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莱睡了个昏天暗地，醒了后已经不知道今夕何夕，房间里静悄悄的，连海底灵都没有，若不是能闻到人鱼的气息，她大概以为自己会陷入了一个静默无人的空间。
这个房间紧邻首席大祭司办公室，通常用作其办公之余休息的地方，侧面墙壁上一道小门就通往办公室。
柯莱莫名觉得房间布局有些变化，和曾经她熟悉的托勒不一样，但具体哪里不同也说不上来。
“这里条件充分，我能制造出κ粒子。”安德烈的声音有些兴奋。
当初趁着柯莱没防备，分裂身体后强行穿过传送之门，安德烈为数不多的κ粒子损失不少，至今不能随心所欲凝结出身躯。
柯莱观察一会儿才找到安德烈，它正粘附在墙上，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
明明没有其他生物存在，房间内却响起了温和且无机质的男声，在整个空间里回荡：“是否启动脱水膜？”
还没等柯莱弄明白脱水膜是什么玩意，只听那个男声又说：“即将启动脱水膜。”
四面墙壁和天花板都有亮蓝色光点一闪而过，仿佛十多只发光的细长海蛇迅速游动，紧接着房间里的海水被墙壁吸走，很快就抽空了，连带着柯莱身上的水全部消失。
房间顿时清爽干燥，十分明亮，原本空荡荡的天花板吊着一盏照明灯，室内亮如白昼的陆地，而墙壁上也莫名浮出一块电子屏幕。
屏幕上是一张雄性人鱼的脸，明显是合成的，面部表情变化处处透着不和谐。
“小海一号为您服务，亲爱的不明身份女士。”人鱼露出标准化的笑容。
柯莱产生被窥探的不适，“不用你服务，我没要你进来。”
“如需进入休眠模式，请说‘结束服务’。”人鱼说，“或者您可以通过菜单查看更多——更多——”
人鱼的脸骤然僵住，像被按下暂停键，卡顿过后静止下来，画面变得十分诡异。
下一刻屏幕充满色彩不一的马赛克，这种异样持续了几秒钟又恢复了正常。
人鱼的脸重新回到屏幕，只是多了某种微妙的东西，像是表情变得生动，让柯莱产生了强烈的熟悉感。
它朝柯莱挥了挥手：“这个系统比我想象中的方便。”
柯莱想起了这种熟悉来自哪里——当初在机器人的舞会上，安德烈第一次露出真身，她便是如此感觉。
“安德烈？”柯莱皱起眉，房间里已经没有κ粒子的踪影，似乎是安德烈从缝隙进入了墙体，侵入小海一号的内部，“你又抹杀了智能生命？”
“别紧张，它只是休眠了，”人鱼安德烈说，“况且这还远不是生命，只是个没有自主意识的雏形而已，我可以提供更周到的服务，你不必听它的蠢言蠢语。”
屏幕上不见了人鱼的身影，变成一个个方块菜单，疯狂切换着，安德烈的声音还在继续，向她介绍各种功能，像是点餐、天气预报、驾驶路线和线上学习娱乐。
柯莱倒觉得被安德烈入侵后，这个鬼系统更聒噪了，她急忙叫停自作主张的安德烈。
这时房间外出现杂乱的声响，门被打开了，赫珀斯走进来，外界依然涌动着海水。
这次柯莱清楚地看到这个房间被一层几乎透明的膜包住，阻止海水渗入，深色的海水紧紧压迫在薄膜上，在灯光下折射出晶体般的光泽。
赫珀斯跨入房间的那刻，他的衣服被瞬间蒸干，鱼尾化作笔直修长的双腿，赤足踩在地毯上。
好在安德烈已经安静下来，屏幕恢复成小海一号工业化的笑脸，赫珀斯没有发现异常，他的注意完全只在柯莱身上。
“你感觉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的吗？”赫珀斯问，他好像压根就没离开过，在柯莱陷入沉睡的十几个小时里时刻关注房间的动静。
“我好得很，”柯莱说，“神殿变化很大，还有这什么小海一号，那张脸突然冒出来——”她忍不住吐槽。
“三十年里发生了很多事。”
“我还只记得托勒三十年前的样子。”柯莱轻声笑了笑，“我的东西还在吗？”
她惦记着自己存在罗比乌斯银行里的钱，也不知道经过多年通货膨胀后实际资产还有多少。
“都还在，玛尔斯堡那间屋子，也一直保留着。”赫珀斯缓缓道，他指的是柯莱曾经住过的塔楼，“那些都是你的。”
赫珀斯欲言又止，柯莱发现自己下意识又偏过了头，她在刻意避免与他对视。
每当看到那双湛蓝色没有一丝杂质的眸子，她就会想起另一个世界里被战斧劈中的人鱼，和他最后时刻的表情。
他们的眼睛如此相似，以至于原本已经模糊的记忆又变得清晰，冰冷如野兽的眼神好像与此刻并无太大差异。
“那就好，我想早点取出来。”柯莱说。
赫珀斯短暂地沉默，开口道：“你需要一个身份，在罗比乌斯银行开户，我会让潘塞帮你，宁芙现在是首席大祭司，也能帮上忙。”
