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驻岛的明军走得干干净净,刘庆东站在崖顶目送着福船驶向东方。
“都给我听好喽,谁也不许说出去。”是王村长带着百姓沿石阶走上来,他没好气地大声命令着,“我家大丫是被后金兵杀害的,她奋不顾身点着火药炸了山洞,保全了全村人的性命啊。”
有懂事的人随声附和着,“是呀,大丫是英雄。可惜山洞塌了,山石太重挪不动,她的尸首还压在里面呢。”接着村长发出顿足捶胸的哭声。
老头子从刘庆东身边经过时,斜楞着眼睛瞪着他,没好气地用鼻子哼哼了两声,看来是对他恨之入骨啦。
一时间没有地方安身,望见乌云从天边俯压过来,只有去神殿里暂时避一避了。他沿着石阶往下走,心里还在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稍不留神脚下一滑,顿时失去了平衡。似坠入到深渊之中,又被一股子莫名的力量托举着上升,上升,耳边是呼呼作响的风声,刘庆东睁眼一看,自己在一条忽明忽暗的隧道里驰骋穿行,他本能地伸出手,想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可惜啥也没有。就这样惊心动魄地飞了一段,欻地从通道之中破雾而出,只感到眼前一亮,扑通坠落到潮湿的石阶上。
“庆东,你没事吧。”老同事将他扶起来,关心地问道。
刘庆东这一跤摔得不轻,他揉着胯骨轴子爬起来,活动活动感到没有大碍。
“这不怨你,当年炸洞时把台阶炸得豁牙烂齿的,岛上传说是高人指点,由村长家的大丫头炸的,舍身取义救了一村子人呢。最近村委会打算在烟囱山顶建座雕像纪念她,弘扬她的精神,与岸边的望妻石正对着,遥相呼应。”
这真是颠倒黑白呀!那不是精神,是神经,历史上如此搞笑的事儿不知有多少呢。他俩走到鹰爪洞的小码头,快艇还是没有回来。刘庆东是运转员出身,不仅听力超群,观察力也细致入微,他发现在一块护岸石上有未干的水印,正好是左右两半呈桃形,应该有人游完泳后在此坐过。
两个人返回神殿,唠了一会儿闲嗑,刘庆东便告辞回宾馆了。他走到中心广场,偌大的广场上没有几个人,瞅见不远处的白玉兰树下那两个老太婆在拍照,盛开的洁白花朵似琼玉打造的酒杯,片片花瓣在阳光的沐浴下晶莹圆润。
“老弟!过来一下。”是瘦老太婆向他招手呼唤着,“帮我们照个合影。”
对这种举手之劳的事儿刘庆东还是很打怵的,若是陌生人可坚决不行,现在碰瓷的花样翻新,只能找个借口躲开身子。可她们算是例外吧,彼此见过几次面也算是认识,想必不会发生谎称手机损坏被讹的事儿。
刘庆东用瘦老太婆的手机给她们拍照,还嘴里喊着“两位大姐,笑一笑,茄子。”可胖老太婆冷着脸没有一丝笑模样。
“淑荣,你还为刚才的事儿生气呢?犯不上嘛,这年头啥人没有?那就是个死变态,臭流氓。”
瘦老太婆听姐姐如此说,也嗤之以鼻厌恶地说:“什么东西?真不要脸,要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也就不说啥了,挺大个人不知廉耻,脱的光不出溜的,藏在林子里吓唬人。”
“是呀,你要是日光浴到沙滩上去,你要是背着人解手,也不能把衣服全脱喽,有露阴癖呀?不怪你骂他。”
刘庆东听她们的对话好生诧异,这岛子上咋还有这样的人渣呢?“你们说的是谁呀?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瘦老太婆凑近了跟他咬起耳朵,其实就是大声喊也无妨,五十米之内根本没有外人,海风又不大,只能算是徐徐微风。
“老弟,我们分手以后,又接着往下走,刚到山脚下,我三妹说林子里有棵樱桃树,花开得老好啦,像手工编扎上去的。她便跑过去拍照,结果看到个大老爷们,赤条条地藏在里面,把她直接吓哭啦。”
“那还不报警?还反了他啦!让警察来归拢归拢就好了,叫他一辈子长记性。真给麂子岛丢人啊,这要是传出去多有损形象呀,以后大姑娘小媳妇谁还敢来了。”刘庆东对这种卑劣的行为极为不齿。
妹妹突然一声惊呼,“二姐!那个不要脸的撵来啦。”
循声望过去,从广场的边缘慢悠悠地走来一人,看外表这人四十岁不到,不修边幅,头发枯槁乱蓬蓬的,像从鸡窝里刚爬出来。他身穿制服,袖子上戴着辅警的臂标,身材魁梧呈倒三角形,走起路来步伐有力。
“他是警察!”那两个女的吃惊地睁大嘴巴,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现实。
“是岛上的辅警,他叫毛永斌。”刘庆东刚在庙里见过他,自然记得。
那人不知是有意回避,还是专注想事情,只是似是而非地扫了这边一眼,便径直朝海边去了。三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
“真巧啊,你们在拍照啊?这两株玉兰花是去年刚栽的。”是毛永顺拖着残疾的身体走过来。
“咦,你咋这么闲?不看摊啦?”刘庆东感到很是奇怪。
残疾人咧嘴笑了,“今天永明没船拉生意,他主动要看店,让我歇半天儿。”同时将一根香烟递给刘庆东。
刘庆东掏出打火机将彼此的烟点上,“今天的天气不错,你这活儿板身子,难得出来溜达溜达散散心。”
“不累,给人看摊有啥累的?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不像永惠他们,一身病还得挺着去上货,赶上个缺德村委会,还不让开车代步,全靠手提肩挑。时不时的还得出海打鱼下笼子,眼看着的钱能不赚吗?这不,小国他妈又去扁担礁了,下的蟹笼该收啦。嘿,不禁念叨,她回来啦。哎,咋啦?她又哭又喊的干啥呢?不会是螃蟹被人偷了吧?”
