又热闹。晏河刚取过服务生手中的一杯香槟，就有人来祝贺他。晏河笑着举起酒杯，没过多久就喝完一杯。
正当他在找服务生时，一杯香槟递到他手中，晏河转头，笑了：
“你果然会来。”
“不然呢，都说了你和我一起逃了。能喝到更好喝的酒。”何荣涵举起自己的红酒，两人迎面碰杯。
“叮——”
“我就不懂了，冰轮的酒又不好喝，菜也不好吃，这些老东西为什么都喜欢订这里啊？”两人移步到角落，何荣涵挤眉弄眼。
“身份。”晏河目光虚虚地落在人群中，得出中肯的结论。
何荣涵重重地点头赞同。
两人时不时地抿着手中的酒。
“那个女的是不是喜欢你？”晏河对着人群中一直往他俩这里看的女人，抬了抬下巴。
“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何荣涵先口嗨了一句，顺着晏河的目光看过去，“嗯对，她这几个月一直在追我。”
说话时，那个女人就来了。
“小何总，能否请你与我共舞一曲？”女人噙着笑，向何荣涵伸出手。
何荣涵对晏河耸耸肩，一脸“我就说吧”的样子，牵起女人的手说了句“我的荣幸”，成双地走向舞池。
这精神气，谁能看得出来他今天下午还一脸宿醉样。
没过多久，晏河也收到了邀请。
“晏部长，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
“抱歉，我不太会跳舞。”晏河婉拒了女士的邀请。
那位女士被拒绝后也没走，嘴角含笑，眼睛瞥向他：“晏部长今天一个人来的？”
“是的，爱人出差了。”
“这样啊，我刚刚和五处处长聊天，他也很奇怪为什么是九处的人来。”女士笑着说，“原来是二处处长出差了啊。”
晏河也微笑着没说话。
“对了，这次恭喜晏部长升迁，对于联盟而言，军事支部也是很重要的啊。”女士说完，就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女人走远后，晏河一口气喝完了杯中的酒。
何荣涵跳完了舞，又回到晏河身边：“我刚刚看到四处的人来找你了？”
“嗯，来发疯的。”晏河答，晃了晃手中的空酒杯。
何荣涵猜到了原因：“别理她，最烦这些阶级歧视的人了。”
他说着递给晏河酒瓶：“自己加，少喝点。”
“你这话有说服力吗？”晏河又喝完一整杯，“累。”
“我也是，找到机会我们就溜。”何荣涵附和道。
这时，大厅内的灯光暗了下去。
“主角登场了。”何荣涵说。
主持人说完开场词后，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接着，今天的主角——朴斯文登场了。
在联盟时代之前，人类就攻克了难题，成功通过改造基因延长人类的寿命，并将这个改变代代相传下来。现在，人们的寿命普遍都到了三百岁，而且延长的是人类青壮年时期的年龄。
所以，尽管朴斯文区长已经150岁了，但他还是意气风发，正值壮年。
晏河何荣涵两人在角落里喝酒，也没注意朴斯文在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何荣涵突然听到关键词，戳了戳晏河：“听，这是你家那位研究的东西。”
晏河放下酒杯。
“......可惜裴处长不在，感谢裴处长代表二处送的‘礼物’家用智能，‘礼物’是二处最新研发成果......”