这简直太奇怪了，赫珀斯比任何时候都要体贴，耐心地告诉她如何恢复在托勒的生活，却没有让柯莱放松，反而被若有若无的尴尬萦绕。
是因为分离太久而变得陌生吗？
见柯莱没什么反应，赫珀斯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在赫珀斯看来，这样的反应无异说明不想与他交流，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只盒子，“我还有事要处理，不能一直待在赛图恩堡。如果你有需要，可以用这个联系我。”
他将盒子放到柯莱面前，得到一声客气的道谢，赫珀斯下颌紧绷，他发现自己无力说出更多的，在一阵难以忍受的安静过后，他微微颔首便离开了，如逃跑般。
赫珀斯前脚刚走没一会儿，门再次被撞开，这次来的是宁芙。
柯莱能一眼认出来要多亏她对千年后宁芙雕像的一瞥。宁芙外表变了许多，她穿着祭司袍，长发束在脑后，身体结实精壮，已不见一丝赘肉，由内而外散发着可靠的气息。
宁芙刚进门的时候表情还很严肃，凝眉注视着柯莱，猛然朝她扑了过来。
“你去了哪里？为什么离开这么久？！”
她就这么发出哭嚎，泪涕俱下面容扭曲，混乱之中还一拳捶在柯莱的胸口，和当年抱着柯莱的腿在地上打滚没两样。
柯莱瞠目结舌，宁芙的身体硬的像块石头，在她身上滚了一圈，不断指责她一句话不说就失踪。
“你到底去了哪里？这几十年在做什么？”
柯莱把压在自己身上的宁芙扯开，可她又黏了上来，仿佛得不到解释就绝不放手。
透过宁芙的反应，柯莱忽然意识到她不知道自己进入往生之路，她以为柯莱只是单纯离开了三十年。
和当初不一样，宁芙如今是真正的首席大祭司，如果连她都不知道真相，那么很可能潘塞这些年一直守口如瓶，没有把事实告诉任何人。
“我因为要办一件事，一直待在其他世界里。”柯莱说。
这个回答无法让宁芙满意，她抿了抿嘴，依然紧紧地盯住柯莱：“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事情太多了，走不开。”
“那你——你还会离开托勒吗？”
“那些事都结束了，如果离开这里，我会提前告诉你。”
“托勒环境不错，太迦不比这里方便，”宁芙见床上散落的盒子，在她进来前，柯莱正在拆盒子，“这是杜博6，最新款的终端，陛下给你的？”
柯莱听不懂这些名词，她拿起盒子里的手环，上面有类似皮质的带子，中间是块小小的屏幕。
“现在所有设备在托勒都能正常使用了，杜博6有一千米深的防水性能，你没有必要一直在陆地上生活……”宁芙絮絮叨叨，蓦地注意到柯莱的表情，忽然产生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猜测，“你该不会不知道怎么用吧？”
“这三十年我一直待在远离城市的地方。”柯莱翻开说明书，大段介绍让她烦躁。
宁芙觉得自己深有义务帮助柯莱适应新环境，于是热情地介绍起终端用法，比如唤醒小海二号、接入互联网、打开扩展虚拟屏。
宁芙将联系方式输入终端，系统通讯录里除了她自己，便只有赫珀斯，这让她对自己的地位分外得意，若不是脱水膜的环境中让她暂时保持人形，此时她大概会忍不住甩起尾巴。
自从太迦与零感世界联结，零感世界的技术便开始影响太迦，并随之向其他世界扩散。
托勒因为处于海底，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此困难重重，不过好在防水设备越来越先进，加上脱水膜的应用，深海环境已经不再是难点。
现在全国都已覆盖域网，罗比乌斯从幽深黑暗的水下城市变成灯火通明的不夜之城，十六堡环轨为无人驾驶，老式的龟鱼拖车已全部被淘汰，脱水膜开辟出的空间也让更多陆地生物更容易在此工作旅游。
而柯莱在这个房间里见到的小海一号是智能家居系统，覆盖绝大多托勒全部家庭和办公环境，连做饭和打扫卫生都是几个指令就能完成的事。
“很多事都能由智能管家代办，懒汉越来越多了，现在神殿学徒都不愿学习日常咒语。”宁芙骄傲地抱怨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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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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