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戏做全套。”夜鸾影看了眼颇为激动的凤影，“只是件嫁衣罢了，要除妖，自是要先应了那洞神的要求。”
“那也不必真穿啊。”凤影不满，“不过是个妖怪，怎么配让师姐穿嫁衣！”
夜鸾影听了这话没什么反应，倒是一旁的秦婉婉看了半晌，忽然开口。
“师弟，你怎么这么在意鸾师姐穿不穿嫁衣的事？”
修道之人，入了修行一道便几乎与尘缘绝缘了，原本寿命就要长过普通人，自然对那些情爱不会有什么兴趣，就连结道侣，也甚少会举行婚礼，至多弄个结契典礼，却并不照着凡人的习惯来。
因此对于他们来说，嫁衣与寻常衣服并无太多分别。
这也是夜鸾影见了嫁衣反应如此平静的原因。
秦婉婉原也只是随口调侃一句，她想着照着一般人的反应，应当找个借口糊弄过去，说自己并不在意。谁知对方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听了她的话后，竟直接点头，毫不避讳地说：“我就是很在意，不想师姐穿嫁衣给别人看。”
“？”这下秦婉婉竟都不知如何接话了。
“又说浑话。”比起秦婉婉哽住的神情，夜鸾影要平静得多，“方才不是还说大师兄在找凤影师弟吗？快去跟他说一声，免得他还白白在外浪费时间。”
秦婉婉闻言恍然回神，忙说自己这就去，还提醒凤影和她一起去。
“我不去。”凤影想也不想就拒绝了，“秦师姐都知道我在这儿了，替我和大师兄说一声就是，我还有话要和师姐说。”
见他怎么叫都不肯走，秦婉婉也没辙，只能自己去找大师兄了。
“还没在我这儿待够？”眼见秦婉婉离开，夜鸾影看了眼不肯离开的人，“大师兄昨日为了替你逼出体内猄海妖的毒，费了不少灵力，眼下又在外寻你，于情于理你也该去跟他说声多谢。”
“待在师姐身边我才不会觉得够。”凤影笑嘻嘻地凑到夜鸾影跟前，“过会儿我就去谢大师兄。不过师姐，我想求你件事。”
夜鸾影示意他直接说。
“我想……”他说着，如玉的指尖在桌面上那大红的嫁衣上轻抚着，“师姐能穿它给我看吗？”
“你愈发不着边了。”夜鸾影毫不犹豫拒绝，“不可能。”
“师姐……”凤影这下直接扯住她的袖子，开始死缠烂打，“就一下，我就看一下，你答应我吧。”
“这嫁衣是除妖用的，你以为是什么好玩的，想看就叫我穿？”
“我也不是为了好玩啊！”凤影说自己只是想看看她穿嫁衣的模样，眼见对方毫不松动的模样，便指了指她方才送给自己的剑穗，“刚刚师姐才说以后还会送我礼物，这便不算话了吗？”
“这是两回事。”夜鸾影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把自己的话用到自己身上了，“我并未说要应下你的要求。”
送礼和圆他心愿分明就是两码事。
“可我只想要这个礼物。”凤影说着语气愈发痴缠，“师姐，真的一下就好了，你就答应我吧，看在我一早便在房门外等你的份上……”
“你今天要是不答应我，我就赖在这里了，直到你同意为止。”
饶是夜鸾影，也因着他这样的行为有有些无奈。
“你今日是怎么了，怎的如此胡搅蛮缠？”
以往凤影不是没黏着夜鸾影过，但只要她明白拒绝，对方也不会一直纠缠，可今日他却像变了个人似的，竟完全不讲道理，怎么说都不听，一副势要缠得夜鸾影妥协为止的架势。
“我昨天在泉陵寨里逛，听村里的人聊天，学到了个新词。”
“嗯？”
“烈女怕缠郎……嘶，疼！”被敲了额头的凤影含着眼看向夜鸾影，委屈道，“师姐，你为什么打我！”
“没事别学些浑话。”他知道这词什么意思吗，就胡乱用。
“我觉得说的很有道理啊。以前我总觉得不能一直黏着师姐你，要是你觉得我太烦人了就不好了。可现在我想明白了，反正我黏不黏人师姐你都对我一个态度，还不如就多黏着你一点，这样就不会给别人可乘之机！”
“你……”他说的话颇有些暧昧，再联想到以往的那些行为举动，夜鸾影眉心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看着他张口想说什么，却在对上那双漆黑澄澈的眼后顿住。
她想问凤影，知不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意味着什么？
可那双与她对视的眼清澈极了，除了对她的依恋，就是天真的神情，全然看不见一丝男女之情。
“你入门有三年了吧？”这时，她忽然问了句。
凤影闻言一怔，下意识点头，“嗯！我还记得刚入门的时候，才十四！”
三年。
如今也才十七。
对修道之人来说，还只是个孩子。
对夜鸾影来说，他这年龄就更能忽略不计了。
也许，是她自己过于多虑。
“说好的，你看一下就走。”
“啊？”凤影没想到她会突然同意，反应过来后高兴坏了，忙不迭地点头，“我发誓，就看一下，然后马上就去找大师兄！”
“好。”夜鸾影起身，伸手拿过那鲜红的嫁衣，凤影见了还问了句，“我先出去等着？”
“不必。”她摆手，“你闭眼。”
此时的凤影乖得不得了，闻言忙闭上眼，为了证明自己不会偷看，还抬手挡住自己已经完全合上的眼，“师姐，我闭上眼了！”
