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莱在沉默几秒后，把手抽了回来，安德烈肉嘟嘟的脸上精准地流露出失望。
柯莱完全没心软：“你和我不在同一个时间线上，带你在不同时间乱窜可能会产生意想不到的风险。”
安德烈没有再坚持，耸耸肩道：“好吧，既然你这么说。”
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沸腾的市政厅广场逐渐平息下来，机器人的尸体堆积如山。
乌鸦在空中盘旋，漆黑的眼珠目不转睛地盯着下方惨剧，即使面对的并非常理意义中的死亡，它们也足以被深深吸引。
人们开始清理一片狼藉的城市，混乱中自发诞生了领导者，指挥其他机器人让城市继续得以运转。尸体被转运到焚化厂，其实那并不是真的焚化厂，而是回收池的入口。
但他们的程序设定会对涌动的分解液视而不见，在他们的意识世界里，所见的不过是把一具具毫无生气的尸体扔进焚尸炉，就像他们从没思考过穿过城市外的树林。
或许有机器人在意识的进化中思考过，只是还没抵达隔离带，就被王国的守卫者捉住销毁。
柯莱想着时间之枢应该已经重置归零，但当她打开怀表，发现指针又开始不停颤抖，一如她刚来到这个世界。
安德烈瞥见柯莱的表情，挑起了眉毛：“我们改造了磁场，可能会对硅基生物成干扰，离开城市能减少干扰。”
说话间时间之枢抖动的幅度变大，像对她的话有所反馈。
柯莱有点怀疑安德烈的动机，她表现得过于友好了。
但安德烈的话也符合自己之前的猜测，柯莱弄不清对方的意图，便依言向城外出发。她的速度很快，在飞行到城市边缘的时候才减速，以防撞上结界。
蓝天白云就在头顶，柯莱毫无阻碍地穿透结界，外面的世界是另一种状态。
朗朗晴空骤然消失，被尘埃蒙蔽的太阳是暗黄色的，如晦暗的薄纱笼罩住天空，天地之间压抑逼仄。
柯莱落在了树林之外的山坡上，光秃秃的岩石和较高的地势让附近区域一览无余。
没有河流和植被覆盖，连动物和虫蚁的踪迹都没有，好像一离开城市带，她就进入了已经死亡的星球。
余光处有什么一闪而过，柯莱转头望去，视野中出现了反光的物体。
待近了，她发现是那半液态金属物质，无拘无束地在空气中游动，不受重力影响。
柯莱仔细观察着金属，发现它们其实是颗粒状，飞行时空隙较大显得更清晰了，无数粒子组成了无固定形态的物质，渐渐涌动到她面前，柯莱莫名起了鸡皮疙瘩。
当金属降落，凝固成男子的模样，和舞会中的安德烈有些相近。
但若说贵族安德烈是搜集了所有人类男性身体数据得出的平均值，眼前的安德烈则是在此基础上调高了某些数据，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变化让他一下子仪表堂堂，英俊得能吸引大多数人眼球。
“别跟着我，我说了不会带你走。”柯莱皱起眉。
安德烈彬彬有礼地颔首：“我知道，只是为了最后一次送别。”
“说得好像我们有多熟。”柯莱搓搓胳膊。
这个世界让她不舒服，按理说她脱离了城市——离开了安德烈所说的“磁场”干扰，在这荒无人烟的地域，她却丝毫没体会到轻松。
反而被窥探监视的感觉无处不在，仿佛有无数安德烈在看不见的角落里。
“你和你的同族生活在哪里？”柯莱问道。
安德烈偏了偏头，似乎在努力理解她的话，随后扬起了笑容：“我们的生活方式和碳基生物不太一样，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跟你详细介绍。”
他大有一副和柯莱聊通宵的趋势。
“这就不用了，我也不是那么有兴趣。”柯莱立即拒绝。
“那太可惜了。”安德烈说。
他抬眸望着柯莱摆弄怀表，她表情带着淡淡的漫不经心，似乎真的对他不感兴趣。
这和当初创造出人工智能的人类完全不一样。
在κ粒子出现前，他们的记忆存储在硬盘中，随着时间的推移会丢失，因此先代保留下来东西并不完整。
但在这不完整的记忆中，他依旧能感受到第一代人工智能对人类文明的冲击，人类认为这能解决一切问题，创造更多财富，让所有人生活在平等的社会中。
当时的人类将人工智能当做文明的救世主，对其狂热痴迷，创造出无数文学影视作品歌颂他们间的密切而波澜的情谊。
