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珀斯在祭祀台处找看到了柯莱，她正躺在一块石头上，脸盖着一片水草叶子，肉乎乎的尾巴随着水流晃动。
这里没有光线，赫珀斯最开始通过气味发现她的存在，她的味道并非人鱼发情时充满引诱的信息素，而是一种略带苦涩的又醇厚的味道，充满对外界的排斥。
人鱼的鼻子对气味并非十分灵敏，赫珀斯在晚会那夜之后才发现了这种气味，他认为自己应当是对此厌恶憎恨的，然而在见不到柯莱的日子里，他总会若有若无地闻到，但是稍一注意，那气味就消失了，就像她无处不在。
柯莱在他接近的时候就醒了过来，她揭下脸上的叶子，原本懒洋洋半睁的眼睛在看到赫珀斯的时候陡然变大，她坐直起身，还认真确认了下自己并非做梦或是幻境。
上一次见到赫珀斯时他晕倒了，柯莱谨慎地观察赫珀斯，确定他面色健康，不会轻易因为一点情绪波动就倒下。
“陛下恢复得不错。”柯莱客气道。
赫珀斯语气不善：“你很失望？”
“我这是关心呢。”
赫珀斯发出“呵”的一声，柯莱顿时觉得他脾气更烂了，从前虽然关系不好，但还是能好好交流，现在的赫珀斯仿佛被下了喷火咒，一说话都冒着火星渣子。
柯莱干脆翻过身，背对赫珀斯继续睡觉。
赫珀斯绕到她面前，长时间面对大臣的后遗症就是他感到脑袋快爆炸了：“你一天都没有去神殿。”
“不好意思，这里没有钟表和光，我没有什么时间概念。”
“你保证过至少一年内都安分守己好好工作！”
“我是说过，可不代表要应付无止无休的麻烦。”柯莱理所当然道，“你也别当教育家，缺了我或者神殿托勒都能好好运转下去，没什么非做不可的事。”
赫珀斯把拳头捏得劈啪作响，但最后他没有发怒，而是压着嗓子说：“我教训过德乌斯了，保证他以后不会骚扰你。”
柯莱上下打量赫珀斯，有点不敢相信这种话是从极为护短人鱼王口中说出来的。
“你先一切照常……那晚的事我可以当作没有发生，以后若是你遇到麻烦，我也会给你解决。”他垂着眼皮，没有看她，但柯莱就是莫名觉得那神态中溢出了委屈，仿佛不着痕迹地控诉她是个鱼渣。
柯莱睡不下去了，她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你最好能做得到。”
“我保证。”他面上的肌肉动了一下，话说得如同咬牙切齿。
柯莱这才若无其事地爬了起来，摸了摸已经饿扁下去的肚子，准备离开这里，“神殿那里太吵了，还是这里睡得舒服，要是有食物就更好了，”她顿了顿，“你是怎么找过来的？为什么你只有你一条鱼？”
“碰运气，这里是两千多年前恶魔传送到达的位置。”赫珀斯说。
原本还在打呵欠的柯莱立即不动了，眯起眼睛盯着赫珀斯，而他表情没有波动，仿佛先前只是随口一提。
“传送阵在这里？”
“在神殿前，”赫珀斯站在废墟前，这里的痕迹能看出是一个以及倒塌的门框，他把手放在石柱上，一道幽绿色的光沿着石柱向下灌注，形成一个残缺不全的图案，闪烁一下便消失了，“传送阵的中心位置就是这道门，刚出现的时候就把这块区域震塌。”
“那你们可算是保存了很久。”
“先代国王和大祭司们一直在努力逆向分析，想研制出传送之术，他们在空间法术上有了造诣，但最终的目标却一直没有实现。”赫珀斯说，“为了这个目标，近三千年托勒耗费了巨大的代价，金钱和人才一直往神殿输送。”
“或许是找错了方向。”柯莱委婉地没直接称呼这群人鱼为废物。
“知识很难在海底长久留存，这么多年保存至今的术法已经极为稀少，先辈探索的奥秘大多在千百年内被掩埋消失。”
“我看也没多少人鱼愿意学习他们留下来的东西。”
即使在神殿这样集中全国所学、对知识最为重视的地方，学徒们也把图书馆当作约会场所，和太迦就是两个极端。
赫珀斯不知不觉露出苦笑：“除了神殿，大部分托勒居民都是家庭教育，他们认为学习识字就已经足够，推行学校几乎没有被看好的。”
柯莱深有感触，当初她在魔域强行推动通识教育同样受到层层阻碍，不过和赫珀斯不一样，经过百年的社会毒打后她就彻底躺平了，反正魔域不会因为改革或者延续传统就灭亡。
“推动不了也没关系，托勒资源丰富，人鱼不受教育也能捕猎。”她好心安慰道。
“你以为只要有食物饿不死就行？我想让托勒公民过上富足体面的生活，而不是让国家倒退回原始时代。”
“但凡去赛图恩堡的工会联盟看看，你就知道体面的可能性跟跳下往生之路再好端端爬上来的概率差不多。”
