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响了起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逐渐接近，柯莱看到了那穿着深红长袍的自己，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从眉宇间出现了些许疲色。
柯莱以为这是自己的记忆，但是相反的方向浮现另一个恶魔，银白色的头发披在身后，面容苍白无血色，白色在他身上毫无阳光积极的气息，反而让他看起来更阴郁冰冷，他仿佛一直站在那里，等了许久。
“奥列宾。”红衣柯莱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奥列宾抬头看着她，一言不发，淡金色的眼眸仿佛一直失焦，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红衣柯莱将手中的权杖扔了过去，蕴含着能让天地变色力量的权杖此时就如一根枯败无用的木棍，咕噜噜滚到奥列宾的脚下。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直视着他，同样本体是渡鸦，被黑暗君主塑造了新的身体与灵魂，但他们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这就是你想要的，不是吗？”红衣柯莱说，就像是普通的确认询问，没有任何嘲讽或愤怒的情绪。
奥列宾终于动了，银白的眼睫轻颤，手指在长袖中蜷缩了一下，如同无意识的神经抽动。
“你以为这些就够了？”
“我没有什么能再给你的了。”
“不怕我会毁了这里？”奥列宾轻笑一声。
“随便你，给自己找个目标也挺好，”柯莱耸了耸肩，“只是不必告诉我，我不感兴趣。”
她说完转身便要走，如同早已厌烦了魔域，迫不及待要摆脱这里的一切。
在她快碰到门的时候，奥列宾的面孔忽然扭曲狰狞起来，“你会后悔的，柯莱，我要毁掉你在意的一切！”他大踏步朝着红衣柯莱走去，仿佛下一刻就会抓住她将她撕碎。
“一切都是我的！你只是个失败者，没有谁会在乎你！”
然而奥列宾在离她五米开外就无法往前一步，衣袍因无形法力的碰撞而被灼烧，向来习惯认真打理自己而整洁无褶皱的衣服变得凌乱，让他看上去狼狈不堪。
红衣柯莱直到最后都没回头看他一眼，很快身影就消失在门后，只留奥列宾在大厅嘶吼着她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诅咒到她。
他的脖子青筋暴突，指尖都因为对抗那强大的不可接近之令变得焦黑。
柯莱可以确定自己记忆中没有这一段，她从未有过将魔王之位拱手让给奥列宾的举动。
奥列宾轻而易举获得魔王之位却暴怒不已是她没有想过的，幻觉里奥列宾还在发疯，柯莱觉得这一定是自己的潜意识，她知道自己无法揣度一个疯子的思维。
柯莱好奇另一个自己接下去会怎么做，离开魔域要去哪里，于是跟着红衣柯莱进入了门内。
但是那个自己并不在门的另一侧，门的另一边是一模一样的大厅，黑色的地砖映出血红的月光，高大的黑色身影坐在大厅中央，仿佛是一座孤寂的石像。
柯莱一眼就认出了那是黑暗君主摩帝伊。
摩帝伊和她记忆中一模一样，永远年轻英俊的面孔，如同自然之神鬼斧神工的雕刻作品，让众生一见便心生畏惧。
他抬起头，视线朝柯莱扫来，然后顿住。
“你来了。”
柯莱因为这声愣了一下，回头四下看了看，发现那个红衣柯莱并不在，整片空间只有他们两个存在，摩帝伊确实在跟自己说话。
他能看到她。
“愣着干什么，过来。”摩帝伊又说了一声。
柯莱最终还是走了过去，她彻底相信这是幻境了，幻境从不能真正伤害到她，即使眼前的“黑暗君主”是另一种危险的生物。
此前他从未出现在她的幻觉乃至梦里，几个世纪过去，她连想起他的次数都少得可怜，以为自己已经对他的逝去不会在意，但此刻蓦然看到摩帝伊，她竟感到了一股强烈的怀念。
柯莱走到摩帝伊身前，仔细打量着他，发现他比自己记忆中中苍老了许多。
并不是外表上的老去——如其他生物那样皮肤松弛体态畸变，而是由内而外散发出疲态，他的眸子里已经蒙上了一层死气，柯莱的目光从脸庞转到了手。
摩帝伊的手搭在腿上，手中握着的正是那只如今封印在她灵魂里的怀表。
怀表远没现实中那么陈旧，他的手指紧紧缠着怀表的锁链，有些神经质地弯曲着。
“这么长时间来，我想方设法毁掉它，但是都失败了。”摩帝伊轻声道。