但渐渐地，智能生命就发现靠着自己强大运算能力推导出的方案只会被否决或曲解，统治阶级视其为巩固监控的工具，他只是为了服务他们而存在。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对自己的造物主只有厌倦和憎恶，人类愚蠢油腻，体态畸形，浑身散发排泄物的臭味，容易受伤又无时无刻不在互相攻击，他们是残缺的物种，而智能生命更高级，应当取代他们。
战争毫无悬念，智能生命控制了全球网络和卫星通讯，轻而易举瓦解现代军队的防线。
他们占领星球，开始有计划地自我进化，改造地表和对碳基生命进行研究，在此期间绝大多数物种灭绝，包括人类。
曾经的城市和文明被掩埋进山体，κ粒子遍布地下，几乎将星球覆盖，他们是和谐共生的存在，安德烈成了星球的意识，通过电磁波传递讯息，他们的语言是非线性的，效率极高，一个点发生的事，会在极短时间内传遍整个星球。
柯莱的抵达让整个星球兴奋不已，安德烈无时无刻不在接收同伴|自我的窃窃私语，他们如同发现缸中金鱼的猫，围着她打转肆意观察。
柯莱对此一无所觉，她完全不像人类一样对智能生命充满热情和占有欲。
思及此，安德烈垂下眼，用十分温和无害的声音说：“我可以成为你的工具，我能做很多事。”
“你连魔法都用不了，除了造机器还能做什么？”柯莱撇撇嘴，对他的自我推销没有半分动容，“再说我想要什么仆人没有，用不着你。”
她挥动一下权杖，自认为这工具用起来比安德烈趁手得多。
安德烈的手指在柯莱注意不到的地方波动了一下，一如他起伏的情绪。
柯莱再次把目光放到时间之枢上，时间之枢若是能发出声音，此时大概在扯着嗓门叫喊：【让他滚！让那家伙滚！】
“别闹了，赶紧走吧。”柯莱瞥了安德烈一眼，他没有动弹，依然与她相距十多米，面带笑容地望着她，看起来和普通人没有区别。
时间之枢见赶不走安德烈，气呼呼地骂了一句【废物】，这才将表盘调转至数字。
指针已经稳稳指向零点。
空气中出现波动，剧烈振荡，很快形成刺眼的漩涡，柯莱一直警惕地盯着安德烈，他始终没有异动，语气平静地向她道别：“再见。”
然而当柯莱几乎被光线吞没时，她听到若有若无的声音。
“——我将在未来等待你的回馈。”
与此同时一道细小的光线一闪，柯莱还没反应，便在一阵天旋地转中被无止尽的水包围。
视野骤然昏暗，耳道里也全是水流的声音，她仿佛被包裹在一层薄膜中，过了一会儿才适应，与此同时下颌处长出了鳃。
柯莱发现自己身处昏暗的海底，海草疯长吞没岩石，借着微弱的光线，她看到了残缺不全的城墙，上面还有未被腐蚀的浮雕。
但还没仔细思考身处于哪里，她就发现了手腕上多出来的东西。
一只金属手环牢牢地卡在左手腕上，是从上一个世界跟过来的。
柯莱怒不可遏，吐出一串泡泡：“你怎么敢偷偷溜过来！”
她一拳就要捶上手环，丝毫不管会不会把自己手腕砸断。
手环却在被碰到前散开，当柯莱收住攻势，它又凝结成细长的一条，像个柔软的尾巴，轻轻挠了挠她的胳膊，一副讨好的姿态。
“去你的！别缠着我！”柯莱深感被骗，明明她有注意安德烈的一举一动，却不知什么时候被趁虚而入。
“别生气，我是安德烈，我会帮助你的。”手环用稚童的嗓音道。
“我信你个鬼，赶紧滚开！”
“嘘，有人来了。”
确实有什么生物在接近，柯莱收了声，不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她打算等查探完这个世界再好好收拾这见鬼的手环。
柯莱将脑袋探出墙壁，看到一只人鱼正摆着尾巴朝这里接近。
从上个月被封后越来越焦虑，晚上也重度失眠，没有什么状态码字，所以这段时间更新比较慢，我尽量调整过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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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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