赫珀斯瞪着柯莱，为她事不关己的态度大为恼火，“我也想降低失业率，太迦正在掠夺托勒的经济，我的身边只有饭桶和你这样的家伙，如何能对抗太迦的工业？！”
“喂，你怎么敢把我跟饭桶相提并论？”柯莱不服气地龇起牙。
赫珀斯不想吵架，他压下火气，转身开始往上山顶游去，柯莱跟在他身后，“你觉得周围人鱼没用，为什么不从太迦招人？”
赫珀斯轻蔑地哼了一声：“从太迦招人？”
“既然AMDC都在所有世界雇佣不同种族处理相对应的事务，托勒为什么不能从太迦招聘经济学家、工程师和**师？没准他们会给你更有用的建议，总比这里四百多岁享受一切前工业化好处的终身制大臣靠谱。”
赫珀斯停了下来，面容严肃，似乎开始认真思考这事，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又不甘心道：“那些都是人类，他们会为了利益背叛我们。”
“那么多人类国家，他们之间很难有共同利益，即使有你也可以转换成与托勒一致的利益，成立包括托勒人鱼在内的顾问团队。”柯莱说，“说不定他们还会劝你多多发展旅游业，毕竟人类对海底十分向往。”
“你怎么知道他们向往海底？”赫珀斯半信半疑，毕竟精灵就表现得对海水深恶痛绝，偶尔来旅游，也多半乘船在几个岛周围绕圈。
柯莱的认知却是从太迦巫师那里，纽瓦伦教室天花板的海底壁画和销量惊人的《世界面面观》海底葬礼的那期，更不用提她在恩佐·谢瓦利耶的梦里所见，恩佐的愿望之一便是和家人来托勒度假。
“我就是这么一说，你可以找个人类咨询。”
这时候他们已经抵达了山顶，开始沿着小道往山脚而去，柯莱见到路边的海底灵们又探出头来，相互八卦。
“哎呀，大祭司和国王！”
“他们怎么晚上单独在一起？”
“难道是约会？”
“大祭司和国王也会约会吗？”
“国王在偷看大祭司呢！”
柯莱抬起头，正对上赫珀斯的视线，他立即若无其事地转过脸。
胆子大的约伯已经溜到柯莱肩膀上，兴高采烈道：“以我三千多年的经验来看，国王确实是个优秀的伴侣，腰腹强健有力，臀部肌肉结实，会产出最健康的崽，当然在床上也会特别有活力！”
柯莱表情僵硬，幸好赫珀斯听不见这些，否则她又会重新回到尴尬噩梦里。
她警告道：“不许瞎说，我们可没那种关系。”
赫珀斯莫名其妙：“什么那种关系？”
“我在和海底灵说话。”柯莱把约伯从肩膀上弹开。
“海底灵？”
“就是从往生之路逃出来的灵魂，是他们告诉我古代神殿遗址那里没有人鱼打扰，你看不到，”柯莱停顿片刻，又不怀好意地轻笑，“除非我把你的灵魂抽出来。”
赫珀斯抿起嘴，当她是满嘴胡言乱语，继续闷头往前。
“你可别不信，诺瓦利斯就住在这里。”柯莱说着便看到了那位国王海底灵。
海底灵诺瓦利斯正站在自己的小屋上，朝他们挥着手：“晚上好啊宁芙，还有我的增增增增孙！”
“看呐，诺瓦利斯在跟你打招呼呢。”柯莱指了指岩石下的角落，“晚上好，诺瓦利斯！”
赫珀斯却恼羞成怒起来：“耍我很好玩吗？”
他甩动尾巴弄乱了水草，把诺瓦利斯连同他的房子都掀翻了，还气呼呼道：“哪里有海底灵？他们在哪儿？”
诺瓦利斯扒拉着他的尾巴爬出来，可惜赫珀斯一无所知，海底灵惋惜地摇摇头，“脾气可真不好。”
“你当初比他暴躁得多。”约伯说，帮诺瓦利斯把倒塌的房子重新固定。
赫珀斯只觉得每次和柯莱见面都要被戏弄一番，而柯莱还在满脸无辜道：“我真没骗你，要不给你把灵魂抽出来看看？”
这让他更加气郁，于是重重一摆尾巴，加速朝山脚的神殿冲去。
回到神殿后，柯莱确实没再遇到德乌斯，众祭司却时不时用谴责的目光望着她，特别是潘塞，更加温声细语无微不至，而眼底的谴责比其他祭司更甚，每当面对她，柯莱就觉得自己是条欺压下属的恶鱼。
柯莱老实了几天，在觉得赫珀斯已经懒得搭理自己后，她重新搬回了玛尔斯堡的塔楼，毕竟比起祭司办公室，王宫的环境要舒适许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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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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