“不是,她在喊死人啦,说是扁担礁有人死啦。”刘庆东听得清楚,女人再小声点儿也听得见。
大家闻讯向海边跑去,那里已经围了好几个人啦,魁梧的辅警正对着哭诉者大喊大叫。那女人头上围着厚密的红头巾,长着个长方脸,脸上布满细密的皱纹和芝麻粒的雀斑,酷似龟裂的土地缺失甘露的滋养,还不计后果地播撒下一把种子。
“是大丫,我还不认识她吗?戴着黄头套,绳子缠在脖子上,仰面朝天地躺在礁石上,我摸啦,没气了,她死啦!”
辅警确定她没有看错,是死人了,他马上掏出手机,拨了几次都没打通,便招呼着身边的男人,眼下算上他自己只有三个男人,“永顺哥,你这腿脚就别去了,我给薛大夫打电话,他也不接呀,你快去把他找来,让他看看还有救没救。这位老哥跟我走,咱们刚才在庙里见过,你给我搭把手。嫂子,坐你的船去扁担礁。”吩咐完,三个人上了小木船,女人开动马达,“突突突”地往出事地点奔过去了。
扁担礁离麂子岛不远,不多时便开到了,正值退潮有大片的礁盘露出水面。不用女人指点,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条快艇,它就泊在礁石边,刘庆东跟在毛永斌的后面跳下船,走出三十多米远便看见大丫的尸体,她还穿着那件一字肩大喇叭袖针织衫,脚上是白色的水靴子,把手指甲涂成碧绿色,那瞩目的黄头套最是扎眼。
“她是被蟹笼的绳子勒死的。”辅警摸了大丫的颈动脉,失望地俯身盯着死者的脸,“死了有一会儿啦,是意外死亡。”他将肇事的绳子从海里拉出来,然后解脱致命的那段,从脖子上瘀血的痕迹来看的确是被勒死的。
刘庆东抻了抻湿漉漉的绳索,又粗硬又结实,长长的系着个圆桶笼子,里面困着只大个的活螃蟹。
“这螃蟹真倒霉,就这么急着往笼子里钻吗?”毛永斌将它捉出来,放到脚下的礁石上,任由它疯狂地捣腾着八条腿逃生去了。“大丫一定是这样抛篓子,一不小心绕在了脖子上,然而蟹笼已经脱手了,沉入海里被水流带着越拉越紧,直接将她勒死了。”辅警模仿着案发经过,他摇着装有一块石头的铁笼子向海里抛去。
事件被定性了,谁都会这样认为的,下一步是处理尸体,两个男的一个抱头,一个抬腿,把她抬到快艇上。快艇里正好有大张的塑料布,用它把大丫蒙住,不能让死者暴露在阳光之下吧?旁边还有两只塑料桶,一个装着切开的鱼段,一个里面空空的啥也没有。
毛永斌让刘庆东坐女人的木船回岛,自己驾着快艇一溜烟地开走了。
“你是昨天进岛的游客吧?”女人难得地露出微笑。
“嗯,你认识我?我瞅你也面恍的。”刘庆东这回留神打量着对方,似曾相识,也许是上次来时遇到过。他转念一想可能是毛永惠告诉她的,人家是两口子,自己还给她男人刮过痧呢。
“嗯,我家那位说的,说你可能耐啦,会刮痧,刮得他可舒服了,你啥时候教教我呗,我没事儿也给他刮刮。”
“行啊,多大点儿事呀,回去我就教给你,可好学啦,有一个小时我给你整明白儿地。”刘庆东爽快地答应着,“听你爱人说你得腱鞘炎啦,现在咋样了?”
女人一手把着舵,一手伸给他看,“好几天了,不见好,薛大夫让我上镇医院看看,这阵忙,还没得空呢。一使劲就疼,今天挺着来收螃蟹,还没等收呢,就看见大丫出事了,这螃蟹暂时也别收啦,人命关天啊。”
“就这么个包啊?我寻思多大的病呢,你们这儿的大夫也不行啊,看来是个二五子呀。我有办法让它立刻就好,你信不?只要你不嫌疼。”
女人摇着头说不怕,莫名地瞅着他不知用啥办法,刘庆东双手攥着女人的手,嘴里说着“别动!闭眼睛,挺住就一下啊”,然后用大拇指用力一按,瞬间那包包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哎呦,你真是能人啊!不疼啦!哎,手上的包哪儿去啦?”女人兴奋不已,喜笑颜开地连声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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