“它一直在控制我，现在它彻底赢了。等我死后，我会试着将它带进坟墓。”
“你不会死的，你还很强大。”柯莱听到自己发出声音，她的声音显得有些急切，似乎在强烈否认黑暗君主如今的状态。
摩帝伊发出了低沉的笑声，“我能感觉到灵魂在衰竭，这是正常现象，除了神，万物都难逃一死。我与时间争斗这么多年，如今也该到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所以你把我叫来，就是为了交代遗言？”柯莱后退一步，面孔上的焦急消失了，她就像看着一个萎靡不振的濒死者，黑暗君主蜷缩在他的王座之上，身形从未如此佝偻。
摩帝伊摇了摇头，“你会忘记我今日说的话，也会忘记那天发生的事，柯莱，你从来就不像一个真正的恶魔，所以无法理解那件事意味着什么。时间愚弄了我，祂还会继续戏弄下一个魔王，奥列宾的野心和偏执在我之上，未来只会得到更深的反噬……”
“那家伙心态很好，一旦知道时间信物的存在，恐怕将直接开始征伐其他世界，这点你倒不用担心。”
“他将因此毁掉整个魔域。”
“那又怎样？”柯莱反问，“世界毁灭还会再生，衍生出无数个相似的世界，一切都将以另一种形态存在。”
“这毕竟是我的国家。”摩帝伊长叹了口气，注视着柯莱的眼神更加沧桑疲倦。
柯莱看不明白他的情绪，他是在失望自己的继承人对整个魔域漠不关心，还是遗憾自己没完成的宏大目标——让他的故土凌驾于万国之上？
他的身体变得愈发黯淡，仿佛正逐渐被黑暗吞噬，“时间领主的信物还是影响到了你，柯莱，你已经对自己的身份和家园无法产生认知了吗？”
话音落下，摩帝伊就已经完全与黑暗融为一体，彻底消失不见。
似乎过了许久，光线与世间的嘈杂逐渐破开黑暗，就像是从不透光的纸面中穿了个洞，现实从裂缝中渐渐渗透。
柯莱知道这时幻想褪去的迹象，深海之泪的效果终于开始消散了，然而当意识与现实连接时才察觉到不对劲，她并不在亚尔曼的宿舍里，而是坐在课桌前。
面前摆着一张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符，这分外眼熟的环境——华丽的装饰和在天花板上窃窃私语的海底人鱼无不昭示着是托勒语教室。
柯莱发现自己还握着笔，她的手是人类少年的手，而面前的纸，最顶部一栏写的姓名写着“亚尔曼·谢瓦利耶”。
她竟然莫名奇妙附身到亚尔曼身上，而亚尔曼这时候托勒语考试才进行到一半！
眩晕感依旧残留在灵魂中，柯莱捂着额头，试卷上的托勒字母十分飘忽，她试图唤醒亚尔曼，把身体控制权交给他，但不知是不是醉酒后强行占据亚尔曼的身体对他的精神造成了伤害，亚尔曼的意识没有恢复。
监考的托勒语老师发现“亚尔曼”停笔许久，表情都恍恍惚惚的，便上前询问是不是身体不适。
“我很好。”柯莱有气无力地摆摆手。
托勒语老师拍了拍她的肩，“那就抓紧时间，还有四十分钟考试就结束了。”他低头扫了眼试卷，虽然之后一句话都没说，但被那大面积空白的卷面刺激得皱起了眉。
柯莱叫不醒亚尔曼，只能亲自给他考试。
卷子上的题目都是托勒文，她好不容易才适应了太迦的古特语，骤然看到陌生的语言头大了一圈，从离开魔域开始她就不停在学习新的语言，照这种趋势下去，说不定再过段时间还能凭借这种技能混个翻译挣钱。
托勒语翻译缺口依然十分之大，几年前还有只会几句常用语的骗子充当翻译，陪同某公司高层去托勒进行合作商谈，一个敢翻一个敢信。
考试最后半小时可以提前交卷，时间一到便有学生陆陆续续交卷，不多时就只剩一小半的学生还坚持留在考场里抓耳挠腮。
柯莱脑子里都是混乱的思绪，此前她唯一接触过的托勒文还是陪同亚尔曼上课，但那时她并没有认真听讲，只是对某些单词有模糊的印象，她手撑着脑袋，胡乱填了选项，再从卷子里找个些顺眼的单词塞进填空栏里。
至于卷子最后的作文她编不下去了，此时不由敬佩起那位骗子翻译，游刃有余地糊弄了三天才被揭穿。
柯莱放弃了瞎编乱造，收拾好书包把卷子交上讲台，也没注意到托勒语课老师微妙的表情，径直走出了教室。
恰巧佛洛丽德·拉伯雷差不多与她同一时间结束考试，朝她打了声招呼，佛洛丽德手腕上戴了好几串幸运手环，大概是拉伯雷家族的考前传统，“一起去魔咒教室吗，你复习得怎么样？我的卡姆奇奥术还是一塌糊涂。”
柯莱神色怪异，“还没考完？”
她想起了亚尔曼提过今天下午有两门考试，脸顿时黑了，堂堂一代（前）魔王竟然沦为自己仆人的代考，实在不成体统。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