之后他只听见悉悉索索细小的声音，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听见那清冷的声音说了声，“可以了。”
迫不及待睁开眼的瞬间，他原本想说的话全都卡在喉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睁着双眼，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
夜鸾影只是将那身嫁衣施了法套在身上，她的发还是先前起身时那样，并没有特意去梳理绾成什么发髻，鲜红的嫁衣，穿在她身上，愈发衬得她肤白如雪，乌黑的发散在脑后和肩头，和莹白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面如新荔，唇若含朱，长眉飞鬓，眼波盈盈。那副平日总是冷凝的神情，如今在嫁衣的衬托下竟显出了另一番模样，叫人见了心神摇荡。
分明只是做工一般的凡人所绣的嫁衣，穿在她身上却仿佛有了生命一般，霎时变得鲜活起来。
凤影的眼，整个人都被眼前的景象牢牢吸引，半晌不曾眨眼。
“怎么会……”这么美。
甚至不受控制地，他伸出了手，想触碰眼前的人，想确认，眼前的人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他梦中的景象。
可就在他指尖将要碰到那凝脂般的面容时，对方却往后退了步。
“好了，看也看过了。”夜鸾影躲过对方的指尖，接着抬手一挥，原本套在身上的嫁衣霎时尽数脱落，散落在地上，露出了她原本的衣裳来，“可以了吗？”
凤影这才骤然回神，竟也没闹着说方才看的时间太短，反而看着面色纹丝不动夜鸾影说了句。
“师姐，我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对方回复，便转身匆匆离去。
看着他有些急促的步子，夜鸾影心中生出些奇怪来，但来不及多想，便被忽然窜出来的渊渡拉回思绪。
“今日你倒是表现不错。”她握住渊渡，指尖在凌冽的剑格上轻点，“知道不能再伤人了。”
说完略一抬手，原本散落在地的嫁衣像是有了生命一般，从地上又回到了桌面上，还整整齐齐地叠好了。做完这些，夜鸾影才对着渊渡说了句。
“自己多修炼，明日那洞神只怕不好对付。”
与此同时，匆匆跑出来的凤影没有如他所言去找大师兄，反而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停了下来。
即便是跑了这么一会儿，他原本急促跳动的心也还是没缓下来，反倒因着脑中总是不自觉回放着刚才见着的那一幕，心跳得愈发厉害了。
太美了……
他想着，掌心缓缓压在自己心间。
闭上眼，那乌发红裙便浮现在跟前，怎么也消散不了。
想着想着，凤影整个人猛地往身后的树上一靠，因着奔跑而有些变快的喘息愈发重了起来。
“我后悔了。”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压在心间的指尖，声音听上去竟有些沙哑暗沉，“我不该看的……”
若是不看，便不会愈发生出那些妄想。
想师姐为他穿上嫁衣，只为他一人，只给他一人。
这样的念头，从第一眼看见那穿着嫁衣的身影时，便骤然在脑中出现，生根发芽，怎么也除不去了。
他似乎，对心中的明月，生出了觊觎之心。
不知何时，便会控制不住。
-
天光墟，罗浮海底。
暗无天日的海底，透不进一丝光亮，这里是压抑和绝望滋生的地方，普通人在这儿待上片刻都会被逼疯，因为没有光亮，也看听不见丁点声音，似乎没有任何生命能在这里生存。
海底虚渊深处，分明应当是漆黑一片，却不知怎的，隐约有光芒闪动，若是有人能深入这海底便能看见，那光竟是一把巨大的剑散发出来的。
那剑斜插入海底，凌冽的剑格横亘在海水之间，似乎镇压着什么。海底海水常年的冲刷，却没能让剑身染上斑斑锈迹，反倒光亮如新。
这把剑镇在海底百年，一直纹丝不动，可今日却生出了些异样。
剑身深入的地方，隐约显露出几缕裂缝来。
似乎感应到这异样，已经百年未曾动过的剑缓缓挪了挪，接着又往下深了一分。遮住了那才显露的缝隙来。
可就在刚刚那瞬间，裂开的缝隙中，隐约传出道声音，似在唤着一个名字。
剑身周边的海水缓缓流动，冲淡了那阴郁诡谲的声音，却掩盖不住那声音唤出的名姓。
那声音在海底回荡，声声沉沉地念着。
——夜鸾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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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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