“这个你们集团是不是也参与研发了？”晏河问。
“对，但政客眼大漏光，只能看见政客。我是商人，我直接送了黄金。”何荣涵说。
晏河又听了一会儿，听完那一通彩虹皮后接着喝酒。
漫长的致辞说完后，大家自由活动。没过多久朴斯文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之后由朴芮美主持。
“朴斯文为什么这么早就走了？这不是他自己办的宴会吗？”何荣涵问。
“他的习惯——无论谁的宴会，都不会待很久。”晏河说。
“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走了？”何荣涵“嘿嘿”笑了声。
“走。”
正准备离开会场时，有两个人来找晏河。
“晚上好，布莱克。”晏河说，“恭喜进入一处。”
“我也要恭喜你，之后就不用像过去那么辛苦了。”
对于九处的工作量，两人都心知肚明。
晏河：我还不如回到警卫支部呢。
“哈，工作中不能不做吧，”晏河适时地看向布莱克旁边的年轻人，“这是？”
“晚上好晏部长，我叫成嘉杰！”男生直接回答了晏河。
“你好。”晏河回应。
他姓成。
“晏部长，我想加入九处！”成嘉杰看着晏河的眼睛亮晶晶的，“我想跟着您学习，像您一样！”
啥？
晏河看着他。
今天这是第二个了。
这么巧？
什么时候九处都能这么受人欢迎了？
“加入九处？”晏河问，“我没记错的话，你的父亲是蓝玫瑰区科研院的吧？”
“是的，家父在首区科研院工作。”
那是能请得动约翰来当说客。
同一个人。
“那为什么不跟着你的父亲学习呢？”晏河问，“科研院的工作可比九处风光多了。”
“九处的工作并不轻松，虽然它排名靠后。而且，九处可能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样，并不是天天和罪犯的智斗，更多的是一些鸡毛蒜皮。”
“你家里条件这么好，完全可以跟着你的父亲再深造几年然后报名二处。不是吗？”
成嘉杰思考着晏河的话，眼中露出困惑的神色，喃喃自语：“我就没想过去做科研啊......”
晏河看着他的眼睛，沉默了许久，说：“想一想自己为什么要加入九处，别头脑一热，想好了自己来找我。”
他着重强调了“自己”二字。
把热血青年打发走后，晏河问布莱克：“你也是来当说客的吗？”
布莱克耸肩：“我也不懂他为什么对九处这么热情。”
“可能是男生天生的冒险精神吧，”晏河说，“真相才不像他想的那样呢。”
两人又寒暄几句，之后布莱克走了。
晏河问旁边一直在看表的何荣涵：“好走了吧？”
何荣涵看了眼时间，现在是22点38分。
“OK呀！走！”两人看向酒杯中最后一口酒，举杯向碰。
“叮——”
瞳孔识别后，家门打开的那一刻，晏河才放松下来。
累。
晏河脱下西装外套走到后院。夜风吹拂，院外松林摆动，沙沙作响。
晏河点亮庭灯。
这时，他的终端响了。
晏河看见来电人，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容：“是我。”
投屏中的男人带着一副金框眼睛，身上的工作服还没来得及换下来，皮肤干燥，应该是这些天吹风的缘故。
他正冲着自己笑。
“阿晏。”
晏河也绽开笑容：“是我。”
裴泉澈用手撑着头，静静地看着他：“今天很累啊。”
晏河叹了口气。
“那你现在看温室。”裴泉澈说。
晏河看过去。
温室的玻璃上绽放了几朵电子玫瑰。
“恭喜你，可惜我无法到温室为你扎一个花束，那就用电子花代表我永远不会褪色的爱吧。”
“你......”晏河笑了起来。
“你也很累啊，”晏河不由地伸手触摸屏上裴泉澈的脸，手指却穿过屏幕，“哦，忘了它是虚空投屏了。”
“是啊，”裴泉澈应。
之后，两人都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对方。
“还不快去休息啊，看着我也不说话。”还是裴泉澈笑着打破沉默。
晏河想着今天发生的事。
“但是我很想你。”
裴泉澈一下就脸红了：“哎，犯规了啊。”
晏河紧紧地盯着他的双眼：“这是实话，真心不用语言修饰。”
“啊.......”裴泉澈用手挡住眼睛，“你......看来我要早点回来了。”
晏河目光瞥过裴泉澈布满裂口的手，皱着眉催着他结束通讯去休息。
可后院又恢复寂静时，晏河又感觉周围的黑暗围上来。
他在孤灯下坐了许久。
晏河感觉舒服了些，起身准备回房间时，他又收到了一则通讯。
紧急通讯。
刺耳的警报声让晏河立刻回神，他疲惫的目光立刻敏锐起来。
“说，我是晏河。”
“出事了！”通讯员十分紧张，言简意赅，“朴斯文死了！”
“什么！”
此时，是晚上23点12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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